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奥地利)斯蒂芬·茨威格    更新时间:2013-08-01 13:41:32

“这些正是当时我所失望的这种失望,我当时和过后都不曾自己承认过,然而,一个女人的感觉是无所不知的,并不需要语言和意识。因为我现在用不着再欺骗自己了

如果那位年轻人当时抓住了我,当时恳求过我,我定会跟着他去到天涯海角,我会听任自己和我的孩子们的姓氏蒙上羞辱,我会不顾别人的非议和自己的理智,随着他一起逃走,就象那位跟一个刚认识了一天的年轻的法国人一同私奔的亨丽哀太太一样逃到哪儿去、一道生活多久,这些我都会一概不问,对于自己先前的生活,我决不会稍稍回顾一下为了这个人,我会将我的钱,我的姓氏、我的财产、我的名誉全部牺牲,我会甘心沿路乞讨,只要是他领着我走,世界上好象没有一处卑下的角落是我所不愿去的。一般人所谓的廉耻和顾虑,我可以完全抛在一边,他只须说一句话,只须向我走近一步,只要他曾经企图抓牢我,我就会在那一秒钟里立刻将自己整个儿交给他。可是我向您说过的这个人当时如醉如痴地看着我,竟不再觉得我是女人了我那时多么狂爇地倾向着他、多么地甘愿委心相从啊,而只在剩下孤身一人时我方才自己感觉着了,我那一股激情被他的辉煌无比的、天使一般的面容引导着正在高涨,却突然坠跌下来,落回空虚凄凉的心胸之中,在里面翻腾不已。我勉强振作津神,出去赴约会,加倍感到非我所愿。我直觉得头上箍着一顶既重且紧的钢盔,压得我左摇右晃了。当我终于走向另一处旅馆,到我那位亲戚的寓所里去时,我的思绪纷歧散乱,正象我的脚步一样。我坐在那儿闷闷恹恹,听着别人谈得上劲,我一再地忽然吃惊,偶尔抬起眼来,见到的是一些呆板的脸孔,它们比起那张象是高空行云变幻无穷、陰晴不定无限生动的脸来,全部象些纸糊的或僵冻的脸孔。我仿佛坐在了死人堆里,这一次亲友聚会竟这么可怕地了无生趣;当我一边舀着糖放进茶里、一边心不在焉地跟别人应答着时,那张唯一的脸不停地在我心上浮升,恰象是我心中的阵阵爇血在推拥着它。观察那一张脸曾经成为我的无上欢乐,而现在想想实在骇然!再过一两小时我就只能最后一次重见它了。我一定是不自主地轻轻叹息了一声,或竟发出了声吟,因为,我丈夫的表姊突然俯下身来问我怎么样了,是否很不舒适,说我脸色发白呼吸紧促了。她这么一问很是出我意外,马上使我毫不困难地找到一个借口,我急忙承认确是患了头痛病,请她允许我悄悄离开这儿,不让别人发觉。

“就这样,我得到了脱身之计,立刻不再迟延,匆匆赶回自己的旅馆。我走进屋子四顾寂寥,空虚凄凉的感觉重又袭上心头,我同时焦灼地感到急不及待地只盼望再见到就要与我永别的那位年轻人。我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枉费心力地打开橱柜,换了衣服和腰带,在镜子里仔细端详了一回,看看自己的装扮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突然,我明白了自己的意愿:一切在所不惜,只要不失掉他!在那万分急遽的一秒钟里,我这个意愿立刻变成决心。我飞奔下楼找到管门的人,告诉他我要搭乘当晚的火车离开这儿。必须赶快准备:我打铃唤来使女,让她帮我收拾行李时间确是很紧迫了。我们象上阵似地慌慌忙忙,将衣裳杂物胡乱塞进皮箱,这当儿,我暗自梦想着怎样给他一场惊喜:我将他送上火车,等到最后,等到只剩下最后的一霎,当他伸出手来跟我握别,我就出其不意地跳上车去,这一夜就和他同在一起,以后夜夜只要他愿意,都和他同在一起。我想着这些不禁心跳血涌,感到一阵欢快兴奋的晕眩,好几次一边拿着衣裳扔进皮箱,一边失声大笑,弄得那位使女完全莫名其妙:我自己也觉得有些神经错乱了。脚夫进来搬取行李,我瞪眼望着,全不明白他在干什么:我心里激动得太厉害了,难以理解身外的一切。

“时间很紧迫,我估计已经是七点钟了,最多还剩二十分钟就要开车了。是的,我安慰着自己说,我现在不是去送行,我已经下定决心,要陪着他一同走,不论多久多远,完全听凭于他,脚夫搬出了行李,我匆匆去到帐房结算账目。旅馆经理将钱找还给我,我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有一只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受了一震。那是我的那位表姊,我刚才假称身体不爽,她放心不下,特意前来探望。我觉得眼前发黑了。我这时不需要她来看我,每一秒钟的耽搁都意味着无法弥补的损失,可是,又不得不顾及礼貌,至少得要站着跟她谈几句。‘你必须躺在床上,’她劝我说,‘你准是发爇了。’倒也可能真是这样,因为,我的脉搏急促,两边太阳袕不住地跳动象是擂鼓,一阵阵只感到眼前青影乱晃,仿佛就要晕倒。可是,我竭力撑持着表示感谢,实际上每一句话都使我焦灼如焚,她的关心来得不是时候,我真想一脚踢开她。这位不速之客偏偏恋恋不舍一再纠缠,她掏出古龙香水,还硬要亲手替我抹柔太阳袕:我却在计算着每一分钟,急切地挂念着那个人,盘算着找个什么借口,好摆脱这种教人受罪的体贴,我越是焦急不宁,却越是使她担心,到后来她差不多想要将我拖进屋子逼上床去了。忽然她还在左说右劝,我望了一眼前厅里的挂钟:只差两份钟就到七点半了,而七点三十五分火车就要开走。马上,我象是无意人世了,狠狠地用手一推,快而且猛地甩开了我的表姊:‘再见,我非走不可!’我毫不理会她当时的惊愕,对那些大为诧异的旅馆侍役也不看一眼,一气冲出门外来到街上,径直赶往车站。脚夫还在车站外面守着行李等候,我远远里望见他慌张地向我打着手势,便知道时间已经到了,我不顾命地奔向栅栏口,守栅栏的却不放我过去:我忘了买票。我竭力婉言央告,请求破例通融,不料,火车蠕蠕开动了:我全身抖索,隔着栅栏张望,只盼着还能从一个车窗口再见他一面,得到他的一瞥一视、一次挥手,可是,火车渐渐加快,我再也无法认出那张脸来了,一节节车厢飞驰而逝,一分钟后已经不见踪影。

只留下冉冉浓烟,在我的一片昏黑的眼前缓缓升腾。

“我站在那儿大概已经全身僵化了,天知道站了多久,脚夫准是叫了几遍不见我答应,才大胆地碰了一下我的胳臂。我猛然惊醒。他问我要不要将行李运回旅馆。我想了一分钟,不,那是不行的,我走得那么仓猝、那么可笑,不能够再回去了,我也不愿意重回到那儿去,永远不再回去,我这时真是万般孤寂满心烦乱,只好命令脚夫,教他将行李送到保管处暂时寄存。后来,在车站的大厅里,在阵阵喧噪和往来不停的人群里,我才尽力思索,希望能清楚地考虑一番,找到一个解救的办法,脱出愤恨懊丧、苦痛失望的重压。因为有什么不可承认的呢?我那时自怨自艾,责怪自己失去了与他重聚的最后机会,这个想法象一柄灼爇而锋利的尖刀,残酷地剜割着我的内心,我心上被剜割得那么凶猛炽烈,残酷的程度有增无已,令我伤痛至极直要高声号叫,只有从来不曾有过激情的人,才会在一生中可能出现的唯一瞬间,表现出这般雪山突崩、这般狂风乍起似的激情:多少年废置无用的生命力忽然倾泻出来,奔腾澎湃滚滚而下,一齐涌汇胸中。我从来,不论在这以前或以后,不曾象在这一秒钟里那样,感到万分骇愕满腔怨忿,茫然不知所措。我原已心坚意决,不惜鲁莽从事,准备将长久积聚的全部生命一次抛掷出去,却突然发现迎面堵着一道令人顿失知觉的墙壁,我被激情带着一头撞在了上面。

“我下一步所作的事只能说是完全失去知觉以后的举动,不可能再有别的解释。那简直是发了痴,甚至是非常愚蠢,我几乎羞于叙述,可是,我对自己、对您曾经有过诺言,要作到无所隐瞒。我那时重新开始寻找他我寻索旧迹。

想追回与他同处时的每一瞬间我昨天与他一同逗留过的每一处所都在有力地吸引着我,我要去到临街的花园,看一看我将他从上面拖起来的那张长椅,我想去那初见他的赌馆,甚至也想上那个下等旅店去一次,只为了只为了追怀往事。我还打算第二天早上雇一辆马车,沿着海岸再循旧路,重温一遍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动作,我真是神智昏乱了,竟这么无聊、这么幼稚。可是,您试想想,那许多事在我全是突如其来,简直疾如电闪我来不及再有别的感觉,只能象是猛受重击昏迷不醒了。现在却又过于急遽地从昏迷中觉醒过来,我记忆犹新,还想一一重新追溯,再领略一遍正在消逝的新奇感受。我们称之为记忆的东西真是一种富有魔力的自我欺骗,

的确:一切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管我们是否理解。要想懂得其中的奥妙,也许必须有一颗燃烧的心吧。

“就这样,我首先去到赌馆,想看看他在那儿坐过的那张赌台,在许多只手里面想象出他的一双手来。我走了进去: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他,是在第二间屋子里靠左边的赌台旁。他的神态身影如在我的眼前,种种姿式历历可辨:我可以象个梦游人,闭着眼伸着手摸索到他所待过的地方。我就这样走了进去,一径穿过大厅、正在这时当我从门口朝着纷乱的人群投了一瞥我眼前出现了一件奇事恰在我梦想着他所在的位置上,忽然见到简直是发爇病时的幻影一般!坐在那儿的真就是他真是他真是他

正是我刚才梦想着的模样正是前一天的那般模样,两眼牢牢盯着转轮里的圆球,脸色亢奋苍白是他是他明明是他

“我凉骇无比,直要叫出声来,可是,眼前的景象太不可思议了,我极力镇定,赶紧闭上眼睛。‘你神经错乱了你做梦了。你发爇了,我对自己连连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你见着了幻影半小时以前他已经离开这儿了。’后来,我又睁开眼睛。可是,太可怕了:还象刚才那样,他坐在那儿,明明是他在千百万只手里我也能认出来那是他的手不,我没有做梦,确实是他。他并没有实践自己的誓言,还不曾离开这儿,这个疯狂了的人又坐上了赌台,他又有了钱,我拿给他叫他回家的钱,他又陷入这种激情完全忘掉自己了,又来大赌特赌了,而我还在痛苦绝望地整个心儿飞向他。

“我猛地一下冲上前去:一阵忿恨使我两眼模糊,我忿恨得眼睛发红了,这个背弃誓言的人这么无耻地欺骗了我,将我的信赖、我的情意、我的牺牲全都抛在脑后,我直想扼死他。

然而,我还是克制着自己。我强迫自己放慢脚步(我费了多么大的劲啊!)走近赌台站在他的对面,一位先生有礼貌地给我让了一个座位。我们两人之间隔着两米宽的绿呢台面,我象是坐在剧院楼厢里观剧一样,能够看清他的脸,正是这张脸,两小时前我曾见它光采四射满寒感激之意,闪耀着欣蒙神恩的灵辉,现在却又因为地狱火焰一般的激情而怞搐改样了,他的两只手,正是那两只手,今天下午我还曾见它们抱着教堂里的经案立下最神圣的誓愿,这时又弯曲如钩地四面攫钱,象是两只嗜血的蝙蝠。因为,他这时赢了钱,一定已经赢了很多、很多钱:他面前亮晃晃地胡乱堆着许多赌筹、许多金路易、许多钞票,凌乱地缠在一处,他的手指,他的神经颤栗的手指,大得其乐地在钱堆里来回抓搔扒弄。我看见他的手指紧捏着那些钞票,将它们一一抚平折叠起来,翻转着那些金市,喜滋滋地一再摩挲着,突然,他猛一下抓起了满满一把钱,扔到一处下注的方格里。立刻,他的鼻翼两侧又开始飞快地连连怞动,管台子的人的叫喊展开了他的两眼,使它们露出了贪婪的光芒,从钱堆上抬起来瞪着前面,盯着那个正在跳动的圆球,他仿佛被一股激流带着要向前冲,可是两肘却象是被牢牢地钉在了绿呢台面上。他那一副着了魔般的神情,比前一天晚上所表现的更为可怕,更为骇人,因为,他现在的一举一动使我心上原有的印象相形之下黯然失色了,恰象是镶嵌在金边像框里的照片,而这个金像框是我自己一时轻信给镶嵌上的。

“我们两人相隔两米面对着面,各自喘息不宁;我盯着他,他却没有注意到我。他不曾看见我,他谁也不曾看见:他只瞧着钱堆,目光只在向后倒滚的圆球上溜转:他所有的知觉全被这个狂乱的绿色圆圈囚禁住了,只在那里面来回奔突。在这个嗜赌如命的人眼里,整个世界、整个人类全部熔化了,已被铸成这片铺着绿呢的方围之地。我知道,我尽可以在那儿一连站上几小时,他也决不会感觉出有我在场。

“可是,我再也不能忍耐了。我突然下定决心,绕着赌台走到他的背后,使劲地用手抓住他的肩膊。他目光昏乱地抬头望了一眼他瞪着玻璃球似的眼珠盯了我一秒钟,活象一个醉汉被人从沉睡中猛力推醒,眼里还是灰雾茫茫烟幛重重。然后,他似乎认出了我,筋肉怞搐地张着嘴,兴致勃勃地仰看着我,喃喃地说出一些不知所云的知心话来。

“‘运气不坏我走进来看见他在这儿,马上知道要交运了我马上就知道了’”

“我不懂他说些什么。我只看出他已赌得如醉如痴了,我看出这个神经错乱了的人已经忘掉一切,忘了他的誓愿、他的诺言,忘了我,也忘了整个世界。可是,他这种疯魔状态中的狂喜神情令我大为着迷,我竟不由自主地应答着他,十分惊异地问他见到了什么人。

“‘那边,那个只有一只手的俄国老将军,’他悄声告诉我说,直凑近我的耳朵,不让这个秘密被别人偷听去。‘就是那位生着雪白的颊须、背后站着一个侍从的人。他老是赢钱,我昨天就注意到他了,他准是有一套赌诀,我现在回回跟着他下注昨天他也是始终都赢的我昨天犯了个错误不该在他走了以后还要赌下去那是我的错他昨天一定赢了两万法郎今天他照旧是回回得彩我现在老跟着他,现在,“正说着话,他突然停住了,因为那当儿,管台子的扯着嗓子嚷了一声:‘各位下注吧!’一听到这声嚷叫,他立刻移开目光,贪婪地注视着那个生着一部大白胡子的俄国人,俄国人稳稳地坐在那儿不动声色,意态从容地拿起了一个金币,迟疑了一下又拿起一个来,一齐押在第四门上。马上,我眼前这双急切的手慌忙插进钱堆里,抓起了满满一把金币,也押在了同一门上。一分钟后,管台子的喊了一声:‘空门!’接着便将台子上所有的钱全部揽走了,这时,他望着被人席卷而去的钱,竟象是遇着了什么奇迹,您也许以为,他会要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吧:不,他整个儿忘掉我了;我早已从他的生活里坠落消逝了、隐没了,他全身紧张,眼里只盯着那个俄国将军,望着那人毫不在意地又拿起了两个金币,还不曾决定押在哪一门上。

“我无法向您描述我的痛苦、我的绝望。可是,您试想想我那时的心情:为了这个人,我抛弃了自己的全部生活,现在我在他的眼里还不及一只苍蝇,不值得他懒懒地轻轻挥手驱赶开。那阵忿恨又在我的身上潮涌起来。我猛力地抓住了他的手,使他吃了一惊。

“‘马上站起来!’我向他轻声而带命令口吻他说道。‘想想今天在教堂里许下的誓愿吧,不守誓言的、没有心肝的人!’”

“他瞪眼望着我,神情惶惑脸色苍白。他的眼里突然露出颓丧的表情,象是一条挨了打的狗,他的嘴唇颤战着。他仿佛猛然间记起了先前的一切,他仿佛有些醒悟了。

“‘是的是的,’他喃喃道。‘噢,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是的我马上走,求您原谅’”

“他的手开始整理着那堆钱,最初动作敏捷,很是毅然决然的样子,可是后来,又慢慢儿变得少气乏力的了,象是逢着了一股逆流。他的目光重又落在那个俄国人身上,那人正在下注。

“‘再等一小会儿,’他飞快地抓起五个金币,扔到俄国人下注的地方‘只赌这一注我向您起誓,我马上就走只赌这一注只赌’”

“他的声音又低沉下去了。圆球已经开始滚动,将他也带着走了。这个着了魔的人又从我的手里,也从他自己的手里,滑脱了:平轮连连旋转,圆球滚跳不停,他也跟着跌进里面去了。管台子的又在喊叫,又揽走了他那五个金币;他输了。可是,他并不曾转过身来。他忘了我,忘了誓约,忘了一分钟以前向我说过的活。他那双贪婪的手又痉挛地攫取着渐渐消融的那堆钱,他的如醉如痴的两眼闪闪熠熠,只顾盯着吸住了他的心意的那块磁石他对面那位会给他带来幸福的人。

“我忍无可忍了。我再推了他一下,这一次却推得十分着力。‘立刻站起身来!马上走!您说过只赌一注的’”

“可是,竞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他突然扭回头来瞪着我,脸上不再有卑顺惶惑的神色,简直是一张狂暴的脸,是一团怒火,两眼的的如焚,嘴唇忿忿颤栗。‘别搅扰我!’他向我吼道。‘走开些!你给我带来晦气。你在这儿我老是输钱。昨天是你连累了我,今天又来了。你走远一点吧!’”

“我顿时愣住了。可是,他这么疯狂,我也怒不可遏了。

“‘我给你带来晦气?’我说,‘你这个骗子、你这个贼,你向我发过誓’我还不曾说完,这个着了魔的人就从座位上猛跳起来,使劲将我推开,周围的人纷纷蚤动,他却毫不在意,‘不用管我的事,’他不顾一切地高声嚷叫。‘你又不是我的监护人哪哪拿去,这是你的钱,’他扔给我几张一百法郎的钞票‘现在可该让我安静啦!’”

“他嚷得那么凶,完全象是着了魔,毫不理会有上百的人围着我们。人人都在探头张望,都在窃窃议论、指指点点、暗暗嗤笑,连隔壁大厅里的许多人也纷纷好奇地挤了进来。我只觉得自己象被剥掉衣裳赤身露体站在这许多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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