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里面呢？”芦荡外不期而至的一声发问，嘎嘎的，如平地春雷，着实把这对青年吓得一颤，生生把两个火烫的身躯扯开了。梁浩稳住神，深情地看着汪梦蕾，示意她准备出去。汪梦蕾羞红了脸，也努力忍住心跳，整理了一下衣服，双手握紧一沓芦叶，跟着梁浩向外走去。
俩人三五步就出了苇荡。梁浩抬头一看，在十步开外，怀抱孩子坐在河滩上，正手搭凉棚往这边看的是梁大左的媳妇马石榴。
“我的亲乖乖哎，是你们两个童男童女啊！打天上掉下来的啊？多会回来的？咯咯咯咯，我还说是谁这么大胆呢，大白天就敢钻芦柴荡，呵呵呵呵。”马石榴的一串嘎乎，像个小喇叭，能传出二里地去。
“我们打芦叶呢，嫂子。”梁浩边走过来边打招呼。
“石榴嫂，谁是你亲乖乖啊？我们和你可是平辈啊！”汪梦蕾撅着嘴，怪马石榴嘴边没个把门的。
“咯咯咯，怎么不能叫啊？全村我最稀罕你俩才这样叫的，跟天上王母娘娘身边的仙童仙女似的，见了就疼不够的。再说了，浩子可是我的小叔子，他要是小啊，我都能喂他奶吃，怎么不是亲乖乖啊？呵呵呵呵。”马石榴正在奶她的儿子小扣子，乐得全身乱抖，把雪白的**都从儿子口中抖滑出来了，在阳光下活蹦乱跳。
在海州一带，叔嫂开玩笑那是常事。两三个嫂子在一起，要是其中有泼辣的，没成家的青年小叔子最好绕着走，也不要撩她们，不然，弄不好就会被嫂子按住喂奶吃。当着小叔子面开怀喂孩子奶更是常事，有的甚至不避自家老公公呢。因此，听着马石榴嘎嘎，**乱晃，梁浩并没介意，还在冲着马石榴走过去。汪梦蕾可急了，暗暗用力扯了一下梁浩衣袖：“上哪啊？还看、看！”
“啊？噢。”梁浩看了看急赤火脸的汪梦蕾，忍住笑，停下脚步，继续招呼马石榴，“嫂子你也来制卤？还带着孩子，够辛苦的啊。”
“是的哟，穷日子，忙点卤盐，多少也是个补贴。”马石榴抬手往上拢了一下挂到眼上的一缕头发，“苦不苦的，反正也指望不上你那死鬼表哥。人家天天抱着烧火棍戳在炮楼上，惬意呢，活该你嫂子是个劳碌命！”马石榴把小扣子放在一边，收起怀，捋顺衣襟，起身，抄起工具，开始归拢卤泥。“这两天晴天，得赶出来，下起雨来可就白忙了。”
“嫂子，没事，有我呢。你在这归拢卤泥，我去挖卤池，连你家的一起挖好。”梁浩宽慰道。
“石榴嫂，我帮你去打芦叶。可不许喊我们乖乖了。”汪梦蕾冲着马石榴正色道。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梦蕾，你那点小心事哪瞒得过嫂子？干脆嫂子给你做媒，给我们家浩子做媳妇吧。”马石榴柱着掀柄，斜睨着汪梦蕾。
“哎呀，你坏死了！”汪梦蕾羞得没处躲藏，抓起一把卤泥就要撒向马石榴，可又怕迷了小扣子的眼，只好转身把卤泥撒到梁浩的身上，“哼嗯，太坏了！不帮你们了！”
梁浩也囧了：“嫂子，别瞎说啊。”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乖乖肉的，上哪找你们这样让人看不够、疼不够的一对哟！”马石榴早笑得直不起腰了。
汪梦蕾突然奔过去，抱起小扣子就走：“把你儿子抱走，看你还敢瞎嚼蛆！”小扣子吓得撇嘴要哭，汪梦蕾赶紧摸出一块糖果来，“扣子不哭，姑姑给你糖吃。”扣子含上糖果，玩着亮晶晶的包糖纸不吭声了，任汪梦蕾抱走。
“呵呵，抱走吧，乐得我省心。”马石榴喜爱地看了一眼这对青年，继续忙她的卤泥了。
梁浩甩开膀子，一通猛挖，不消一袋烟工夫，两家卤池就挖好了，铺芦叶，上卤泥，上水，一一完成了各道工序，放好接卤的坛子，就等出卤水了。
梦蕾则坐在一旁的土坡上和小扣子玩起“拐磨拐”的游戏来。她并拢双腿，伸直，让小扣子骑在自己的膝盖上，抓住小扣子的两只小手，推一下，拉一下，再推一下，再拉一下，边推拉，边念起童谣：
拐磨拐，
请舅奶，
舅奶没在家，
请小丫，
小丫在家烧火烫脚丫，
一烫烫，仰八叉！
说到“仰八叉”时，她便依着前仰后合的惯性，双手猛地往前一送，把小扣子仰天推放在腿上，一遍一遍的，逗得小扣子冲着蓝天白云，刚嘎嘎地笑。
过了一个时辰，梁浩家的卤水率先开始滴了。梁浩招呼汪梦蕾过来，一起喜滋滋地用手指蘸了点尝尝，感觉有点咸味，却不知浓度到底够不够。梁浩这才想起忘记带个鸡蛋来了。能浮起鸡蛋，卤水才合格，不然卤池可能有漏眼，或是池底芦叶铺得有问题，让水漏得太快，影响了卤水的浓度，搞不好要重修池子。这会池子边也不能离人，得看着，防止池顶四周出现缺口，跑了水。
梁浩见马石榴正忙自家的卤池，就说：“梦蕾，帮我看一会池子，我回去拿个鸡蛋来，好试试卤。”
“我回去拿吧，我们家近。”汪梦蕾说。
“不用，还是我回家去拿，快得很。”梁浩说完就快步往回赶。
马石榴又在那边噗嗤噗嗤笑。汪梦蕾捡起一个小泥块投过去：“笑你个鬼啊，叫你笑！”
梁浩迈开大步，不一会就转过汪家大院的东南墙角。梁大左见了就问：“浩子兄弟，急三赶四的怎么的？”
“回去取东西。”梁浩步子也没停。
就在这时，河滩传来马石榴尖利的叫喊：“快来人啦，抢人啦！救命啊！”
梁浩一惊，掉头就往回跑，转过墙角就远远见几个人押着汪梦蕾、抱着小扣子正往东跑，马石榴哭喊着踉踉跄跄在后追。梁浩大惊，抬头断喝：“大左，快把枪扔给我！”
“啊？那可不行，东家不答应的。”梁大左还没回过神来。
“找死啊你？土匪抢你儿子啦，快啊！”
“我的亲妈呀！给你。”梁大左赶紧扔下枪，对着接枪狂奔而去的梁浩背影喊，“别伤着扣子啊！”
梁浩飞身越过右侧的沟坎，对着土匪逃跑的东北方向斜插着追去。待他追到河滩边，土匪已过了一段没水的河滩，到了河北岸了，沿河滩向东疾跑。眼前的河滩里是连片芦苇。梁浩没有过河，而是在南岸向东一阵猛跑，待超出土匪二百公尺后，在一片没脚的浅水滩处，噼里啪啦冲到对岸，突然迂回在土匪眼前，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左手单手举枪，右手拇指食指相扣成虎口、另三指展开，在胸前平端，高声断喝：“老大留步！”
汪梦蕾一见梁浩，被堵着一团布的嘴“嗯唔”着，眼泪也潸然而下，挣扎着试图甩掉押着她的土匪。土匪揪着她的后衣领，喝道：“别动！再动弄死你！”
土匪共有仨人，一个端着一支盒子炮，两个提着约莫二尺长的宽头砍刀，都蒙着下半边脸，见梁浩摆出安清帮见面的“三番子”架势，吃惊不小。拿盒子炮的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拉下蒙面布，是个尖嘴猴腮、长着一对大招风耳朵的角色，二十来岁的样子。招风耳朵左手端枪，右手也做出了梁浩的手势：“请问老大从何处来？”
“师傅云游，我来背香炉。”梁浩朗声应对。
“老大辛苦，香炉多重？”招风耳朵问。
“一百二十八斤半。”梁浩答。
“请教老大香头多高？”招风耳朵再问。
“二十二炉香进家。”梁浩已经心中有数，知道招风耳朵在帮了，便把右手放下，平静回答。
“啊，原来是自家兄弟，在下为二十一炉香孝祖。请受兄弟一拜。”招风耳朵将盒子炮插入腰中，抱?、拳躬身施礼。
梁浩也抱拳还礼：“既是自家兄弟，请借一步说话。”
招风耳朵姓吕，在家排行第三，江湖上人照他那长相，送了个“三驴子”绰号。三驴子乖乖地跟梁浩向边上走了几步。汪梦蕾被堵着嘴，只能吃惊地看着梁浩这些举动而坠入云里雾里。
“怎么到这里来绑人了，还是大白天的？”梁浩问。
“我们老大下了死令，不敢不听。”三驴子答。
“你家老大是谁？”梁浩逼视三驴子。
“恕小弟不便相告。”三驴子避开梁浩目光，一抱谁。
“兄弟卖个面子，说个特征，我猜猜。”梁浩皱眉。
“我们老大在这海西，威名要说是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了。”三驴子颇有几分炫耀味道。
“我知道是谁了。”梁浩退后两步，双手执枪，“把人留下，你们走吧。”
“兄弟，这恐怕不行。我们盯了他家好久了，好不容易逮到今天的机会。何况还是两个肉票。”三驴子手按枪把，掉头使了下眼色，同伙立即把刀架到了汪梦蕾的脖子上。“您知道，按照家规，您不能挡我们的财路，除非他们是您的家人。”三驴子把枪机打了开来。
梁浩沉吟一下，看了一眼汪梦蕾，再转向三驴子：“那我就告诉你，孩子是我侄子，女人是我未婚妻。听清没有？！”
“这”三驴……子语塞，没说什么，但还是一脸的不情愿。
梁浩四顾，正好有一只水鸟打头顶过。他抬手一枪，水鸟应声载了下来。
“我的妈哎！”抱着小扣子的土匪失声叫起来。
随后赶来的马石榴也惊得跌坐在对岸。
“带话给‘白头鹰’，心里不痛快，就来找我梁浩。还不行啊？！”梁浩枪指三驴子脑门，双目圆睁，怒喝。
三驴子腿一软跪了下来：“浩爷饶命！早听说海州陈老前辈跟前浩爷威名，没想今天冲撞了。小弟有眼无珠，得罪了，得罪了。”
“快滚！”梁浩哗啦一声又把子弹上了膛。
“是是是……”三个土匪连滚带爬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