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里犹太人大尤的故事(一、二)

作者:春子    更新时间:2014-07-28 13:09:46

故事之三:塘里的犹太人故事 

一句话得三下说:倘说一个犹太人和一个上海人做买卖,上帝会饶有兴趣地在旁边静观纹枰博弈,成绩敗绩旗鼓相当,鹿死谁手?又说一个犹太裔上海人与一个上海人谈生意,上帝立马拍屁股走人,没法看,后者悲催,路路被紧气,招招遭提子。再说俩犹太裔上海人商议共谋财途,上帝避得远远,生怕被扯进去作中人,永远厘不清里面的玄机和纠葛。

说了你也不相信,身为连襟同为磨刀匠的犹太人大尤与河南人三利半推半就地正在做着一笔羞于见人的交易,已经到了谈如何交割的时候,被大鼻子总统尼克松插上一杠子,泡汤了;他俩只能姑且不论得失,先应付眼前的麻烦。曾经磕磕绊绊的大尤和三发避躲过无数窘险,估计这次又是一番费劲吃力的闪转腾挪了。


【一】

大尤平素里见到并能搭讪上话的最大管事的也就是居委会主任之类,还得毕恭毕敬满脸推笑地送出去很远。他做梦也不敢想:自己一介瘪如臭虫的草民怎么能与尼克松那样高山伟岸的大人物联系在一起;可人家偏要把他往那里凑,撇不清洗还粘挣更牵,黑煤球里白汤团非黑即灰。都说尼克松来了,他大尤必不能快活;可尼克松走了,他大尤也未必见得就快活起来。

事情的缘由扯老远了:当年虹口还遍贴着八字胡上翘的仁丹广告时,大尤如同猫咪一样地踡缩在他父亲的臂弯里,衔着奶瓶从德国飘泊至提篮桥。此后,世道轮回,几万犹太同胞海潮奔袭般来得无痕去得无影。大尤便是那被拍上岸的砂砾,镶入这片土地不再挪离半步。谁也不去探究大尤为何独自一人留在上海,附近这几条街上的男女老少都知道吉祥路塘里哪条弄堂哪栋楼住着个操南腔北调的洋人,来来去去,见怪不怪,谁也不把他另眼相待。

问题是现在美国总统要来了,还说是北京请来的客人,用来治苏联老毛子的。常言道,但凡是来客就有亲疏远近奸忠佞良之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嘛。风闻这些美国佬屁股后都掖着无声手枪,一搂火声如蚊嘤,鼻子热气未散尸首早已凉透;牙齿暗嵌发报机,粗看是站着解手打尿颤实际在摁键发电报;兜里揣着摄魂窃魄的祖传膏汤,功效如蒙汗药麻沸散,冷不丁将你都不知道的军情机密从你身上掏去。所以像大尤这号有一百种嫌疑,一千种可能的人都得提防些,如云的好事者都鼓凸眼珠,织成一张网罩住大尤,分析他的每一丝异动,创造性地作出最阴险最狠毒的推测和判断。

可偏偏大尤在这关键的档口把酒喝高了。你说他不是多事噻。被羁管在工厂破防空洞办啥学习班的他用一整夜的时间圆了个谎,向管事的请了一周的假,急匆匆地迈进自家亭子间,正欲上楼寻阿梅,那可是他的心肝尖尖。这一去几十天,为了这一出销魂快活的戏耍,他在肚腹里操演得相当娴熟,可败兴的是他的连襟阿梅的老公三发不合时宜地来了。三发肩膀上掮着个大傢伙,站在楼下尖着嗓门唤大尤下来接把手。大尤探头一看乐了,那正是他从前的吃饭傢什,一架游着蓝光的脚踏砂轮机。他把它搬上楼朝地上一蹾,左右端详,又脚踩踏板驱得砂轮盘飞快地旋转起来,像个风火轮似地刮出啸声。

亭子间里没有罩壳的灯泡悬挂得很低,将俩人晃动的身影印在墙上,摇幻出雄阔和猥琐,大尤惦念着楼上的阿梅,心想还不到放工时间三发咋就这么巧回来了呢?三发与阿梅是有名份的夫妻,只是早已分房而眠数年;大尤清楚他和阿梅偷情的事难逃三发耳眼,就差被摁在床上。面对三发不愠不火的神情,大尤平日里就憷头,今天更胆怯,因为这些天尼克松要来,所有人紧张得犯神经,恨不能连豆腐脑也要过过筛子,垃圾箱也去扒拉扒拉,他三发莫非要借此公报私仇,逮大尤个里应外合勾引良家女子。想到此,大尤背脊竟泌出一层冷汗。

三发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掏出包熟食,又变戏法似地由屁兜里拔出瓶二锅头,在桌上磕掉瓶塞,招呼大尤说防空洞里呆了一个多月吧,庆贺你回家,喝点小酒去去晦气。大尤只能硬着头皮陪三发喝开了。

碰杯仰脖咂嘴,辣酒尤如一条热线上顶脑门下酥脚筋,纠结之心随着脉络的贯通而渐渐舒展,大尤的话多了起来:“兄弟真谢你了,哪儿觅得这宝贝机器?”三发比划着说:“瞧你,咱俩谁和谁呀,我从舟山路旧货市场淘来咯,认准了这就是当年大哥你使用的那部机器。”大尤说:“可不,这漆色这骨子老熟悉咯,与当年我父亲留给我的一摸一样。”三发说:“大哥呵,那时我和你怄气,砍了伊一刀,你看刀痕斑疤还清清爽爽。”大尤夸张地呀了一声。

酒是分定的,自斟自饮,各人包干。大尤心不在焉巴不能早点结束这顿苦酒,两根细长的手指捏住白瓷酒盅,啜口酒抛进颗花生,再啜口酒又抛进颗花生,先于三发将一瓶白干喝个底朝天。

“大哥这次回家睏哪里,还是亭子间?阿兰和阿梅都上夜班去了。”三发佯装饮酒只是润润舌头试探地问。“睏亭子间!”大尤不屑多答。“嘻嘻,彼此彼此。”三发讪笑道。

大尤打着酒嗝舌头僵硬,将话题转换说:“老美的尼克松要来上海,我路上看见,闹猛来,到处在拉油布遮牢棚户破房子。”三发怯怯地张望门窗说:“吆呵!那可是政府的事,老百姓莫多说哩。”

“他美国总统关我屁事。可我想跟伊拉碰碰头,你瞪眼睛做啥?告诉你,想请伊拉帮我寻寻我阿爸”。“吓死人的,我什么都没听见”。“怕个屌,你听着,我阿爸当年是去美利坚的,我现在想阿爸,我要尼克松帮帮我,找回我阿爸,怎么错啦!”面有酡颜的大尤夺过三发手中的酒盅一饮而尽说:“罢,罢,罢,不喝了。”

俩人默默对视着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桌上那架破旧的三五牌座钟发出嚓嚓声,空气中漾着浓浓的酒气。抽烟!三发递上一颗被屁股压得皱巴巴的香烟谄笑着说道:“我说大哥,谈正经的,那个事你看咋办哩?这多年了,咱们不好过,她姊妹俩也难受。我那边已谈妥了,就等你这次回家……,”三发说着说着发现大尤已经歪倒在椅子上打起呼噜来,嘴角冒出的涎水亮晶晶欲断还续地往下滴。

三发从裤兜里抠出几枚钢币往地上哗啦啦一撒,高声说:“嗬!谁的钱掉了!”回头见大尤依旧烂醉,只能帮他盖了件外套嘟嘟囔囔地离开。楼梯一阵响,跟着楼下后门也一声响。

亭子间里寂静下来,只一会儿仰靠在椅子上的大尤就动了:他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游转着,侧过耳朵听听外面的动静,又起身看看屋里。他摇晃着站定后,含混地说道:“表孙!跟我玩这套把戏,我睡阿梅不假,可你勾阿兰更不假。”大尤踹了一脚像匹小兽般的机器说:“蒙人,刀碴子是新的,这哪是我的那台东西!阿兰没得轻易给你,生意没得这么便宜。”

大尤和三发做得是什么生意?打这多诓语,绕这多弯子。说到底是他们连襟间的**,就是把当年睡错床的老婆再睡回来。


【二】

大尤和三发的关系几十年了,好比是湿蔴丝缠上枯藤筋难解难分。他俩都是外来户:一个是外国人,一个是外省人;但也都能洋腔侉调地将河南方言说得比上海话滑溜,上海话说得又比洋语顺畅。此外,上海这地方的水土明着耗磨人的光阴偷着耗磨人的相貌,呆久了能脱胎换骨地使外国人变土,外省人趋洋。海风江水几十年滋润挼挲,大尤在不知不觉中被削高填洼融白染黄地同化了;更为诧异的是他浴后照镜惊现自己先前从腹股沟弥漫至胸颈的黑毵毵的体毛竟褪得如剃刀仔细刈过一般,瓷洁光嫩。同时,那三发也变得连自己看着都陌生:早先是个脸庞扁平唇颔无须的汉子,不经意间轮廓突兀了毳毛错落了,原本该瘪进的全部鼓出,原本该鼓出的全部瘪进,尽管他努力掩饰,可有意无意举止做派都透出洋腔。他俩一前一后外出讨生活做,弄堂里的小孩总会笑着追着三发嚷,外国宁(人)是洋白鼠,落雨天里磨菜刀,磨来磨去提篮桥。很多年后大尤和三发才感悟出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童谣中暗合着什么。

那时,一样的是他俩都走街穿巷吆喝磨剪抢刀,不一样的是招揽叫卖的市声差异:大尤是短促有力,磨呖!磨呖!路人听岔了,听成毛呢?毛呢?三发是削~刀~磨~剪~刀!句句音尾落在刀声上,悠绵婉转,顽童学着当儿歌唱。他俩更不一样的是营生的傢什道具各呈特色,三发简单无噱,肩上扛一根前矮后高的窄条凳,凳板上绑一块水光滴滑的青砺砖,凳腿上斜插一柄淬火的精钢推和小锤,裤腰上左悬一壶磨刀水,右飘一簇试刃口锋钝的五彩绒布,东望望西瞅瞅,开磨之前总要大声地往左右掌心各啐口唾沫方能进行。大尤阔绰有趣,推一辆经改良的黄包车,将砂轮机固定在车厢上,零星工具全部收入座垫底下的暗箱内,车斗里铺展蓝白相间的宽条浴巾,显得干净利落,他生意无论忙闲都慢条斯理,稍有空闲便靠在座垫上以罗宋帽遮脸作小憩。

他俩又特喜好一起外出觅活,肩并肩地穿梭在提篮桥一带的街头巷尾,若有其他同行过界染指,他俩便同心戮力驱赶;有生意上门随缘主顾,从不争不抢。起先,大尤的买卖出奇的热火,他把那部机器擦拭得蜡光锃亮,又在砂轮盘子侧面描了红绿白的彩条,每天捡个宽敞场地做番表演:他先缓缓踩动机器,那三彩颜色只只活泛,待人气围聚后,他又重重踏动机器撵得砂轮盘子飞旋起来,旋到极致颜色莫辨,砂砾不见,似乎砂轮盘子纹丝不动,只悠显着青灰的灵性。他更粗声大气地咋呼,让开!让开!凑上一方锈铁,倾刻只见金星飞舞绽起千万道眩目的碎花,仿佛正月里的焰火筒子。那些见惯笃悠悠蘸水推磨刀剪的弄堂姑嫂婆姨何曾见此光景,惊奇不已相约相携前来观瞻。

每当大尤拉着他那部奇形怪状的车子进入弄堂,在小人们的欢呼雀跃中,大人们都把刀剪凿斧锥之类送来,上机器磨削一番而无关愚钝锋利,要的就是那火花四溅锐器贼亮的热闹效果。更有一些年纪不轻的女人从窗台阳台上探出半截身子朝大尤频抛媚眼,以求他一回眸。大尤眼角眉梢天天溢出一种富足的微笑,一边是砂轮盘子萧萧风动,一边是镍币敲击叮叮悦耳。

乐极生悲,漫长的悲哀总是以短暂的美好为先导。几个月后情况大为不妙了。只要他再次走回曾经揽过生意的弄堂街区里都会遇到一些女人端着先前磨削过的各式器具要求赔偿,编排的共同理由是刃口钢火消退,切啥都如同刀背割皮一用劲就哧溜,半天不见一滴血。比那明晃晃的刀具更瘆人的是那一个个死缠他不放的女人的尖唇利齿,他走到哪,她们跟到哪,无时不刻搅黄了他的生意,被逼无奈的大尤只能呕出尚未捂热的镍币,又央请三发帮助重新手工复磨;点头赛臼蒜,赔笑酸脸腮,总算把事情慢慢平息了。但这样等于免费为三发做了广告,即要欣赏绚丽钢花和磨快刀剪两不误,就必须把大尤粗磨快削过的刃器再转由三发在青砖上慢推细研方能成功。

可没有哪个主顾愿付二茬磨刀钱,就意味着大尤赚进的每一分钱中有一半是为三发挣的,当然这比例从来没有明确敲定过,所以每晚灯下分利时争个脸红脖子粗,都认为自己被卸白肉放红血,发誓再也不愿见到对方了;但第二天清晨他俩又不由自主地一同出门,步履踢蹋比肩吆喝开来。

说实话,他俩磨砺的刀剪经这样反复骤冷骤热磨削抢研,倒也功德园满锋利无比。据说当年有一柄牛耳剔肉尖刀坠入井中,卅年后捞出依旧光亮鉴人,呵气断发,虚砍拆骨。

 飘泊的买卖忽饱忽饥毕竟难捱,撞上大跃进年代俩人就同时进了家门口的万丰玻璃厂当起工人。他俩很快发现国营工厂的日子平乏而毫无故事,你不会有饿饭的窘迫,到月的票子不点也知数,像站在中百公司的坡道电梯上无论你高兴与否都必能缓慢地把你送到另一层,所以竟又怀念起那懒散不羁吟唱随己的昔日时光,坐在亭子间聊天,聊出了个心烦技痒,聊出个重操旧业,更差点聊出了幽禁之灾

那天,大尤和三发拣了个礼拜天不知怎得跑到提篮桥牢监后面的高墙下菜市场里摆起磨刀剪的摊位。生意颇为红火,当绿色搪瓷罩壳下的路灯闪烁出一团团黄辉时,他俩才慌忙往回走,谁知来到下海庙庙门前,里面拥出一伙人将他俩团团围住,不由分说拽了进去。昔日的佛国净土已改为世尘喧嚣的街道工厂,慈眉善目披着袈裟的沙弥比丘全换成了着蓝布工装的男女老少。邀功心切的走卒报得夸张,一脸阶级斗争的管事听了糊涂,将大尤和三发讹传成一个洋人加一个华人还带着刀枪,也就混混沌沌地进行盘审。

管事的阴阴地问:“能听懂中国话吗?”三发怯怯地说:“听懂,听懂。”管事的又问:“哪国人?”三发满脸天真作答:“河南国人,嗄!说错了,河南省人。”管事的捏出鼻涕把瓮塞的鼻腔擤空说:“老瘪三,你耍我。”三发慌慌分辨道:“不敢,不敢,我句句是实话。不信你问他。”三发指了指缩在旁边噤声的大尤。那伙人中冒出张娃娃脸帮腔道:“你再敢说你是河南人,看我不一巴掌拍死你。”三发急了:“俺祖宗八辈子都住在河南开封,俺那庄子里的人都长得这模样,凭啥他们是中国人俺是洋人。”管事的一个耳刮子搧过去:“你个河南人咋长得像个洋鸟似的,怎么看怎么来气。弟兄们上!把个假土龟修理成真洋鳖!”立马几个粗夯大汉上前掌起三发的嘴巴。那娃娃脸冷不防又抛出句洋语,也不知三发是否听懂了,只见他忙不迭地回答:“是哩!是哩!晚饭没吃,晚饭没吃”。能听懂洋语!这下惹祸了,更印证他是个洋人,又招来许多蒲扇般的大手掌掴上无数只清脆的耳光。

目睹这场景,瑟抖着的大尤暗暗埋怨三发,瞧你个笨伯,与这号鲁莽之人装傻的玩花的都不会,还不是找揍!他灵机一动自说自话地高举双手做缴械投降状:“我证明他是德国的,纯种洋人,他赖不了。俺才是河南人,俺听不懂洋语。”大尤语无伦次地嚷嚷将一屋子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忍着疼痛的三发感激地望着大尤。

其实,管事的早已看出这俩人只不过是捞外快的磨刀匠,也曾听闻虹口地区有犹太人后裔,升斗小民,榨不出什么油水,只是借戏耍他们打发闲得无聊的上班时间。管事的转而问大尤:“天这么晏了,有谁会要磨刀剪?”大尤说:“是呀,这么晏了谁会磨刀剪呢?”管事的又问:“没生意你俩还闲逛什么”?大尤顺着说:“是呀,是不该闲逛的呢?”管事的恼羞:“我问的是你,正面回答!”大尤佯装明白:“是呀,你问我,我也对这事纳闷呢?”管事的咆哮起来:“娘的,弟兄们让他受受教育!”棍棒拳脚还未挥舞,大尤便先杀猪般痛苦地嚎了起来,续而攥拳擂胸地呼冤,惹得那帮膀大腰圆的人嗤嗤地笑得前合后仰。在家挨惯老子揍的娃娃脸在旁突发奇想,让大尤和三发对抽嘴巴,供众人取乐。建议一出赢得一片掌声和叫好

憋胀成苦瓜脸的大尤和三发躲避着对方的眼光,谁都不愿动手,娃娃脸猛地掣着三发的胳膊掄去,臂扬掌落重重地打在大尤脸上。三发惴慄地念道老哥实在对不住了。大尤捂着火辣辣的脸腮,嗬!你来真的,五指怒张也狠命回击了。在那帮人阴阳怪气的喝彩声中一阵噼里啪啦,三发掴伤了大尤,大尤抽痛了三发,他俩气喘吁吁,他俩涨紫瘀青。他俩惟一的抵抗就是鼓起腮帮子摆头躲闪,让巴掌落在脸上稍有缓冲。娃娃脸意犹未尽又把大尤和三发分别关押,训斥道,“自己揍自己,声音要响亮,我们听着呢!”随后大家兴高彩烈地吃夜宵去了。

隔壁房间,那帮人个个端着搪瓷食盆努起嘴唇唏溜着烂面条。娃娃脸先放下盆筷,竖起耳朵关注薄板壁内大尤和三发抽嘴巴的声音,感到有些异样,他悄悄伸起头透过玻璃望去:这边,三发无力却认真地揍着自己;那边,大尤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竟然左手击右手,以掌声糊弄人。管事的一听汇报把桌子拍得打颤,表孙!把他俩拎到这里,打给我看!说罢他自己也被逗笑了。

折腾到次日天亮,塘里居委会的人出现在庙门口,把鼻青眼肿的他俩领了回来。人是回到塘里但旋而又被押下了工厂的防空洞。在洞里大尤把事情全都推赖三发,三发也傻傻地往自家身上揽,但工厂保卫科咬定不信,终了依旧释放三发拘押大尤。这是后话了。

临出庙堂,他俩倒退着走被高门槛绊了个趔趄,却还是用虚肿了一圈五官挪位的脑袋鞠躬,连连说谢谢教育,谢谢教育!转过墙角俩人就互相埋怨争执起来,一句顶撞一句地走到公平路口的殡仪馆外,才发现各自的吃饭傢什都没取出来,俩人远远地望着下海庙破败的飞脊斗檐谁也不敢返回去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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