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残照中的贞节牌坊
安徽黄山市,古称徽州,也称“程朱厥里”。那里是中国儒家文化的重要思想流派“程朱理学”的发源地,曾诞生过程颢、程颐、朱熹三位在中国文化史上杰出的代表人物。古徽州是中国理学的发详地和重镇,也是中国封建礼教的中心。
走在清山秀水、山围水聚的徽州大地上,随处可见矗立着一座座牌坊。从宋明遗留下来的牌坊大概有几十座,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贞节牌坊。这些贞节牌坊,体形黝黑沉重,孤独地矗立于漠漠原野上,象一个个哀怨的冤魂,诉说着千百年来中国妇女的悲惨命运。
当我走近现时保存最完好的歙县裳樾村的石牌坊群,看见那里一共矗立着七座完整的牌坊,其中有二个贞节牌坊,这七座逶迤成群的石牌坊,纵向而立,二个贞节牌坊夹在中间。一个是鲍文渊继妻节孝坊,建于一七八七年,四柱冲天式,枋额上镌刻有“节劲三冬”和“脉存一线”等字样,这是为了表彰鲍文渊继妻吴氏事病姑尽礼,守节愈六旬而建;另一个是鲍文龄妻节孝坊,建于一七七六年,亦为四柱冲天式,枋额上书写着“矢贞全孝”和“立节完孤”,它是为了表彰鲍文龄妻汪氏年二十五守节,一直到四十五岁卒年为止而建。透过这些黝黑而沉重的躯体,我仿佛看到隐藏于牌坊背后的那一段段凄婉悲切的故事。
古时徽州崇商之风盛行,男子年满十六岁就要走南闯北去经商,留下妻子儿女留守在家里。最少三年回来一次,甚至十几年、几十年才回家省亲一次。“徽人不蹲家,经营走四方”,对此胡适曾回忆说,徽州当地有“一世夫妻三年半,十年夫妻九年空”的俗谚。那些新婚的妙龄少妇只能伫立楼头,望月长叹,或枯坐灯下,对影啜泣,有时虽身处芳园丽景,但面对窗外的满庭春色,落红飞舞,仰望那天涯共对的一轮明月,滋生出不已的相思情怀,始终难以祛除。“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悠悠愁绪聚心头。那年届青春如花美眷的少妇,因丈夫长年外出,只能“寂寂重门深院锁”;那落寞的徽州妇女,清夜孤眠,每当夜色降临,窗迎冷月,灯摇残照,一种孤寂之感油然而生,直到青春少妇熬白了乌黑的秀发。
在昔称“程朱厥里”的徽州大地上,依然矗立着许多错落有致的大小贞节牌坊,历经数百年的凄风苦雨,似乎仍在无声地诉说很久以前思妇的寂寞与心酸。据说徽州的方志、族谱和其他文献中,处处可见类似于“程烈女”、“汪贞女”、“鲍烈妇”之类的记载,而象“婆媳同孀”、“三世苦节”、“未嫁守寡”、“夫亡投井”和“殉夫自缢”等等,更是触目皆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象一道紧箍咒,骇人听闻的封建礼教千年来残害了多少无辜妇女身心!当我面对这些贞节牌坊,象鲁迅先生当年在古书中发现一样,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上看下看,到处都写着二个字:吃人!
当夕阳的余晖映照着这些残破的贞节牌坊,给这些牌坊涂上了一层暗淡的红色,象是旧时代妇女们守贞殉节的鲜血。清风吹拂着这些牌坊,荡起一阵阵回响,我仿佛听到旧时代妇女冤灵的嘤嘤哭泣声。夕阳西下,这哭泣声仿佛更加凄厉,一阵阵回荡在皖南幽暗宁静的原野间,震摄着我恐惧而颤栗的心灵......
啊!徽州的贞节牌坊,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样沉重,永远是解不开的文化愁结。你象征了千百年来无数中国妇女在封建礼教重重压迫下奄奄一息的凄惨命运,你是中国文化历史躯体上长久难以愈合的殷血伤口,百年来至今仍在隐隐作痛,疼苦呻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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