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霖并不在本地,而在附近的城市,汽车来回,不过一个多小时,算是十分便捷了。通过聊天得知,孙霖未婚有女友,不过女友在老家,两人的感情并不好,时常吵架,几次闹到分手的程度。她之所以从十几个网友之中,关注到孙霖,是因为他那张嘴,说他贫吧,算不得贫,但十分能说,而且懂得东西亦多,天上宇宙海王星陆地海洋马六甲,八卦娱乐,好像无所不知。
露露很好奇,问:“你是做什么的啊。怎么什么都知道。”孙霖说:“我啊,机器猫啊,肚子一掏,奇妙自现。”其实他是个老师,在一所私立学校教历史。老师,露露想,这个有点靠谱。
孙霖的课余时间蛮多,所以能照顾到露露的时间,两个人通过视频聊天,往往长达几个小时,孙霖的一张嘴,用佛教的话来说,可是口吐莲花。他讲话幽默,又带点小调皮,时而真情流露,时而果敢决断,在聊天的时刻,露露想,这就是我希望找的那个男人吧。这样的聊天交往,持续了一个多月。
一件事让露露感受到了他的真诚。在聊天的当口,露露应该是说过自己的生日快到了的。就在生日的头一天,她收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笔记本电脑,粉色,小巧,索尼。寄件人是孙霖,那一刻,她的内心湿润了。她问过他的收入,每月不过五千多块,这个笔记本电脑,应该是一个月的工资了吧。要知道,他们两个的互动,仅仅是限于真实却也飘渺的网络啊。她并没有告诉他的真名,她的工作。是的,她叫露露,她并不是什么陪酒女郎,她和几个朋友一起开了个麻将厅。她需要一个笔记本电脑,也仅仅随口说了一句,他上心了。而让露露震惊而又被征服的是,某日他们在聊天时,孙霖居然用她的家乡话向她问好。她好奇他是怎么学来的,他微笑不语。从那时起,他对她家乡的方言一日千里,她问他为什么学方言,他说:“你不是说过你妈妈不会讲普通话吗?我学好了方言,想亲口对她说,我要好好爱着露露,照顾着露露。”
露露关了视频,流泪了。她忽然想起他是有女友的人哪。第二天,她试探的问他,现在的女友怎么办。孙霖沉默了一会说,他想和女友摊牌,分手,过来找她。他要好好的爱她,保护着她,露露沉默了。晚间下班,洗澡之后,她忽然决定去那个城市看看他。
既然想去,那就去吧,她为自己打气。李达常大概是真的有了女友,找她的频次明显变少了,但和她联络时,还是浓糖般的蜜语。她心中有数了,他当她,算是个情人罢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别的灾她无能为力,床上的故事,可以多讲几遍了,互相欢乐,互相慰藉吧。
第三天,她和孙霖说了,她要过去,孙霖闻听,满心欢喜,说,代表城市的三百八十万父老乡亲欢迎美女露露大驾光临。
汽车直达,上车之后,她告之时间,孙霖说,好滴,一准接驾。一个多小时,车就进站了,孙霖来了电话,说堵在路上了,要晚到一会。
露露下了站,果然没有见到人。心里微微有些担心和失望。料想,他不会是个骗子吧。怀着忐忑之心,找了个离大门近的偏僻座椅玩起手机游戏。
约莫等了五六分钟,手机响起了,孙霖来电。他问道:“哪呢?没见到你人啊!”露露转首看去,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男人一边讲电话,一边东西张望,她猜就是他了。
这个男人穿着一件浅绿色的竖纹休闲衬衫,下身是水蓝牛仔裤,脚上一双经典版匡威。个头比她稍高,清瘦脸庞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两只眼睛谈不上有多少神采,只是在那微微笑着。他应该也看到她了。双方对看一眼,仿佛地下党接上了头,心中既有欢喜,又有惶恐。
孙霖问:“露露,你好!”她说:“你好!”两人步出候车大厅,此时正是临近傍晚时分,说是夕阳为时过早,阳光并不强烈,但也不温柔,热辣辣的让两个人同时眯了眼。出租车是排队等候着的,两人上了车。孙霖对司机说了地方。
露露问道:“我们去哪?”孙霖答道:“我们先吃饭吧。带你去一家本地特色店。”露露说:“我还以为我们先回家呢。”孙霖摇头说道:“这边离家太远了,等到了家,估计会把你饿坏。”他坐公交车来,人多路堵,额头和背上的汗还没有完全消退,出租车里面的冷气虽然足,但他的心却是滚烫滚烫的。
露露问道:“渴吗?”听到她问,孙霖才发觉自己的嘴唇干裂的似乎有些过分,今个儿一直心神不宁,见到真人了,更是放松不了。比起视屏,鲜活的真人更出彩,如果说视屏中有着不真切美的话,现在,她将这美坐实了。白皙雪肤之下,隐隐透着淡淡胭脂色;双睫修长,玲珑中扑闪着一对墨色眼睛。颈上挂着一串玻璃似的饰品,颜色七彩,衬得胸前的肩胛骨清秀温婉。
她把手中的矿泉水递过来,说:“喝吧,喝完告诉你一个秘密。”“秘密?”孙霖反问了一句:“什么秘密?”她双目忽然弯弯,笑了,说:“喝完就告诉你。”孙霖也笑了,说:“好吧。”将半瓶矿泉水喝个精光。
孙霖摇了摇瓶子,说:“怎样,可以告诉我是个什么秘密了吧。”露露看着他,脸色突然严肃的说道:“这水里我放了安眠药,一会你睡着了,我就会把你卖了。”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出来。孙霖嘿嘿一笑,心想,真有意思。
这个城市有个著名的餐饮品牌,叫绿荫小筑,七八家店听说生意都好到爆。孙霖带着露露去的是老店,此时不过才五点多钟,但门口发牌的服务员已经告诉他们客满,需要等待了。孙霖征询露露的意见,她摇头表示不饿,等等无妨。两人领了号码牌,在候餐区坐着。
两人对面坐着,他笑着看她,她也笑着,似乎有些羞怯,用手中的报纸向他挥辉,作口型,问,干嘛?他摇头表示,只是看着她。在QQ上了聊了那么久,每时都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反而无语起来。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七分裤,将她的身姿勾勒的如此的绰约多媚。
孙霖到现在都有些恍恍惚惚,这当然不是梦,但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是过眼云烟,如此美丽的女子怎么就会坐到了他的跟前,他有些把握不了。又仿佛感觉老天给他开了个后门,把前三十年从女人那里的无助不甘和失落,都一股脑儿给他做了成倍的补偿。他看着她那双墨黑墨黑的眼,心里宛如被融化的酥油一般,充满了温暖和感动。
绿荫小筑真不愧它的名头,这餐饭,两人一等就是一个小时。终于有座位了,领餐员将两人送到二楼的就餐台,抱歉的说声久等了。露露蹙眉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吃饭等这么长时间,这里的生意真的好。”孙霖解释道:“是啊,我带你来这儿,就是因为它的特色菜做的真是不错。”将菜单给了露露。
露露推了回去,说:“还是你点吧。你知道这家店的特色。”孙霖也不推辞,把绿荫小筑的特色菜点了四五个,露露赶忙说:“够了,够了。”
虽然等餐的时间吓人,但上菜的速度却十分快。龙井虾仁,西湖醋鱼,东坡肉,宋嫂鱼羹、素八宝依次摆上。孙霖问:“喝点什么?”露露歪头想了想,要了一壶鲜榨西瓜汁。露露吃东西不挑,不过对于西湖醋鱼实在是无法认同,勉强吃了一口,罢了。孙霖看出来了,问:“不习惯?”露露点点头说:“这个鱼,真吃不来。其他的菜还好。”
他们旁边的一桌大概是大学生,八九个人吃完了要拍合影照。拍照的那人不停的后退,餐桌之间距离本身就不大,一下就退到了孙霖他们的餐桌处,那人撞到了露露的座椅。露露吓了一跳,站了起来,见孙霖要说话,她连忙摆手说:“没事,我让他们一下。”那人兴头正浓,连歉意也来不及表示一个。拍完之后,一群人,轰然然拥下楼去。
这一餐饭,算是两个人正式约会的开始了。吃毕,隔壁就是城市最大的电影院,孙霖将露露带了过来。买了最先开演的电影票,是一部动作片。
电影院的大厅都是等待的人,几乎都是情侣,四周是各种电影海报和明星的大幅画面。前台有卖爆米花和饮料。孙霖问露露想喝什么?她说,水就好了。孙霖买了一份爆米花和两瓶水,坐在露露的旁边看着她。
她就坐在那儿,不打量不张望,只是微微低着头,嘴唇时而抿着,眼神忽闪,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孙霖心想,她不会对我不满意吧。
他掏出手机想给她拍张照片,她站起来,摇头不许。孙霖以为她害羞,说:“就是拍张照片而已。”露露说:“不要,以后出去玩再拍。”孙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罢手,此时电影开场。
一个女人愿意和你去吃饭,吃完饭一起看电影,从常理上推断,至少她不讨厌你。电影院虽然是个公众场合,但荧幕拉亮之时,也是黑魅降临时刻,特别是那些买了情侣座的,在后边做些亲昵小动作,方便又刺激,所以,一同进电影院的男女,不是已经暧昧的,就是向暧昧进军的。
孙霖和露露就是这样的一对。孙霖虽然喜欢看电影,但此刻,屏幕不论有多精彩,也不如身边的这个女子来得曼妙。他看着她的侧脸,简洁而细致,额头的发丝在电影的光亮中忽隐忽现,她支着手,靠着座椅,盯着屏幕,也不知道她看进去了还是在故作姿态。
他握住了她的手。露露转过头来,没有拒绝,轻声问:“怎么啦?”孙霖靠近她的耳边说:“你真好看。”她似乎沉默了,似乎听惯了这样的恭维。
孙霖将她的头轻轻转过来,看着她,将口印上她的唇,露露没有抗拒,迎合过来。她的唇有如春天的芬芳,静静的,香味勾人,此种感觉一直灌溉到他的心头,一瞬间,开出了满大片的幸福之花。
一部电影不过九十分钟,他们的热吻应该会占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吧。对不起了,导演!
影院出来,孙霖一扫略余的担忧,心头空旷的能装下一片草原。露露的脸颊略微有些红,在夜色之下,看不真切。两人拉着手,打车,回家。
孙霖的租房同露露的没有多大的差别,房间的摆设略显臃肿,堆了很多的杂物。两人在床上坐着,反而不似视频中聊的起劲了。孙霖以为露露不安,说:“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去睡宾馆的。”露露说:“我一个人睡这里怕,而且,我也想和你说说话。”孙霖明显兴奋了,说:“好啊。那我们说到天亮吧。”露露先进卫生间洗澡,将门关牢了,说:“你不能进来啊。”孙霖说:“不会的啦。我怎么敢。”过了一会儿,露露便洗净了,穿着带来的睡衣,粉色,落到大腿处。头发湿漉,用紫色的发卡盘着。秀丽妩媚,孙霖看得呆了。露露打趣道:“干嘛,还不去洗澡。”孙霖屁颠去洗了。
两人洗好,偎依着,露露看着电视,孙霖看着他。露露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方言是哪里学的呢?”孙霖笑道:“这是个秘密,时机到了才能告诉你。”露露说:“你个小气鬼。”
夜深,孙霖拥着露露睡了,想进一步动作,却又不敢,想起那个禽兽和禽兽不如的故事。孙霖暗自摇头,心想,不能太着急吧,吓跑了怎么办。清晨,两人很早都醒了。孙霖说:“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露露摇头说:“这次算了,时间来不及,我下午就要回去了。”孙霖问:“这么快。”露露说:“是啊,那边还有事情。不能离开太久。”自从那十万块钱的事情发生后,马忌远对她的行踪忽然就很感兴趣起来,时不时会来个电话询问她的去向。她怕这边呆的时间长了,万一被他问起,不好作答。虽然她想离开马忌远,也得等事情落定了才好。
吃罢中饭,两人做了个很深的长吻话别,孙霖将她送到汽车站,摆手道别。
此后十几天,两人好似热恋的情侣,在视频里面依然话多如长舌妇。她给他讲了小时做的一个奇怪的梦,她问:“你相不相信命。”孙霖自然是不信的,但他还是说:“信一点。”露露说:“我信,我小时候做的很多梦,在现实里都发生了。真的。比如我梦见一条白蛇把我的奶奶咬死,我的奶奶可真的是被蛇咬死的啊。算命的说我的爱人在东南方,你可不就在我的东南方吗?”露露自从对马忌远和李达常失望之后,在本市的招牌算命瞎子那里算了一卦,那瞎子称,她命中注定会结两次婚,而今年的姻缘待定之人,就在东南方向。她自行比划了下,这孙霖不就是在东南方等着她吗?她满心欢喜起来。
李达常果然还是给她的老爸打了电话,问了事情的经过,幸好她提前做了交待,他老爸将马忌远的事故算在了自己的头上。李达常不愧是生意人,一张嘴哄的她老爸很是开心,连大哥在家无所事事,妹妹在职高上学马上毕业的事情也打听的一清二楚。
露露上有一个哥哥,好吃懒做,退伍之后,一直没有工作,整日里东游西逛,不干正事。李达常邀请他来这边玩,至于她的妹妹,他表示可以帮忙搞定工作。露露听了老爸的诉说,惊出一生冷汗,心想好险,至于哥哥妹妹,那是万万不能过来的。她这个工作,家里一直不知道,不仅仅是她,老家一块的那些同学朋友,家人几乎都以为她们在酒店上班,抑或是和别人合伙开店。生活艰难,不然,谁要做这个陪酒女呢。她的皮肤,她的胃,都因为钱而付出了代价。
不多久孙霖来看她了。彼时,她去接的站,在人头攒动的汽车站里,她一眼就瞧见了他,她说:“怎样,我没有迟到吧。不像你,接我都要迟到,对我太不重视了。”孙霖赶忙抱歉,说:“下不为例,以后啊,把你当娘娘一般供着,好了吧。”她带他去了东北饭馆吃饭,那个盘子如此之大,令孙霖吓了一跳。露露笑了,说:“我们东北人啊,就是实在呗。”席间她抽烟,孙霖有些诧异,露露指向那个老板娘说:“看吧,我们东北女人吸烟很正常的啦。我也没瘾,抽着玩着呢。”
入夜,两人在大道上玩了一响后,她并没有将孙霖带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宾馆。她怕万一给欢欢或者是李达常看见,大为不妙。在宾馆,两人洗净了没有目的的瞎聊着天,此时,她电话响了,她到卫生间接。是李达常的电话,约她出去,她找了借口委婉回绝了。
两人聊着天,孤男寡女,不由得情不浓。孙霖慌慌张张将自己的内裤脱了,而露露坐到了被窝里面,将内衣裤脱掉抛到地板上。孙霖钻了进去,抱着她说:“露露,我喜欢你。”露露说:“我也是。”
露露沉浸在和孙霖的恋情当中,以为会有美好的预定幸福,就好比算命瞎子给她的祝愿一样,都是命中敲定的,板上钉钉,那是不能变的。孙霖的一个电话令她陷入了两难。孙霖准备和家乡的女友分手,但话题还未挑明,对方说怀孕了,两个多月了才发现,她要孙霖回去,领结婚证。
露露听到这个消息,内心哐当一声,冰凉。她问:“你准备回去吗?”孙霖说:“我听你的,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在一起。”露露说:“那她怎么办?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孙霖说:“不急,露露,我会处理好的。”
第二天,露露一早给孙霖打了电话说:“孙霖,对不起,你还是不要和她提分手吧。我们之间还是算了。”孙霖沉默了半天,低低叫了声,露露,过了一会,又说道:“对不起。”露露想,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呢?她迷惑了,难道马忌远还真的是她最终的归属吗?
那晚,露露独自徘徊在市中心的广场上,看着天边的星星,想,如果我的梦想都像星星一样,光芒四射,永不熄灭那该多好。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其间的孩童纯真笑脸,想,这个世界有不管有多少的悲伤忧愁,还有他们,永远是快乐着的。她的心情这段时间被折磨的七起八落,心头闷霾像广场边的不动淤泥,堆积憋盈,她好想大叫大闹,但她终究是沉静不言。
突然,有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面熟但一时之间却记不得。那男人笑着说:“美女露露,你还记得我吗?猜谜的那个。”露露张大了嘴巴,说:“哦,哦,是你啊。你好。”
那人从身后掏出一捧玫瑰说:“给你的,它虽然改变不了夜的寂寞,但它能改变你的心情。美女露露,我姓钟,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故事就先到这里吧,露露说。起身,告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