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叠风影

作者:许城    更新时间:2014-07-07 09:44:55

壮观的废墟倒伏在尘土之中,曾经受庇于其下的一切都在它的塌中遭到毁灭……

                                                    ----小威廉·皮特

我好像说过,只想要一个人的头骨,可我必须死死地把声音或欲望压抑在心底。好多人都知道,站在吉岑博士面前,除了呼吸最好不要弄出任何声音。

走进吉岑博士的研究室前,我必须随戈娅穿越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暑期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显得很温存,却亮了满目的墨绿,这样的背景色调令我焦躁的心境稍稍平稳了一些。戈娅不时回头冲我笑笑,留在那张鹅蛋脸上的笑容久也不逝,倒背着手一副悠闲的样子,高跟皮凉鞋却不甘寂寞,落地的声音多少影响了我一直维护良好的虔诚心态。我能猜想得出,吉岑博士站在我面前时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张开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阻止蛮有节律的哒哒声却只是妄想,必须耐心地与戈娅走完这条长也岑寂的林荫道才行。

一片绿叶荡荡悠悠地飘着不肯落地,划动着的曲线婉转也生动。树叶与空气的摩擦声竟阻止了戈娅的脚步,戈娅扬起一只手伺机捕捉,却又玩欲擒故纵,最终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中指夹住那片绿叶,放在嘴边也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笑容满面地对着我却无语。我的确很在意的戈娅那张鹅蛋脸,也的确是她那张酷似李嘉欣的鹅蛋脸是我来见吉岑博士最原始的驱动力,再是两道弯也秀的娥眉……可我需要的只是一个人的头骨。

吉岑博士的研究室在14层,除了电梯故障,我越发臃肿的身体也是通过楼梯达到目的的障碍。戈娅很抱歉地告诉我理由并重申只能如此之后,挑衅似地跑上一层楼梯再回过头来,趴在楼梯扶手上嬉笑着做了一个鬼脸,那片绿叶就是诱降的旗帜。

孩子,告诉我,吉岑博士在不在研究室?

我叫戈娅知道吧?

戈娅直起身继续往上走着,我不得不讨好地追了上来,可高跟皮凉鞋落地的声音还是令我有些心悸,可我必须见到吉岑博士。戈娅又上了一层楼梯后不是突然地收住了脚,倒背着手很在意地看着我,鹅蛋脸上又布满了令我很舒服的笑颜。

你不是从事生命科学研究的吧?

啊……我突然有了如鲠在喉的痛苦,可我必须告诉你们,除了戈娅那张鹅蛋脸和那两道娥眉,还有通过手机信号传递搅扰我神经中枢的声音,柔中有韧令我惊讶;与她相见之后,连举手投足之类的细微动作都令我痴迷……恍如隔世的感觉潮水般被迫退却,却又卷土重来,如此煎熬不得不促使我一次次警告自己,下个星期六一定去看心理医生。

你是不是不舒服?戈娅又问。

不……人到中年身体和精力都不及从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扛着一袋水泥爬到上十七层……当然那是在非常激情的状态下,又是年轻气盛不足二十岁的时候。

我满二十了好吧?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牵扯到了你的隐私?

哈哈哈----我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中学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从老家跑出来当过民工、干过业务员,始终没有放弃……可巧在你出生前的那几年,到处都是电大、夜大,只要愿意学掏钱就行。我前瞻性地攻读了计算机专业,成为网路工程师前开过网站、做过电脑公司……眼下我在一座商务大厦里做一些网络上的事情,收入还行,日子也过得去……你呢?

明年才能毕业,眼下趁暑假帮吉岑博士做一些事情,打扫卫生、整理资料、接待客人……反正能做的我都做,至少毕业前不至于为学费和生活金发愁……为什么这么急切地见到吉岑博士?

戈娅好像并不想得到答案,兀自往上走去。我的一只脚蹬空了,险些倒在地上,戈娅机敏地跑过来抱住了我的胳膊……那张鹅蛋脸和两道娥眉倏然令我生发了莫名的恐惧,却不是很莫名问,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

没……怎么?你认识我?

不不……随便问问。

戈娅走到吉岑博士的研究室房门前,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顺带着把手机也拿了出来,好像还在惶惑我的疑问,鹅蛋脸上也布满了疑云,可她的手机响了。趁她接手机的时候,我必须对脑神经信号极速整理、分辨,最终结论也是早有的,通过很多关系急切地见到吉岑博士,缘于我与一个陌生女孩的遭遇,那个女孩的确与戈娅形同孪生姐妹。

戈娅接完手机告诉我,吉岑博士临时接待一个朋友,要过一会儿才能来……不过,她说你要是对生命科学感兴趣,可以对她的研究做一些表象的了解。

戈娅打开了研究室的房门,我见到的是一个头骨世界,从史前到魏晋南北朝,以至于明清时代的人类遗骨,每一个被吉岑博士无数遍抚摸的头骨都蕴含着科研之外的故事。戈娅的专业是传媒,与吉岑博士的缘分是她走进甲城这座大学前就很著名,被录取前一直抚养她的姑妈突然去世,第一笔学费是她入学前在老家县城一家饭店打工凑的,入学后每到节假日都会通过不同的方式赚取自己的所需……典型也普通的经历拉近了我和戈娅的距离,却必须一次次把自己的目光变成刀子,攻击的目标就是戈娅那段白皙的脖颈。

戈娅穿着碎花雪纺背心裙,不张扬也不拘谨,可我在意的还是那段被一头短发包容不住的脖颈,刀光闪烁,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齐刷刷的脖颈断了,那颗被我十分在意的头颅滚落在地……我是不是如获至宝还不重要,必须有耐心,等待头颅上的毛发慢慢脱掉,包裹头颅的皮肤腐蚀、蒸发,连同脑浆也一点点消失,剩下的就是我一直欲望获取的头骨,可我必须拥有一滴血,一滴能让我见证奇迹也必须承受痛苦的血!

戈娅好像与我一样,对文字有一种很特别的痴恋,随便拿起一个头骨,都能编撰一段残酷也传奇的故事,也的确有故事。被戈娅拿在手里的头骨上边有一个圆形的洞,依据吉岑博士的研究,这是一个生活在西汉时期的普通男子,死于凶杀,头骨上被人戳进钎子之类的利器,凿石头一样,是阴谋陷害,也可能是奸情谋杀或利益争夺等等……可我看到几个被切割了的头骨有些惊诧了。

戈娅很淡定地说,这几个头骨是吉岑博士通过警方的帮助获取的,利益熏心的人发现这些头骨后,盗挖出来用锯条把头骨割开,拿走的做成工艺品获利。吉岑博士说这些头骨来自七十多年前,死于残酷的极刑,很有可能是被集体杀戮的……哎,你究竟要做什么?

吉岑博士推门走了进来,我必须消除呼吸之外所有发自身体里的声音。戈娅也很知趣地闭上了嘴,面对吉岑博士我只能一次次压抑徘徊在心中的声音,可我需要的头骨不在吉岑博士的研究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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