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期中考试的考前模拟练习卷,是前两年区级测试试题。
江浩威认真地做着试卷,抬头却瞥见邻座前排的卓然正看着自己的左手手心,显然,手心里有圆珠笔印,而卓然读得很专注,之后又继续埋头写了起来。很快地,他用左手悄悄放到嘴边,假装用手撸掉鼻尖上的汗,同时不令人察觉地用舌头舔了添手心。虽然看不到是否舔了手心,但之后左手握成拳头状,手背朝上,放在桌上。除拇指外,其余四指正隐蔽地轻轻摩擦手心,因为紧握的手心不时地一动一动的样子,这样也不容易被发现,最多被认为是因为心里紧张所导致的反应。然后,把左手掌覆在右手掌上,擦一下。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却十分老练。江浩威不禁有些看呆了,反而是他走神了,当他继续做题的时候,心里有了一些不可名状的愤怒。
下午成绩出来了,江浩威比卓然低了一分,他心里的感觉当然是十分复杂的。望着卓然兴奋的表情,江浩威有一种妒忌,成功者都是令人羡慕的,但这种成功明显是不公平的,是令旁人委屈的。此刻,江浩威真想把真相告诉老师,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不想看到那张洋洋得意的脸,他要撕下卓然的假面具。不过,最终江浩威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自己先害怕了。
放学回到家中,江浩威依旧耷拉着脸,他跟妈妈谈了这件事。闻菲问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妈妈,这太不公平了!”由于妈妈的提示,江浩威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别人的努力都白费了,他的高分数是不真实的。其他同学认真复习成绩却没有他好,他通过作弊获得好的成绩,好的名次,丢脸!”
“你说得很对,这种成绩不光彩,确实不公平。”闻菲接受了儿子糟糕的情绪,进一步聆听。
江浩威越说越激动:“妈妈,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俞老师?”闻菲皱了皱眉。
听儿子发泄完了,闻菲觉得有必要给他上上课了。于是便有了下面的分析:
首先,卓然的行为是作弊行为,是完全错误的。无论他的这次成绩有多好,骗过了老师,同学,家长,可他骗不了自己的心,只有他的心知道他做错了。一个人无论多风光,还是多失落,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要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
第二,诚实的孩子不会吃亏,最终人人都希望在一个良性的,诚信的世界中生存。在那样的氛围中,诚信是必然的通行证。你的成绩再差,只要它是真实的,妈妈都可以接受。
第三,你要告诉老师,这没错,向老师反映不良竞争情况,是正确的,正义的,实在和不良行为做抗争,我完全支持。
说完以上这番话,闻菲口干舌燥,她喝了口水,迎视着儿子期待的目光:“关于第三点,我还有补充。做正确的事,也要考虑周边环境。”江浩威显然是糊涂了,原来有些兴奋的表情黯淡了。
闻菲继续道:“以目前你们学校的氛围,分数是摆在首位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到它。如果你向俞老师说出事情,要让她表态,会发生什么情况?”
“向校长室汇报,全校通报,卓然会被取消分数,然后班级......”江浩威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的,你应该知道了。然后,班级名誉有了污点,势必会影响到俞老师,会给她带来很大的困扰。”闻菲的潜台词是,俞老师的奖金,职场,会受到负面影响,这样的行为只会找来老师的忌恨。闻菲也不想儿子听懂这样的潜台词,但是她自己要明白,她要保护儿子,不能让儿子的“善”在人际关系上栽跟头。
而江浩威一心想保全班级的名誉,要维护集体荣誉,不禁喃喃自语:“不能告诉老师,不能让校长知道,不能让班级失去评选“文明班”的资格。“可是妈妈,就这样算了吗?”
“不会的,人永远不可能对自己撒谎,如果长此以往,必定会受到惩罚。”闻菲坚定地回答,她心里很清楚,只要这个环境绝大都是公平的,才能够弃恶扬善,如果不是这样,她不愿她的家庭成员去做先驱。
让儿子先去休息了,他今天一定很累。闻菲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感到了自身的无力和懦弱。这件事情,在儿子面前,看似平稳了,但却是以退缩和自我压制告终的。自己的教育,完全是理论与实际的不契合,两套标准,矛盾的标准。她接受了儿子的情绪,表扬了他的行为,但是在作为上,没有丝毫的鼓励。而是为了所谓的社会关系,息事宁人,她不能让孩子去指正这种“恶”。如果这种自我压抑太久,累积到了一定程度,是否有什么大爆发?不敢想象。
闻菲感到,当是非观念牵扯上了人际关系的利弊,她就是一个怯懦的围观者,不敢站出来,发出自己的声音。正是由于她这样的人占了绝大多数,很多“恶”就这样被发展,被滋养,形成了更严重的“罪”。已经有言论指出“旁观者不能保持沉默,否则你就是下一个受害者”。要制止社会现象中的各种“恶”,就必须要打破沉默。
可是如果在一个险象环生的世界里,你的呼声早已被淹没,甚至还会被掐住咽喉,扔到下游无人知道的角落。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百姓,你会否拿自己的人生,前途去做这样的一个冒险。闻菲的答案是:不会。
闻菲一直想要保持个性,与随大流的世俗能够有一丝丝撇清,显出自己的睿智和成熟,那仅仅是在非原则问题上。她承认,自己是卑劣的一个弱者,她没有力量在惊涛骇浪中搏击,做一个先行者,然后把自己或家庭搞得遍体鳞伤。她只想过稳定的,波澜不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