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石料厂上空有几只白鹭飘逸飞翔，它们掠过清粼粼的川杨河面，悠然地停在穿天杨高高的树冠上。
蓝天如洗。
蔡健锋知道在穿天杨下面就是石料厂，他加快速度，电动车在河岸上的小道上飞驶。
与蔡健锋同时骑车赶往石料厂来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冯胜利。刚才他在一个朋友那里学电子干扰器，那东西真神，只要对车主关门时进行干扰，就能轻而易举地把汽车门打开，取走车里的财物，这办法先进，应该叫小白脸和加贝学会这玩意儿，掌握使用干扰器的技巧，哈哈，咱们小偷也要与时俱进嘛!
他边骑车边想，到了川杨河桥上望见穿天杨下的人影。他觉得肥皂社里的少年文化偏低，读过初中的仅小白脸、加贝两人，壁虎和黑寡妇、小石头基本是文盲，那个青年作家很少来参加活动，以后要多吸收文化高的人进社，开拓偷窃新领域。
冯胜利打着如意算盘来到石料厂旁，见徒弟们没有在练跑，在嘁嘁喳喳说什么，便问是怎么回事。小白脸告诉他，小饭铺里的伙计来找加贝，要他回去。他问道：“要加贝回到蔡家去?”
“是的，要他回蔡家。”
他又问贺生：“你已与我们一起做了几笔生意了，你已是肥皂社的人了，还要到蔡家去吗?”
贺生迟疑了一会，咕咕哝哝说道：“我要见我爸爸，听说他这几天要来上海呢。”
教练毕竟是教练，一抹八字胡子，立即说：“这不成问题，只要你爸回来，我包你能见到他。加贝，你是聪明的孩子，我要教你成为大人物，做大生意，超过你爸爸。”
贺生虽然怕教练，他也觉得教练很器重他，心中矛盾。
这时，蔡健锋骑电动摩托车到来。
小白脸一伙见他一人来，立即围上去，问他来干什么。
蔡健锋老先生擦着额上的汗水，见这伙人不怀好意，便掏出烟斗来吸烟，说道：“我来找我外甥贺生，他是我的外甥。”
冯胜利把贺生交给壁虎，走上前来，也掏出烟斗来吸烟。他的包金烟斗比蔡健锋的红木烟斗亮丽得多了，他用戴着众多金戒的手指按一下烟窝，显出金光一片。他斜眼打量着对手，觉得他虽穿著朴素，气质却不平凡。他想与其交手，必须得胜，在徒弟们面前争得面子。冯胜利仰一仰头，哈哈一笑，说：“现在假冒的货色太多了!蔡先生，你有证据证明贺生是你的外甥?”
徒弟们哈哈大笑，他一张嘴就得满堂彩。他又问贺生：“加贝，你是他的外甥，你知道他是你的外公?”
老实巴交的贺生摇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
徒弟们又是一阵哄笑。
小白脸：“人家不承认。”
蔡健锋确实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贺生是他的外甥，但是，他确信赵胖子说的话是真实的。不过，他这个文化人怎能对付得了这一群流氓，他只是念叨：“贺生是我外甥，贺生是我外甥。”
这时，冯胜利环视众徒弟一眼，训他道：“老先生，你想外甥情有可原，但不能到处乱寻。我这里是短跑训练队，我们公司的目标是培养出像刘翔那样出色的运动员。”
“你们公司?”
冯胜利大言不渐：“是啊，我们是防盗门、保险销售推销责任公司，推销人员遍布上海滩。没有我们，防盗门、造锁厂都得通通关门!”
他的话又引起徒弟们大笑，黑寡妇几乎笑得倒在地上。冯胜利像冷面滑稽演员一样继续说下去：“老先生，老实告诉你，加贝在我们公司里是重点培养对象，他已做了几笔生意，这孩子很有培养前途。”他又加重语气问道：“你若不信，问问他吗?”
贺生晓得师父说的“生意”是什么意思，他也听到小白脸拐着弯子告诉过他，蔡家被窃与他外出有关。他的外出大概是团伙的安排。他心情紧张，不敢再回到蔡家了。
壁虎问：“加贝，你表个态?”
贺生迟迟疑疑说：“我不回去，我要跟师父练短跑。”
冯胜利胜利地笑了，高声道：“蔡先生，你听到设有，你听到没有哇?”他给徒弟们丢个眼色，挥挥手，他们立即蜂涌而上把蔡健锋绑了起来，用胶带封住嘴。
接着，他们簇拥着贺生往东明支路逃去。
蔡健锋望着他们远去，十分着急，嘴巴里不断咕噜出“他是我外甥，他是我外甥!”
贺生也一步一回头，他想蔡老先生是好人，可是，为啥来认他做外甥呢?
当贺生被一伙人裹挟着，胁迫到小河边，正巧碰到赵胖子赶来，被众人迎头拦住。冯胜利一伙人觉得不妙，转身便跑，前面又来了小饭店里的伙计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冯胜利一伙人被众人围困在穿天杨树林里面。赵胖子对贺生说：“贺生，你不要糊涂，蔡先生是你的外公，我听你爸爸的朋友说的，不会错的。一会儿，你爸爸会带警察来的。”
贺生一听，挣脱了壁虎和小白脸的手，跑到蔡健锋身边，把蔡健锋手脚上的绑绳解了，嘴上的胶带揭了。
此时，气氛骤变，双方剑拔弩张。冯胜利团伙的人纷纷拔出砍刀，欲来拼杀。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蔡健锋吓得两腿发软，拖着贺生往树林后躲。
赵胖子喊道：“冯胜利，你这个贼骨头敢在这里撒野，你牢还没坐够是吧?你看，警察来了!”
众人看去，好多的警察已把石料厂团团围住，肥皂社的小偷们插翅难飞。
蔡老先生抱着贺生笑了，笑得满眼流泪，双手颤抖。贺生在找他的爸爸，人群里没有他爸爸的影子，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站在绿色树冠上的几只白鹭惊飞起来，它们飞向广阔的蓝天。
事后，蔡老先生在赵胖子饭店里请客，女儿蔡丽萍赶了过来，她告诉她爸说，她刚才已与贺生谈了好一阵子，终不能确认贺生是不是她的儿子。因为她在儿子三岁时就送走，而且，对贾栋希的家乡一无所知，贺生是否是她的儿子莫沪生，那要等贾栋希来了以后才能确认……蔡丽萍寻找儿子的心情,好像天上的浮云,一日三变,她有时想找到儿子,有时又觉得无所谓,她一直处在矛盾之中,这时,她不敢确定贺生是她的儿子,就是这种矛盾心理的反映。
蔡健锋见女儿如此,纠正她说贾栋希姓贺，不姓贾。同时，他气得脸色发青，眨了一阵子白眼，责问她道：“你像什么母亲?太不负责任了！真丢人，连自已的儿子也不认得!”
蔡丽萍一笑，摇摇烫得又黄又白的满头卷发，骑上摩托车走了蔡健锋望着摩托留下的白色烟雾，叹口气。
赵胖子望着蔡丽萍远去的背影,举酒说：“来,为蔡老找到外甥干一杯!”
蔡健锋心想，这个外甥不管是真是假，不管女儿认不认，我要把他留下来陪我，助他读书。他这样想着，心里又开朗起来，向众人举起酒杯来：“我这次能找到外甥，十分感谢警察同志，李队长，赵老板，干!”
李队长说：“蔡老，抓小偷，抓冯胜利这样的坏人是我们的责职，可是，要把社会上的流浪儿争取过来，关心广大的留守儿童少年,还是靠你老那样的爱心，对他们的爱心特别重要。”
蔡健锋很赞成他的看法，人的爱心要宽广一点，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也应给予爱，这样，作为老人尤其有幸福感。
正在他们说话之际，赵胖子的手机铃响，他接了电话后宣布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有两人说，他们可能是贺生的爸爸和妈妈，半小时后就到。”
蔡健锋问：“他们怎么说?”
赵胖子：“他们说来了以后再说。来，大家干杯!”
蔡健锋想，他的主意已定，不管来人是不是贺生的父母，也不管他们认不认贺生这个儿子，他都一样收养。这样，他平静地举起了酒杯。
贺生似乎对周围失去了感觉，他什么也听不到，独自难过，他在心里呼喊：“妈妈，你在上海哪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