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天亮了，太阳出来。雨把天洗了，把地也洗了。不管什么东西，看起来，都和过去不一样了。全焕发着鲜艳的光亮。
山子走出门，手里提着一把镰刀。
山子走了没有多远，遇到了候队长。候队长说，今天干活，不用镰刀。
山子不理他，还往前走。
候队长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干什么去？
山子说，我要去杀一个人。
候队长说，你要去杀谁？
山子说，我要杀一个人。
候队长抱住山子，夺下了山子手中的镰刀。候队长说，山子，你不要胡来，告诉我发生了事，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把山子拖到荒原上，四周没有一个人。候队长说让山子说。山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候队长说，你怎么象个女人一样，哭有什么用。山子不哭了。山子把所有的事，都候队长说了。说过以后，山子说，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他。候队长说，是该杀了他。山子站起来，那你不要拦住我，让我去把他杀了。候队长还是拦住了山子。候队长说，你不能去杀他。山子说，为什么？候队长说，你要是杀了他，你也得死。山子说，只有杀了他，我才解恨。山子说，再说了，你也不一定能杀掉他。他是个打过仗的人。身手并不差。你去杀他，如果杀不了他。那么你就不但报不仇，自己还要去蹲大牢。山子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候队长说，有一办法。山子说，什么办法。候队长说，去告他。这些事，要是让组织上知道了，他就完蛋了。不进劳改队，也会身败名裂。山子说，怎么告？候队长说，走，我带你去。
果然和候队长说的一样，场长完蛋了。上面来了人，把他的事查清楚了。走的时候，开了个大会，宣布撤消场长的一职务，并把场长带走，留待进一步审查和处理。同时，还宣布，场长的职位由候队长顶替。候队长变成了候场长。
当了场长，候队长很高兴。高兴时，候队长没有忘记山子。没有山子，候队长当了场长。为了感谢山子。候队长让麻子女人做好吃的菜，把山子请到家里来喝酒。
虽说，场长被处理了。可花子死了。场长只是撤了职。山子觉得有一口气，还是咽不下来。山子心情不好。也正想喝酒。一喊就来了，到了候队长家，没有让候队长劝，就自己端起酒杯喝。
没有喝多少杯，山子就喝醉了。有些人醉了，马上就象死猪，睡了过去。山子不这样，醉了后，更兴奋，不停地说话。什么话都说。说他想花子，还想娥子。说花子没有死，就在他身边，说着就要去抱花子。一抱，差一点抱住了麻子女人，女人赶紧躲开。对候队长说，他醉了，快把他弄走吧。候队长说，你这是什么话，他现在是我的恩人。你要给我好好伺候他。去，把他弄到床上，让他歇一会。麻子女人过来扶山子。山子一把她推开。山子说，花子没有了，还有娥子。娥子是我的女人，她去学开拖拉机了。等她回来，我要娶她。你又不是娥子，你离远一些。候队长在一旁赶说，山子，她就是娥子。她真的是娥子。麻子女人说，你不要胡说。候队长说，你说是娥子，他就让你扶了。麻子女人赶说，我是娥子。一听是娥子，山子一下子老实了。让麻子女人扶到床边。麻子女人说，你躺下歇一会，过一会酒就醒了。山子说，我没有醉。你干什么，你想跑呀。花子跑了，跑到天上去了。你也跑了。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再也不让你跑了。山子拉住了麻子女人，怎么也不肯松手。麻子女人喊候队长，让他过来帮个忙。
候队长一直看着。听到麻子女人喊他，他站了起来。不过，他没有按麻子女人说的走过去帮她。而是转过身走出了房子。
山子喝多了。一方面的力气会小，可某些方面的力气却会很大。看到娥子想逃走。他真的有点生气了。使了劲把她扯到床上，摁在了身子底下。女人在山子下面，一个劲挣扎。喊候队长，候队长不来，还走出去。女人明白，候队长这么做的意思。也知道件事的后果。女人不能不拼命反抗。她可不能让候队长找到借口。麻子女人想好了，就是死，也不能让山子干成什么事。
候队长走到房子外面，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听到里边自己女人的喊叫，候队长脸上笑了一下。
走到一间房子里，看到几个人在扑克，看到他进来，全站了起来。候队长又升官了，权更大了。见了他，不能不站起来，表示敬意。候队长喊了其中两个人，说走，到我房子喝酒去。那两个人不管想不想去，也得跟着他走。走在路上，对两个人说，山子已经在我房子里了。人太少，喝酒没意思。你们两个来，凑个热闹，会喝得更痛快。那个人说，候场长请我们喝酒，是看得起我们。我们一定喝个痛快。
到了房子门口，打开了门。候队长让两个人先进。两个人朝着里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不进。候队长说，进啊，都到了门口了，怎么不进啊。那个人不说话，眼睛直直地朝里边看。听到候队长还在嚷着让他们进，其中一个人说，候场长，你看。
候队长朝屋里边一看。也一下子不说话了。
山子还在屋子里，不过没有躺在到床上，而是躺在地上，他身上全是血。
麻子女人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把镰刀。呆呆地，象个傻子。
候队长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发生这样的事情，说真的，候队长没有想到。他想着该发生的事，是另一种样子的。不过，既然没有发生，还是不要说了吧。
9、
山子死了。死得很惨。被镰刀砍了好多下。没有人同情山子，说山子真不是个东西。候场长请他来喝酒，他不但不识抬举，还要干出那样的下流事。山子真是死得活该。
麻子女人被判了刑，送进了劳改队。麻子女人有许多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法官也考虑到了她的理由。没有判她死罪。因为，说到底，山子喝醉了。再说了，要想不让山子干成坏事，用不着砍那么多刀，只要一刀就够了。对着一个人砍那么多刀，不怀着仇恨是做不到的。可要不得说麻子对山子有什么仇恨，麻子女人还真说不出。
候场长没事。不管从那方面说，发生的事，都和他关系不大。他虽然有些好色，但好象没干过什么更坏的事。再说了，好色又算个什么。天下的男人，又有几个不好色的。不好色就不是男人了。麻子女人出了事后，变成了坏女人。这样的女人，候场长当然不能要了。候场长快快地和她办了离婚手续。
娥子回来了，开着一台拖拉机。
下野地农场象过节一样。给拖拉机披上红绸子，给娥子戴上了大红花。
娥子从拖拉机上走下来时，多少人鼓起了掌。候场长第一个走上前去，和她紧紧地握手。
一大片荒野，娥子不大一会就把它犁成了地。
娥子开着拖拉机时，候场长也坐在里面，看着娥子开。开着开着，透窗子看到不远处的土丘上，有两个坟墓。娥子问，里边埋的是谁？候场长说，是花子和山子。想着娥子会问他们怎么会死。娥子一直没问。
没过多久，候场长把娥子娶了。进了新房，要睡觉了。娥子问起以前的那个场长去什么地方了。候场长说，他犯错误了，调走了。娥子说，干什么去了。候场长说，在一个新建的农场里当场长。
候场长说，睡觉吧。娥子不吭声，吹了灯。上到娥子身上，过了一会。候场长说，你不是头一回呀？娥子说，你少说废话。不想干，就下来。候场长不吭声了，本来想好好干一下子，多干一会。结果，一会就完了。下来后，候场长还想不通。问娥子，你明明是从没有结过婚的，你怎么会……这个人是谁，你告诉我。娥子说，你是不是真想知道。候场长说，当然想知道。娥子说，听着，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
娥子睡了。候场长没睡。在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娶头一个女人，是个麻子，长得难看。好不容易离开了。娶这个女人，长得倒是好看。却没想到，已经让别人睡过了。说真的，本来，候场长打算娶了娥子后，要把自己的坏毛病改掉。再不偷荤摸腥。真正做个好干部。可是让娥子这么一打击。把候场长的打算就全打乱了。
候场长是干部，不用下地干活。可以背着手到处转。转到一个地方，看到一个女子，能顺他的眼。他就会抱上别人睡一觉。不过，候场长从来不白睡，睡过后，一定会让那女子得些好处。所以一年下来，没出过什么事。直到有一天，候场长在玉米地里，让人用镰刀砍了。没有把他砍死。只是把他两腿中间的那个东西割掉了。上面来了工作组，想找出凶手。现场丢下一把镰刀，上面全是血。拿着镰刀，让大家认。没有人认得出。地里干活的人，每人都有一把镰刀。全一个样子。上面又没刻名字。没办法认出是谁的。工作组费了好大劲，也没找出凶手。只好不找了。有人给工作组说，候场长乱搞女人。工作组去落实。却一件也也落实不下来。问到的女人，都说和候场长没那个事。找不出候场长的错误，只能继续让候场长当场长。候场长当然后来，同样没有犯什么错误。候场长当场长，在这个地方，一直当到退休。
娥子没有和候场长离婚。可娥子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长得又聪明又好看。他们喊候场长，一样喊爹。候场长也一样会答应。对了，那个麻子女人，后来在在监狱里，生了病。没有治好，死了。
2005年1月14日于乌鲁木齐
1.《小说月报原创版》2006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