他当民兵的时候经常穿着袅裆裤,那是祖祖辈辈的庄稼人代代相传的行头。
袅裆裤是庄稼人不图好看,只图方便做又方便穿还方便用而遗留下来的服装样式,肥大的样子甚至比练武术的人穿的功夫裤还要宽阔。为了方便穿方便脱还方便做活,裤腰的宽度是实际腰围的两倍以上,除了两个裤腿口和腰口,绝没有第三个透气的地方,绑上两个裤腿口,就是一条硕大的双筒布袋。在冬季寒冷的日子里,跟着小孩子的妇女盘腿坐在热炕上,许多人会解了腰带把孩子放进裤腰里,让孩子享受袋鼠一样大暖袋的温暖。由于腰口太宽,绑腰带前要将多余的腰口揪紧后再折回来,一大堆挤挤撞撞的折皱,就乱乱团团地集聚到了裤裆处,当地人就叫袅裆裤。——任凭多俊美的人,再靓丽的青春和优美的曲线,都会给那皱皱折折的裤裆袅了去。
狗剩换了军装后,袅裆裤自然就没有了,挺挺拔拔的小伙子一脸的精气神儿,小彩看了这突如其来的英俊,板了一会儿脸后就开始脱衣裳。
盖狗剩坐在地上的长条凳子上,解下了胸前的大红花后,就再不敢解军装上的扣子了,他浑身抖抖索索,像突然掉进了冰窟窿里,忍受不住的那股子寒冷。
小彩脸朝里,慢慢地脱去火红的小褂子后,颤悠悠的扁担腰上,凝脂堆雪的一片细嫩就亮闪闪地开诚布公了。她一边解着胸罩上的扣子,一边咬着嘴片儿回过头说:“傻样儿!扛枪的那股子劲儿叫狼叼跑了?”盖狗剩的脑袋里忽然就像放枪一样“当——当”地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他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他平生第一次知道,女人的**还要用一块浅粉带花的罩子罩起来!罩子脱下后,他胆战心惊地偷觑着,那两个宝物像一对白鸽子一般颤悠悠地四下张望着。
他终于听清了她再一次的召唤,双腿打着颤,一只脚跨上炕前的火台时,颤颤着的脚令他打了一个滑,膝盖猛地跪到了坚硬的石台子上,直磕得一会儿胀麻一会儿酸痛。
待他终于爬上炕脱了上衣,小彩已撩开被子的一角脱下了花裤头儿,这时狗剩真的傻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外面穿着裤子,里边还要穿个小花裤!——心里就油然升起一股地主的羔子恐怕难以伺候的感觉。
小彩忽扇一下盖上了被子,吹过来的风带着一股浓浓的香气,狗剩的胸膛中就像一条开冰的河,“咔嘣——咔嘣”地一声声爆响着,一股汹涌的河流就渐渐地奔涌而来。
狗剩抽筋一般地在被窝儿中瑟索了一阵子,身边一股股的香气一阵阵地涌来,他就觉得胸膛里的那个“咔嘣——咔嘣”的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小彩往下钻了一下身子,扭过头往他这边凑了凑,一股带着热风的香气就滚涌着进入他的胸膛。
她毛茸茸的头发像一团乱云,飞飞扬扬地就把他不知裹挟到了一个什么去处,当他摸到一条伸过来的腿时,猛觉得身子里炸雷一般响了一声,那条冰开的河,排山倒海一般地忽涌几下之后,就决了堤坝四处奔流了。
狗剩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和有田一起放牛的时光:一头大犍子屁股里夹着块滚烫的石头,无法忍受的烧灼使得它慌不择路地乱窜乱撞,不管不顾地腾荡起一片烟尘后,也只忽闪了那么一下子,那些无可抵挡的万千狂放,顷刻间就一跌千丈不复回头了。
小彩摸索了一阵后,狠狠地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除了雨季河里有了水,狗剩平时很少有洗澡的时候,小彩一边唾着嘴里的脏东西一边说:“真脏!满嘴碜!啥也图不上,恁结棒个人,比根豆芽儿还脆!”
半夜以后,小彩又捅醒了狗剩:“你个挨枪的货,睡着了?”懵懵怔怔地醒来后,狗剩就在新台口又唱了一出旧丝弦。
第二天,狗剩像一个偷东西没有偷到手的贼,他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看他、笑他,小彩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他此时真想去问问林先生,那首“二八佳人”的诗究竟是啥意思。
晚上,狗剩带了一身的雄壮早早地抻好了被窝,小彩要上炕时对他说:“一辈子也不洗澡,也不嫌脏!一身子汗臭味儿,先煺煺再上炕,煺不净就在地上睡!”小彩说的“煺煺”,平时人们专指宰杀鸡或猪后用滚水烫掉身上的毛。
狗剩仔仔细细地洗涮了好多遍,确信身上再没有一点泥屑,也没有半点怪味儿后才爬上了炕,小彩却早已香香甜甜地睡了——但弄不清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
第三天,盖狗剩在全乡的民兵训练会上进行了射击表演,石小彩应邀坐在了主席台上,盖狗剩或许有了那个颤悠悠的扁担腰撑着,枪法奇准,连带兵的连长都给惊呆了,一迭声地给盖大全夸赞狗剩是一棵好苗苗儿,如果到了部队上再学些文化,指不定前途多远大呢!
小彩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心里像有一个乱攘攘的麻团。盖大全爽朗地笑着,说:“个兔羔子,要真出息了——再出息也不能给俺扔了这个家不管,要真出了那样的事儿,俺一头碰死到他娘坟上去!”说的话好像是给小彩听,又好像是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听。
第四天,盖狗剩上车走的时候真的偷偷地抹了两眼泪,有一个醉心的哼叫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着,他真的不知道,那些想起来最最复杂的事,叫扁担腰轻轻地一点拨,就把他给引领到了一个比牛头垴还高还招摇的去处,就神仙一般地在五彩的云中飘着,飘着——飘久了还真能飞!他的愚钝和他的笨拙,叫那蓬蓬乱的一切给掂弄得分崩离析之后,就懵懵怔怔地融化为了一大摊稀里糊涂。想起当初他那个不二的抉择,一股冲天的豪气就又在每个毛孔中膨胀起来,他想去再搂一下那个颤悠悠的扁担腰,但到处人山人海,终于没有找到个下手的机会。
这时他才知道:原先不愿意当兵走的那些人,把责任全推给了年迈的老父母或年轻的小妻儿,大家都上了他们的当——他们不愿意走的真正原因,就像牛头垴山崖上的那些藤蔓,缠缠绕绕的纠葛根深蒂固且由来已久,折腾到死也还是分不开这个和那个,挪开来的办法只有那么一个,那就是拿镰割!
① 神码儿:贴在墙上供神的画。
② 重了身子:重,读chong,怀孕的意思。
③ 毛了:过分的害怕。
④ 草毗:草根都连成一片的野草,抓住几根能拔下一片。
⑤ 扫地出门:土改时称身外之物被全部予以剥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