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虞兮若奈何

作者:韩红    更新时间:2014-10-08 19:10:35

    记得是我出嫁前的上年秋天 , 在妈妈的小花园里撒下了一些我从一家花卉公司邮购来的虞美人种子。在未见其花时就选择了虞美人,只是为了花名对我的吸引力,我想有其美名必也有其美花吧。 

待来年的春天,种子发芽了,芽儿抽叶了,叶儿又一点点变大了,根茎一点点往上长。长呀长,绿色的根茎发疯地向上窜,居然长到了半人多高。我很少见如此高的草花根茎,叶子之间又长出一个如白果样的绿色壳状物。整株植物是那样的没有貌相,那样的和花不着边际,那叶儿看似如萝卜缨子一般,以致我怀疑这根本不是什么虞美人,一种懊丧感油然而生。

 犹疑之下,我差点要拔了这片恼人的绿,妈妈说,“留下吧,看看绿也不错的。”感谢妈妈的手下留情,让我在一周之后目睹到了虞美人的娇艳风姿。那绿色的壳状物竟然是花苞,花开之时,其花如盏,其色如朱,微风袭处,随风摇曳。

 花是美的,而种花、赏花的过程则是另外一种感受美的方式。中国民间传说中曾把虞美人当作楚汉相争时的虞姬的化身,在项羽的“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悲叹声中虞姬自殒于剑下,血水凝成花朵,名曰:“虞美人”。宋代李清照有诗叹曰:“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虞姬的个人悲剧可以说是时代和项羽造成的,那么我的花呢,如虞姬一般,不也差一点牺牲在我这个“西楚霸王”手里吗?而那写下“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李煜则又是另一种类型的“虞美人”,其词藻美如花,而其多舛的命运也如鲜花一样短暂易逝,他不同于虞姬,更不同于项羽,连生死都无法自己主宰。本是为了赏花,却因花而想到了别处,平添一丝哀愁在心头,扔不掉,化不开。

 以后的几年里,我在自己的小花园里继续种着虞美人,妈妈也在她的小花园里种着虞美人。年复一年,花丽如常。当我的孩子长大一点后,我让他欣赏一下花,然而顽童如他,似乎更关注地上爬行的蚂蚁小虫,对如此艳丽之花兴趣索然。也不知从哪一年起,我和妈妈好像不约而同地停止了种花、养花、赏花,我们都融入到了生活的繁嚣中,无暇再顾及花的存在、花的美丽。

 当我与花卉渐行渐远、保持距离时,各种疾病却不请自来,来自心理与生理的苦痛,来自生活的压力,让我身心疲惫。妈妈的身体虽然还行,却日益见老,背开始微微起驼,人日渐消瘦。所幸她又开始种些小花小草了,有时采一些来插于小器皿中,倒也别致。

 受了妈妈的影响,我也开始在家中插些鲜花,装点一下枯燥的房间。很可惜,虞美人的种子没能留下,否则今年的五、六月间我本可以在花瓶中增添它的色彩,或者,我也许会在兴致好时替它画一幅小小的速写。我不想功利性地去喜爱花卉,把它当作疗疾的手段。花亦是生命,如虞美人。人与花之间,是生命与生命的关系,只是一种强势些,一种弱势些。人与人之间就不该恃强凌弱,何况人与花呢?像爱老人与孩子一样地爱花,不光是爱留在我记忆深处的虞美人,更包括一切的花,漂亮的,或者似乎不漂亮的。

       20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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