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猪口余生

作者:马克宁    更新时间:2014-07-29 15:02:54

等两个女生喝完了,我看看水已经不多了,就装模作样地吸了几口。大牛也没客气,趴下去张开血盆大口,咕嘟咕嘟,连下面的青苔都添得干干净净。他看见小雪满脸诧异地看着他,憨憨地笑着说:“怎么,没看过牛喝水呀?现在是生命第一,卫生第二!”他意犹未尽地吧嗒吧嗒嘴唇,很遗憾地瞧了瞧那个聚宝盆,转身准备离去。

“慢!”我心里一动,拉住了他。

我想起来了,这个聚宝盆足有一个脸盆大,我并没喝多少水,而大牛却又没喝饱。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我们来的时候这个天然聚宝盆里只有半盆水!盆沿并没有缺口,水是不会漏掉的,那么是谁在我们之前来到这里,先喝掉了那半盆水哪?从聚宝盆所处的高度和喝掉的水量来看,喝水的显然是人,而且不止一个人!

听我这么一说,他们三个也愣住了。聚宝盆里的水还没聚满,说明喝了的水的那几个人并没走出多远。大家条件反射地躲在峭壁下,睁大眼睛向四处张望着,却没有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

“看这里!”大牛不愧是猎人的后代,观察能力超强,他指着头顶上一条岩缝,让我们仔细看看。

那条岩缝很窄,所处的位置足有一丈多高,里面本来生满了青苔,现在有两寸左右范围内的青苔似乎被翻动了一下,确实有点异常。

“好像是被手用力地捏了一下,”小雨仰头目光炯炯地凝视着,“看那边,还有一小块擦痕……”

我们也看到了,而且还不止一处异常。我还在峭壁下方发现了一丝新鲜的九死还魂草,看样子是从整株草上撕裂下来的。这是一种学名卷柏的珍稀草药,它形如佛手,须根牢牢地扎在岩石缝中,不用力扯是不会自己跌落的。我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那条岩缝,很明显是有人从那里采下来的。这堵峭壁比雨泉山庄后墙更滑更陡,攀爬难度大多了,这个人肯定是个攀岩高手,难道是……

这样胡乱猜疑真是要不得,好在这些人很可能已经走远了。

头顶上的云层越来越薄,根据太阳的位置来判断,我们前进的方向和锦绣堂的方位恰恰相反,居然爬到了天子岗上来了。大牛接过小雪的摄像机,说是想找找锦绣堂。其实这里离山顶还远,从这个角度看,隔着几重山,什么都看不到,哪里用得上摄像机的镜头?明明是对这种精巧的高级摄像机很感兴趣,时刻不忘找机会拿过来玩玩罢了。果然,他只看了几眼,就把镜头转向了下面的山坡。高高耸立的原始混合林挡住了视线,他津津有味地调整着焦距,仔细地在林间搜寻着,至于要搜寻什么,不但我们不知道,只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那是什么?”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叫了起来,显然在摄像机镜头里看到的东西很有震撼力,“野……野猪!一大群野猪!”

“野猪?”小雨马上兴奋起来,冲过去就想抢大牛手里的摄像机,“不会吧!不会这么走运吧!竟然能亲眼看到山林里活生生的野猪!”

但是,用摄像机镜头看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阵阵喧闹声从不远的山坡下传来,大猪低沉的吼声和小猪尖锐的叫声混杂在一起,越来越近。可以看到坡下的灌木丛在激烈地起伏,中间现出了一条条迅速延伸的槽,草尖和一些树梢也剧烈地晃动起来,就像在山林里卷起了一阵狂风,又像是引发了一场局部的地震。大牛左右一看,对着我用手向前方一指,就拉着离他较近的小雨躲在一块岩石后面。我知道他指的是逆风方向,野猪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顺风的话很远就能闻出人的气味,那就会有大麻烦了。我赶快带着小雪伏在一棵大松树旁的灌木从中,趴在地上,从密密的枝条中窥视着前方。

刚一躲好,野猪群就从距离我们不到五十米的草丛中钻了出来。一头身躯庞大的棕褐色大公猪(按小雨的新潮说法应该是叫大“男猪”)警惕地走在最前面,不时停下来东张西望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已经可以看到它那又尖又长的嘴,和从嘴角边上钻出来的两颗又弯又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獠牙,还有背上高高耸起的长长的鬣毛,瘦长瘦长的腿,甚至还能看到它那充满野性的狰狞的小眼睛。这头野猪差不多两米长,肯定有三百斤多斤重,我相信它就是爷爷提到的那头大家伙。后面是七八头大母猪,母猪率领着四五十只大小不等的野猪。有特大号公野猪负责安全保卫工作,所以其它的野猪们都很放心,它们自由自在地散布在竹根旁,松树下和草丛中,用又长又尖的强有力的嘴巴毫不费力地翻拱着地面,不时互相招呼着,打闹着,寂静的山林一下子被它们吵翻了天。

一头三四十斤重的小野猪离开了大部队,渐渐向我们这边走来。它边走边拱,不知是找到了什么可口的东西,满意地哼哼着,咀嚼着,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小雪屏住呼吸,一脸的兴奋,眼睛亮晶晶地眨也不眨,摄像机端在手里一动不动——在这之前她当然只在动物园中见到过野猪。我却感到一丝不安,总觉得好像有点什么不妥之处。果然,小野猪钻到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犹豫着停下脚步,皱了皱鼻子,可能是看到了摄像机镜头的反光,紧接着又发现了我们,顿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撒腿向猪群狂奔而去。一头母猪也叫了起来,那几十头野猪像接到命令一样,迅速聚拢来,又蹦又跳地向坡下冲去,灌木和草丛像一锅开水似地沸腾起来,野猪群一瞬间就消失在坡下的密林中。

我和小雪遗憾地对视一眼,她满脸兴奋地扬起秀眉举起摄像机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大牛一声大喝:“小心!”紧接着又传来小雨的尖叫。

一声愤怒的低吼,那头大公猪在离我们不到三十米远的草丛中出现了。坏了!惹大祸了!我的脑袋中似乎“轰”地一声炸响,好像连最粗的神经也爆裂了——这可是山林中最可怕的无敌霸王啊!

百忙中我用眼角瞥见大牛正在用手托住小雨的脚,奋力向峭壁上举,于是赶紧把小雪往树旁一推,吼了声:“爬!”

小雪早已惊呆了,脸色灰白,带着哭声哆嗦着喊:“我……不会……”

这时,那大野猪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旋风一样地向我和小雪这边冲来,在它那坚硬的蹄子沉重的撞击下,地面似乎也在微微地颤抖。我咬紧牙关,弯腰抱住小雪的腿,这时候,我感到她如同一根轻盈的羽毛,一下子就被我举了起来。她的胡乱挥舞着的手总算抓住了一根粗大的横枝,我又用手一托,她终于爬了上去,双手紧紧地抱着树干,横身骑坐在树枝上。

这时,野猪已经快冲到我身边了,我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到它嘴里喷出来的灼热的臭气。我来不及回头,对着松树干后一闪,那野猪与我擦身而过,收脚不住,一下子冲过去七、八米远。我赶快向上一跳,抓住了小雪栖身的横枝,可还没来得及翻身上去,大野猪已经后腿一坐,前腿旋风似地划了个弧圈,很敏捷地转身向我悬在空中的脚丫子扑了过来。我拼命缩起了脚,钩住了横枝,那野猪就在我脚下嘶声嚎叫着,旋转着,狰狞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背上长长的鬣毛像钢针一样直立起来,半尺多长的獠牙边冒出两团白色的口沫。

我紧紧地抓紧了树枝,如果我坚持不住松了手那就真的死定了。小雪双手死死地抱着树干,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我,她看到了我的险情,突然松开一只手,向我伸来。我本能的摇了摇头——她这个姿势是用不上力的,不但不能把我拽上去,反而会失去平衡,一摔到树下她就惨了。

正在这危急的时刻,忽听大牛一声大喝,接着一声闷响,什么东西砸在大野猪身上,那大野猪狂吼一声,转身向峭壁冲去。趁着这个机会,我倒了两下手,到了树干边,两脚在树干上用力登了一下,趁势翻上横枝。小雪拉了我一把,我痛得叫了一声——她拉住的是我的头发。我惊魂未定,急忙去看大牛,只见野猪愤怒地在峭壁下旋转,大牛抓着那根从峭壁上方垂下来的缆绳,正在向上攀爬。现在大家暂时都安全了,我和小雪坐在树杈上,张口结舌地对视着,沉重地喘息着,滚烫的汗水几乎是汹涌而出。

但更糟糕的是,这头疯狂的大野猪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我们一码。也许是刚才被大牛砸中的那块石头更加激发了它的凶残本性,它站在松树下面凶狠地瞪了我们几眼,竟然张开血盆大口啃起树干来。它那白森森的牙齿真厉害,恶狠狠地一口下去就把树皮撕开了,接着又是几口把树干啃了个很大的缺,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棵树就要被它啃倒了。小雪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了,脸上毫无血色,半张着嘴,茫然地看着我,泪水已经涌出了眼眶。

大牛在石壁上发疯似地寻找着石头,小雨带着哭声在喊:“马哥,快想办法呀!”

“镇静!”我咬紧牙关对自己说,“深呼吸!……”

我艰难地透了一口气,觉得树已经颤抖起来,低头一看,树干已经被啃掉了一半。树是肯定要倒了,一旦倒在地上,就要倒大霉了!除了自我牺牲以外,再没有任何办法救小雪了,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恐慌和绝望过。

倒在地上?恐慌的心中闪过一丝亮光,大树距离峭壁只有一丈多远,只要能控制树倒下的方向,让它斜靠在峭壁上,我们就可以跌落在上面了,而野猪是不能顺着树干爬上来的!

我赶紧对小雪吼道:“别慌!有办法!”

我拖着她又向上爬了两米多高,让她站在靠石壁方向的一根横丫上,抱住树干,我则吊在上面的一枝横丫上,双脚悬空,尽量向石壁方向移动。

小雪一下子就领会了我的意图,也抓着我踩的横丫,踩着脚下的横丫向这边移动过来。

“嗖”的一声,一根缆绳飞了过来,活套刚好套住了一根树丫,峭壁上的大牛和小雨紧握缆绳的另一头,已经拉开了拔河的架势……

树冠剧烈地颤抖起来,树干发出一声长长的令人恐怖的咯啦声,慢慢地仿佛是很不情愿地倒了下去。我又往石壁方向倒了两手,小雪也双脚用力地跳动着,大牛和小雪齐心协力拼命拉着绳子,果然,树干按我们预计的方向缓缓倒了下来,“砰”的一声靠在石壁上。我和小雪像从天而降一样,跌落在石壁上方的草丛中,浑身瘫软地滚作一团。大牛和小雨扑过来扶住了我们,小雪和小雨抱在一起,肩头颤抖,无声地抽泣着,我和大牛也紧拉着手说不出话来。

我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一些,两个女孩却还在流泪。小雨发现我在看她们,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气势汹汹地对我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孩子哭啊!”

“别哭了!”我诚心诚意地说,“眼睛哭红了就不漂亮了!”

“红眼睛的是猴子!昨天晚上那只猴精有这么漂亮吗?”小雨说完,自己也破啼为笑了。

大牛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师傅怎么又变成了小女孩?他笑着念起了我们那里逗小孩的顺口溜:“又哭又笑,蛤蟆挤尿!”

小雨噘起嘴来,我知道,这女孩只要一噘嘴就有暴力倾向,忙转移她的注意力说:“看!这头大男猪还没有走的意思哪!”

只见那头大野猪四脚叉开,半张着血盆大口,恶毒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显然并不甘心就此离去,从上面往下看,它的身躯显得更加庞大可怕。

小雪拿起吊在胸口的摄像机检查了一下,居然一点都没碰坏。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拍下了一组肯定很棒的镜头。大野猪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义务演员,还在恶狠狠地瞪眼咬牙很卖力地表演着。

远方传来几声尖锐的猪叫,仿佛是妻子在呼唤着丈夫回家。那大野猪不高兴地哼哼着,横了我们一眼,转身钻进了灌木丛。灌木被它碰到,就像海水撞上巨轮激起的浪花,野猪就这样在灌木丛中破浪前进,一会儿就消失在坡下的密林中。

山谷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松弛下来,这才感到身上发软,连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再看看小雨和小雪,已经软绵绵地又瘫坐在地上了。

过了很久,我回过神来,勉强笑着对小雨说:“这下如你的愿了吧!这才是真正的探险,否则的话就是休闲了!”

小雨有气无力地“呸”了一声,扶起了小雪,大家都站了起来,拖着软绵绵的腿钻入树丛向上走去。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