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接下来的日子,看起来好象没有多大变化,大花这个组,还是五个娘们。大脚还在这个组,只是身份有点变了,作为五类分子,大脚不能乱说乱动,只能老老实实,接受监督管理。准确说,另外四个娘们,谁都能管她。
大脚明白自己身份的变化,再下地干活,就很自觉。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在地里,不管是走着,还是坐下,大脚不再往四个娘们中间凑。四个娘们也很有原则,不管干什么,也不再喊她一块干。这种界限,是一定要划清的。为这个事,主任专门来给她们开过会,对她们说,除了要完成生产任务外,还完成政治任务。这个政治任务就是对大脚进行监督管制。
说监督管制,其中也干不了个啥,顶多是不理大脚,不和大脚说话,把大脚孤立起来。这对大脚来说,更不算个啥,就是没有个事以前,大脚也是老爱一个人呆着,并不喜欢和大家一起说话。所以,对大脚来说,这种监督和管制,并不会对她的生活有多大影响。倒是另外四个娘们,在这以后,经常会围绕着大脚说事。
也怪,大脚的事,好象总是说不完,经常会传来关于她的消息。
说她原本是一个良家少女,被土匪抢了去做了压寨夫人,那头领和座山雕一样凶狠丑恶,但枪法极准,于是她就跟他学打枪,一直练到抬手能把香火头打灭。
说她和座山雕手下的一个小队长悄悄好上了,头领知道了这件事,暴跳如雷要把那小队长活剥,她冲进洞穴,先一枪打掉了座山雕举起的匕首,又一枪就打碎了他的猪头一样的脑壳。再一枪将吊着她情人的绳索打断。
她的情人就是王骆驼,她打死头领后以后,就让王骆驼坐在头领的的虎皮椅子里。实际上大小的事情都是靠她拿主意,谁敢不服从她就把枪一亮和不服的人比试枪法。
说她不知杀死过多少人,但杀死的都是有钱人,她从来不杀穷人,也不让手下的人随便去祸害,所以解放军把她抓住后才没有把她枪毙。
说她比王骆驼少判了三年,她从监狱里放出以后,就在囚着王骆驼的高墙外面的山坡上,母狼似地唱了一首怪里怪气的民歌。结果当天晚上王骆驼就凭着听到的歌声,在没有月光星光的漆黑里,摸到了正睁着眼等着他的大脚身边。
说她和他一口气到了新疆,到了乌鲁木齐没有敢呆,又往荒无人烟的大戈壁滩上走,一直到了一个刚刚扎下垦荒营盘。他们编了一套自已的来历,没有谁认真听,就把他们编入了连队的班组。
给两个孩子起的名字当然也是有意思的,不是瞎起的。越狱成功又顺利到了新疆,没费周折就安下了家,不能不是个胜利。第一个儿子出生了,当然要叫为胜利了。许多年过去,从没有人怀疑过,和平常的人一样过着日子,他们不能不为自已庆幸,以为可以永远就这样生活下去了。为了表达这种愿望,同样,没有理由不给第二个儿子取名为太平。
……
12、
阿文接到上海寄来的一封信,里面夹了一张病退证明书,信上说只要阿文让单位的领导在证明书上签上字盖上章,立即就可以办病退回上海的手续。信还没有读完,阿文眼睛湿了,想到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女儿和妈妈妈了,阿文忍不住把脸埋在被子里,放开声音哭了一场。
拿着证明书,阿文来到办公室。见她进来,主任愣了一下,不由欠起了身子让她坐在一条木凳上。阿文走到木凳前没有坐,将证明书隔着桌子递给主任。
看了好一会,他看的时候,阿文在一旁不断解释着,末了,他象是一点没有看明白,也没有听明白,等她说完了,主任说,这样吧,我们研究研究再说。阿文怔了一下,不过,马上就理解了。调动的事,是个大事,不能劝易决定。她知道,办病退回上海,有多么难办。所以,并没有想着,一下子就让主任同意。要知道,各单位领导最烦这种事了,动不动就要走,就要离开,好象这个地方是地狱似的。看主任的样子,好象并没有很不高兴,这就让阿文很满意了。看来,只要做好下面的事情,回上海的事,不是没有希望的。下面的事情怎么做,阿文已经有了具体的打算了。
过年了,没有什么可热闹的,说要过革命化的春节,啥都成了四旧,不让搞了。可过年不能没过年的样子,主任说,分一点肉给大家。一听说要分肉,大家全高兴得不行。算一算,好象有半年都没有尝到肉味了。杀猪时,全跑去看,热闹得不行。不过,有些人却高兴不起来。分肉给大家过年,还有个条件,肉只分给贫下中农,地富反坏右四类分子全不给分。对这个决定,大家全说好。不是一个阶级的人,当然要不同对待,这可是个革命者的重要原则。过去,地主富农不让贫下中农吃肉,现在,贫下中农不让他们吃肉,当然没有一点错了。
大脚是四类分子,当然就不可能给她家分肉了。
没有肉,也一样饿不死,没有肉,也不是不能过年。就当没有分肉这个事不就行了,大人认了,大年三十一样啃着窝窝头,吃着咸菜。大人可以让口水往肚子里咽,但孩子不行,孩子不太懂事,闻到了从别人家里传来的肉香味,就忍不住哭起来,闹着跟大人要肉吃。胜利和太平才不过十岁左右,正是啥事也不懂的时候,一个劲问大脚为什么不让他们吃肉,说他们实在太想吃肉了,边说边流泪。
看见孩子为吃不上肉哭,大脚的心不知有多难受。一个母亲,过年都不能让孩子吃上肉,这个母亲算什么母亲。大脚不想再看到孩子的眼泪,走进了厨房拿起了菜刀,她想好了,今天晚上不管是去偷还是去抢,都要让孩子吃上肉。
拉开门往外走,外面下着小雪,地上一片白。刚走了几步,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牛皮纸包。不知是什么东西,弯腰拾了起来。看不出里边包的是什么,大脚几下子撕开了。撕开一看,大脚愣住了。纸包里是四块拳头大小的猪肉块,还没有完全被冻硬。说明这个纸包是刚被扔进院子的。大脚赶紧拉开了院门,却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看到。
两个儿子看着妈妈提着菜刀走出门,不知妈妈要干什么,也跟了出来。出来一看,看到妈妈手里拿了个纸包。再凑上去一看,看到了四小块肉。两个儿子大声喊起来了,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有肉吃了。大脚说,是的,你们是有肉吃了。
马上进到屋子里,给孩子煮肉吃。火烧开后,把肉放进去,不一会屋子里飘起了鲜肉的香味。儿子围在锅台边,等着肉熟。叫胜利的儿子问大脚,这些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大脚没有回答,因为她确实不知道这些肉是怎么出现在院子里的。叫太平的儿子马上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些肉是天下掉下来的。大脚说,孩子们,天上会下雨会下雪,但不会有肉块掉下来。两个儿子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脚说,是有人知道你们想吃肉了,就给你们送来了。两个儿子说,这些人是谁?大脚说,是好心人。
大年三十,大脚和两个儿子吃上了肉,四小块肉,其实还不够两个儿子吃的。大脚没有想着要吃,可大脚不吃,两个儿子不愿意,没有办法,大脚就吃了几口。
大年初一,两个儿子还在睡觉,大脚就把他们喊醒了,问他们想不想还吃肉,两个儿子马上来了劲,问是不是又有人送来了肉。大脚说,想吃肉跟我走。两个穿起衣服,跟着大脚出了门,看到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两个儿子说,妈妈骗我们,没有肉。大脚说,想吃什么,不能光等着别人送上门,要自已去找,要想过好日子,得靠自己。两个儿子马上说,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肉,妈妈快到带我们去找。
13、
大脚真的带着两个儿子去找肉了。他们走出营地,朝着一片野树林走去。刚一走进野树林,就看到了一只野兔子从面前跑过,两个儿子喊起来,让大脚看野兔子。大脚说,野兔子肉好吃不好吃,两个儿子说,当然好吃。那我们今天就吃野兔子肉。两个儿子说,它们跑得太快了,我们追不上。大脚说,我可以想办法把这些兔子捉回去。两个儿子问怎么捉。大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细铁丝。大脚抽出了一根,让儿子看着,她做出了一个带活扣的套。做好了后,大脚说,这就是兔子套,可以用来套兔子。接着,又带儿子走到了林中的兔子道上,对儿子说,兔子冬天不乱走,雪太深,没法到处跑,只能顺着踩出的道走。大脚把兔子绑到了小道边上的树枝上,让圈套悬在了兔子道上面。大脚说,兔子现在只要这里走过,就会钻到套子里,套子带活扣,兔子钻进去后,一挣扎,就会紧紧地勒住了脖子,想跑也没法跑了。
林中一排十几条兔子道,全下上了兔子套。下好套子后,大脚没有让儿子站在那里等免子往套子里钻,她从地上拾起两根棍子,递给兄弟二人。先喊胜利,往林子的北面一指,又喊太平,往林子的南头一指,说,用棍子朝草窝里打,把兔子轰出来。轰兔子这个事,按说狗来干最好,可眼下没有狗,只得让俩儿子代替了。接到大脚的命令,两个儿子拿着棍子,跑到了林子两边。然后一块边挥动着棍子,边喊叫着,朝林子中间走。
两头都是人,兔子没有地方跑,只能顺着兔子道朝林子中间跑。尽管跑到了林子中间,却不是每一只兔子都会撞上兔子套的,就算撞上了,也不一定会正好能套住了兔子的头。有些兔子其实也很狡猾,它们灵活的身体在碰到铁丝时,会闪到一边,躲过兔子套。但还是有一只兔子没能躲过去,一头钻进了兔子套。套住的兔子不甘心被套住,蹦跳着想逃走,却没想到这一挣扎晃动了树枝,让站在林子边的大脚,知道有兔子被套住了。她提着一根木棍走进来,朝套中的兔子使劲打下去,兔子就一下子躺在地上不动了。两个南北方向赶过来的儿子和大脚在林子中间相遇了,大脚指着被套住的兔子对儿子说,你们看,我们是不是又有肉吃了。儿子说,妈妈,你可真行。大脚说,不是我行,是你们行,是你们把兔子赶到了套子里。大脚说,这次我不管了,我给你们铁丝,你们自已做套子,下套子,给妈套一只兔子看看。
大脚说不管了,就真的不管了,把细铁丝给了两个儿子后,就走到了远处的渠埂上,找了个没有雪的大石头,坐在上面抽起了烟。
到了半下午,两个儿子从树林子里走出来,一人手里一提了一只肥大的野兔子,看到儿子踏着厚厚的积雪朝她走过来,大脚的脸上好象有了一点笑意。心里想,看来,以后儿子再也不会为吃不肉流眼泪了。回到家,三个野兔子只吃一个,另外两个野兔子大脚把它们分成了四份。大脚给两个儿子说,别人把肉给我们吃了,我们有了肉,也不能忘了别人。两个儿子说,可我们不知道给我们肉的是谁?大脚说,我知道。其实大脚不用多想,也能想出是谁。在这个地方,除了那个四个娘们,不会有人在大年三十还会想起她和她的儿子。
这个冬天,公家没有给大脚家分一点肉,但大脚的家里却时常飘出肉的香味。同样,公家分的那点肉,吃不了几天就吃完了,可是和大脚一个组的几个娘们家里的锅里,却好象从来没断过肉。她们的院子常常会飞进来一个纸包,打开一看,里边是一些很新鲜的野兔子肉。再去地里干活,走在路上,看到大脚走在后面,大花和几个娘们就故意放慢脚步,让大脚跟上来一块走。在地里干活时,分配任务时,全一样多,从来不给大脚多分。歇息时,带了瓜子和什么零食,要吃也是把大脚喊来一块吃。别的五类分子受的罪,大脚没有受到。
14、
知道阿文有一份病退证明书,老问阿文办得怎么样了。阿文也不把几个娘们当外人,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她们。她说,主任说了,要研究研究。她们一听,说,赶紧送东西啊。阿文说,我准备了一样东西,不知能不能送。问她什么东西?她说,是一块上海手表。那年头,一般人戴不了手表,手表算是很贵重的东西。一听说送手表,都说行,让阿文赶紧送。
拿了手表,去给主任送。头一次去送,主任在办公室,里边有别人,不好送,坐了一会就走了。走了以后,没有走远,在外面等。等到办公室里的人走了,只有主任一个人了,阿文才又去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一看到阿文进来了,主任就想到了阿文为什么来。主任说,你的哪个事,还没有研究,你再等一等。阿文赶紧说,知道领导忙,不是来催领导的,是看自己领导那么忙,还要为自己操心,不好意思。表示一点谢意,请领导千万别客气,一定要收下。说着,阿文拿出了手表,放到了主任面前。
主任看了看手表,然后拿起来。看到主任拿起了手表,阿文心里高兴了。可是只高兴了一会,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主任把手表拿起来了以后,并没有装时口袋里,也没有载在手上。而是走到了她的身边,把手表递给她,让她把手表拿回去。主任说,我是革命干部,怎么能收你礼物,你这么做,是让我犯错误,这个表,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不是个贪财的人,我需要的不是这个。阿文没有想到主任会不要,手一个劲躲,不肯拿回手表。阿文不拿回去,主任没有硬往阿文手里塞。看到了阿文的衣服口袋里,主任就往阿文衣服口袋里放。阿文穿着一种军便装,口袋在上面。主任把手表放进这个口袋时,他的大手多停留了一会,阿文鼓起的胸脯明显感觉到了。
再下地干活,几个娘们问阿文去送表了没有,阿文说,送了。再问情况怎么怎么样,阿文说,没有能送出去。问为什么,阿文说,主任不要,说他是革命干部,不收礼。几个娘们说,送礼峭要,这个事不好办了。阿文一听,哭起来,说看来她回不上海了。看阿文哭起来,全劝阿文不要哭,说要是哭有用,她们就和她一起哭。几个娘们一块商量,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另一个方面。是人都有缺点,男人天生的缺点有两个,一是贪财二是贪色,不贪财,一定会贪色,要不,他就不是男人。问阿文,主任又没有对她不规矩。阿文想了想说,好象没有。大花说,你再想想,象你这样的女人,男人不会不动心。阿文又想了一会。好象记起来了,阿文说,他往我口袋里放手表,摸了我一下,对了,他还说,他需要的不是这个。几个娘们一听,高兴了。说他不要手表,说明他想要别的东西。她年轻力壮,老婆又不在,他最需要的当然不会是手表了。
又给阿文出点子,这个点子,阿文可没有马上接受。阿文说,这个事不能干。大花说,有什么不能干,又不是没干过。秀秀说,反正是啃过的镘头,再啃一口也不算个啥。凤嫂说,别说有事求他了,就是没事,能让我和主任的那样的男人睡一觉我也愿意。凤嫂这一说,全骂凤嫂不要脸。说这些话时,大脚也在旁边,不过,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听别人说。
说到最后,好象把阿文说服了,阿文说,只要能回上海,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怕,到时候他又不愿意怎么办。大花说,他凭啥不愿意。阿文说,我觉得我长得不好看。大花说,你这是骂我们,你要是不好看,那我们就是丑八怪了。凤嫂说,你去,保准行,我知道男人,不管平时是什么样子,到了那个时候,全是一个样子。
果然和几个娘们分析的一样,主任不要手表,不等于不要别的。阿文一人住一间房子,阿文遇到主任,问主任晚上有空了,到她屋子里坐一会。天黑了,主任真来了,来了以后,问阿文问什么事,阿文就说孩子太小,母亲有病,需要人照顾。主任说,这些情况在研究时,我们会考虑。说完,主任要走,一看主任要走,阿文急了,不让主任走,说她一个人害怕,让主任多呆一会。说这些话时,阿文脸红得蒙了块红布,傻子也能看出阿文是什么意思。主任说,你是不是为了想早点回上海,才这样的。阿文赶说,不是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主任说,这样可不好,我是革命干部。说着,主任仍然往外走,阿文一看,心一下子凉了。主任走到门口,回过头说了一声,把灯拉了,灯亮着,蚊子会进来。不知道主任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阿文还是把灯拉灭了。灯灭了不大一会,主任又推开门进来了,主任很聪明,出去转了一圈,确认了四周没有人,才又转回身。黑了灯的房子和黑夜一样了,这会儿,就算是有人路过,也不会看见主任进了阿文的屋子。和几个娘们猜想的一样,主任是个男人,一进屋子,就把阿文抱住了。接着,一阵乱整,差一点没把阿文整得死了过去。
再到地里干活,几个娘一看阿文,啥话都没有再问,有些事,不用问,一看就明白了。过了一些日子,不听阿文说起回上海的事,觉得怪,忍不住又问阿文。阿文说,我不好意思问。大花说,为什么?阿文说,我怕他以为我和他好,就是为了要让签字盖章。大花说,哪你不是为了这个是为了啥。阿文说,我想过一段日子,他会主动说的。大花说,你别傻了,趁热打铁,才能成功。阿文不是太有主见的女人,大花这一说,她就当天晚上说了她想办的事。她没有随便说,看主任舒服过了,还趴在她身上时,她才说了。她想这个时候,她的话,主任会当回事的。没想到,她一说,主任火了,你不说过了吧,这个事和你回上海的事没关系。阿文说,就是求你帮个忙。主任说,革命工作是有原则的,我不能感情用事。阿文说,我的条件也不是不符合原则。主任说,实话告诉你,你的事,我们已经研究过了,现在农场备战备荒正需要劳力,你的事暂时不考虑。阿文一听,一下子把主任从身上推开了。说,你要是这样,我就去告你,让你当不了官。主任说,你去告吧,你说我和你睡觉了,谁看见了,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光说没有用。相反,我要说,你为了回上海,拿手表给我行贿,还勾引我,被我拒绝,我想,我要是这样说,不会没人不信的。说着,主任穿起了衣服,临出门时,主任又说,好好想想,我这个心不坏,不想让你走,也是舍不你,这些日子,有了你,我工作起来,更有劲头了。我在这呆不了久,顶多三年,我就会提升,到时候,我一定让你回上海。想通了,给我个话,我会给你机会的。主任说完,不慌不忙地走了。阿文躺在床上,光着身子,象个傻子一样。
这样一个结果,阿文没有想到,大花她们也没有想到。大花说,男人都很坏,可这么坏的人男人,还没有见过。凤嫂说,看起来不坏的人,坏起来比谁都坏。秀秀说,这样的男人,该把他把那个玩意割下来喂狗。阿文说,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该怎么办呢。是啊,接下来,阿文该怎么办呢。既然是大花她们劝阿文这么干的,到了这个时候,大花她们就不能不管呢。看来,现在光靠阿文是解决不了问题了。大花说让阿文放心,她们一定会帮她帮到底的。既然是她们让阿文和主任睡了觉,那她们就有责任帮阿文达到目的。
15、
大花她们,其实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她们是女人,她们的办法,只能是女人的办法。她们让阿文去找主任,告诉主任,她错了,说她再不逼主任签字盖章了,让主任晚上再到她房间来。
阿文按照大花她们说的去做了。主任听了阿文的话,看着阿文可怜的样子,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正好队部里堆了些西瓜,就让阿文抱了两上回去吃。阿文出门说,主任,你一定要来啊。主任说,放心吧,我会去的。等阿文出了门,主任摇摇头,心里想,看来女人是傻,连这些大城市的女人,都这么傻。
这天夜里没有月亮,这个世界黑得象是掉了水墨里。这是一种让主任喜欢的夜晚。当主任把灯吹灭了,再走出屋子时,别人都会以为他已经熄灯睡觉了。在这没有一盏路灯的连队里,走在这么黑的夜里,别说是连个人影子都见不到,就算真的遇到了个人,也不可能相互认出谁是谁。这样一来,主任在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的情况下,来到了另一间没有灯亮的屋子里。
来过许多次了,已经很熟悉了,不管屋子里有多么黑,他也不会走错方向。主任顺利地走到了床边,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了绵软的被子。看来这个叫阿文的上海支边青年又象过去一样,总是在他进到屋子里来以前,就先钻进了被窝。既然阿文还和过去一样,他也不能不和过去一样,站在床边。三下二下把衣服脱掉了,一掀被子钻了进去。钻进去以后,发现了和过去有点不一样,他没有摸到了光滑的身体,这么说,阿文没有脱衣服。这让主任有点不太高兴,边说你是怎么搞的,边伸出手去给阿文脱衣服,摸到了阿文的**,又觉得不对劲了。阿文的**好象要更大一些更挺一些。不过,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多想,还在想着快点把憋了这些天的内火发泄出去。不过,这一回好象他不能说了算了,因为,就在他想进一步动作时,屋子里的灯突然亮了。
屋子里的灯,其实是个十五瓦的小泡,要是放在平常,发出的光是很昏暗的。但它在这个时候亮起来,简直就象中午的太阳一样,强烈的光荒刺得主任几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直接从床上跳到了地上。灯光虽然很可怕,但这会儿,让主任觉得更可怕的是却不是挂在屋顶上的灯泡,而是人。当然不是那个叫阿文的女人,阿文是个小麻雀用不着怕。他看到阿文了,阿文站在墙角,低着头,象个做错了事的女孩。真正把他吓了一跳的是另外三个女人,一个叫大花,一个叫秀秀,一个叫凤嫂。三个女人这会儿,就站在他的身边,把他围在了中间。对了,那个叫凤嫂的,刚从被窝里钻出来,正在整理被他弄乱的衣服。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她顶了阿文,睡在了被窝里,怪不得摸上去,一点都不一样。
大花说,主任,这回我们可都全看见了,你说,是公了,还是私了。
主任说,什么你们都看见了,我可什么都没有干。
一听主任说什么都没有干,几个娘们差一点笑出声,大花用手指了指,让主任自己看一看,主任一看,自的那个玩意因为太兴奋,到了这会儿还翘着呢。赶紧用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去抓衣服和裤子。
等着主任回答公了还是私了,主任已经把衣服穿上了。主任当过兵,动作快,等到大花她们意识到这会儿让他穿上衣服有点早时,已经晚了。
穿上衣服的主任马上变了样子,不但提高了嗓门,大声喊着,你们这是一个圈套,是一个阴谋,是个反革命行动。还象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手枪,对着大花她们,我代表革委会,宣布对你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现在我命令你们,全部举起手来,面朝墙站直。大花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没有主意,让她们靠墙站立,就真的靠墙站立了。
看到大花她们这么乖,主任心里笑了。主任说,不过,看你们成份不错,又是初犯,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就当这个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明白吗。大花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不说话。看组长大花都不知道说什么,别的人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好象这会儿,除了主任说的办法外,好象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很多东西她们不懂,可无产阶级专政她们知道,她们真的很害怕被专政。
看到都不说话,主任又大声喊了起来,我说的话,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没有听明白。
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听到了这个声音,四个娘们,包括主任,所有的人都回过了头。这个女人不是别人,这个女人是大脚。
一看是大脚,主任马上把枪对准了大脚。主任说,你这个五类分子,也敢跳出来,真是翻了天吧,赶快滚,不然的话,我就开枪了,告诉你,把你打死了,可是镇压反革命,是为革命立新功。
大脚可不是大花她们,主任的小手枪在她眼里,和一个小男孩的鸡鸡差不多。她迎着主任的枪朝前走,主任说,你再走,我就开枪了。大脚还是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了主任跟前,没法再往前走了,才不走了。大脚盯着主任看了一会,突然一只手象闪电一样划过,再一看,那只小手枪,已经到了大脚的手中。
接下来的事情,我想,不用多说,大家也会明白了。同样的选择,是公了,还是私了。只是选择人变了,选择人成了主任。主任说,如果是公了呢?大花她们说,脱光你的衣服,把你绑在操场的大树上,明天让全连队的都来参观你。还有,你迫害女知青,和女知青睡觉,这个罪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要是上面知道了,不枪毙你,也会把你送到劳改队。这可不是吓唬主任,前几天才传达过上面的文件,文件上就说了有些地方当官的和女知青睡觉被枪毙判刑的事。听大花她们说完,主任又问,那私了呢?大花她们说,给阿文的病退证明书上,盖上章子签上字,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主任说,你们得说话算数。大花她们说,我们并不想把你弄得很惨,其实,我们一直觉得你这个主任不是个坏主任。主任说,那就私了吧。
16、
一个月后,阿文回上海,手续全办好了,这次回去,就不再回来了。几个老娘们去送她,在公路边上,阿文和每个人都抱了一下。抱的时候,阿文没有哭,坐到了车上,阿文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再去地里干活,五个娘们成了四个。走在路上,看到大脚走在后面,另外三个就会停下来,等着大脚赶上来。大花说,大脚,啥时候去看王骆驼,我们跟你一块去。地里边干活,干累了,要体息一会,休息时,还会时常说到阿文,说到那天晚上。只要一说到那天晚上,凤嫂就会埋怨大花,说大花把灯拉早了。大花说,主任都脱光了,还早呀。凤嫂说,你要再晚拉一会,我也脱光了,没准就会主任做成好事了。一听凤嫂这么说,除了大脚外,大花和秀秀全骂凤嫂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真的象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主任还是主任,只是主任到了大花她们跟前,不再讲那么多大道理了。并且也没有给她们穿过小鞋,这让她们不由得要说主任是个好人,是个好干部。并且,能看到这一点的,不光几个娘们,上面领导也发现了主任是个好干部,因为,没过多久,主任就升官了。到了另一个地方,管更多的人,管更多的事,担负更大的使命了。
说真的,这几个野娘们,真的不太希望主任调走。
2006年10月31日改定于新疆乌鲁木齐碱泉街
2007年《西部华语文学》第一期、《小说月报增刊》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