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到了夏末,方霞客和李侠兵分别从江西、苏皖边界回来了。两人在方老师家里碰面,说说近况。接着,他们各自接到新任务,方霞客负责“交通站”工作,李侠兵任沪中CY区委书记,他们都注意自身的安全,在多处搞“狡兔三窟”。李侠兵在沪南有个落脚处,在霞飞路红房子后面大里坊也有窩。大里坊四通八达,房子有后门,便于避开敌人的视线。他俩碰面也不断更换地方,也不再固定在闸北方家了。
中秋夜里,方霞客来到大里坊,带来他老母从丹徒寄来的月饼。方霞客说:“张胜男来信说,最近,她要调到上海来。”
“好呀,她要来上海?”
“是啊,我接到上级指示,现在我们的任务不仅是发展CP,CY,而且,要宣传民众、组织民众抗日,抵制日货。就是说,要在抗日活动中发现进步青年,发展党员、团员。”
李侠兵说:“我的上级也向我传达了这样的要求。强调抗日与发展党组织相结合,这完全符合上海的实际。啊,调张胜男来,可能就是加强这方面的领导力量?”
“是呀,她是群众领袖式的人物,天不怕地不怕,在组织大众上街游行集会方面非常有魄力!”方霞客在称赞他女友之后,白净的脸上又现出诗人的忧伤:“她性烈如火,工作起来又不顾危险,南京环境险恶,特务多,她能安全地回来已经不错了。不过,现在的上海环境也愈来愈坏了,不仅有国民党的特工,还有日本的暗探,浪人。”
上回张胜男调南京去方霞客就为她担心,现在,张胜男回上海他又如此关切,李侠兵觉得他与张胜男的关系不一般。他笑道:“现在,你们俩不是一般同志的关系了吧?”
方霞客笑笑:“当然。不过,现在是如此,以后就难说了。”
李侠兵闹不清他俩的关系,张胜男像一团火方霞客也像一团火,两团火在一起恐怕会烧起来。方霞客因生得漂亮,又有才华,有些女性喜欢他,这不奇怪,问题是他的道德底线,李侠兵认为在这方面方兄是没有问题的。因此,他对他与几位女**往持宽容的态度。这时,他从抽斗里摸出一封信扔给方霞客,说:“她是一朵花,看你如何处理!罗漫蒂克,小布尔乔亚!”
方霞客见是汪金凤的笔迹,连忙拆信。他边拆信封边说:“密斯脱汪的信总叫你转,你李兄快成我的通讯员了。”
“信的路线图是密斯脱汪——密斯脱柳——最后是我。我再把信交給你。”
方霞客看了信道:“这个汪小姐,真是个精神恋爱者,她在信中缠缠锦绵写了这么多,只有最后一句是实在的。”
“你看。”方霞客把信纸递过来。
李侠兵摇手:“我才不看呢,你说你说!”
“她邀请我参加她们的英文沙剧朗诵会,我才不去呢。”
李侠兵想了想说:“我倒是想去,可惜她从没邀请过我。我想在同文学院富家子弟里发展CY,可上级批评说我太重视小布尔乔亚了,应该去工厂,在工人中发现进步青年,因此,我就跟柳寄明去南市纱厂、浦东船厂办夜校。”
方霞客对李侠兵黝黑的长脸和细长的眼眼注视了一会,笑道:“李兄,你现在成了小柳的保镖,是不是乘机在追求密斯脱柳?”
李侠兵一听,皱起了眉头。他这人在男女交往方面一向注意分寸,防止传出绯闻。最近,他跟柳寄明去浦东船厂虽然有借此接近的意图,但很谨慎,出行都选在晚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为了防止传出绯闻,他与小柳在夜行江边月下之时,都保持一定距离。柳寄明也说:“你身上有一股烟味,离我远点,”这说明她对他没有感觉,他便愈发严肃起来。但是,在他内心深处,柳寄明是革命同志,值得信赖的同乡,是值得追求的女性。只是由于革命工作很忙,又时时处在危险之中,时机也不够成熟,便没有想急于表达。现在,经方霞客一语点破,他吃了一惊,问:“你听到了什么?”
“没有?你紧张什么,捏住你一根筋了吧!”方霞客说了这话,忍住笑,盯着他说:“你真的没有追求小柳啊?”
“没有。”
“那快点追。”
李侠兵舒展开眉头,心想这还要你说,但嘴里却说道:“让我想想。”见方霞客被他蒙了不再追问,他非常开心。
晚上,柳寄明来电话问他浦东船厂去不去?他立刻答应去,一个小时后在十六铺见面。
华灯初上时,他俩在十六铺码头见面。柳寄明说,他们三人突然“失踪”,弄得汪金凤惊慌失措,失魂落魄。方霞客最近是去江西了,你去哪了?他告诉她,他到洪泽湖边的洋河镇,与苏区派来的人搞了一次武装起义。失败了,我就回来了。柳寄明对这很感兴趣,要他讲详细一些。他说,苏区派来的张同志任师长,当地小刀会会长任付师长,他任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把起义指挥部设在会长家的庄稼地里。那里有一个看西瓜的草棚,他们在那草棚里聚集了五十多人,攻打洋河镇公所,一举拿下。可是,接着进攻县城时遭到了失败。他说:“看来,上级也没想我们那几个人攻县城能获得成功,目的是造成震动和影响,在4.12反革命事件后显示我党的力量。”
柳寄明看到他衣袖上的洞孔,说:“这是在攻县城时留下的纪念?”见他点头,她继续说:“那些天,我在螃蟹港。我从上海运去一些武器,也在搞攻打县城的武装起义。”
李侠兵见已走到小东门,说:“不谈这些,你回来后在干什么?”
柳寄明说:“我回来就被汪金凤抓住,在她那里住了两天。她把宋英英的来信给我看,问我的主意,我不赞成她去龟山当什么司令。”
“为什么?她可真敢想!”李侠兵觉得,汪金凤是有点闯劲的。
“汪小姐还不成熟……”柳寄明见已到了十六浦,说:“啊,码头到了!”
他们上了渡船。浦江的夜晚很美,江水里灯光一片,月光一片。街上,人声嘈杂,有叫卖“桂花酒酿”的,有叫卖“大肠线粉汤”的,还有“笃笃”的敲梆子声。过了江,一片黑暗,浦东除了几家工厂没有像样的街市,江畔大多是农田,玉米已经收去,水稻一片又一片。船厂里的水塘,蛙声此起彼落。
他们走进船厂,黑暗的船坞里,静静地躺着一艘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壳船。他俩经过那里时,一群野猫惊逃了。
李侠兵问柳寄明:“小柳,你怕不怕?”
他们从铁壳船的阴影里走到月亮地里,柳寄明说:“说不怕是假话,不过,现在有你李大哥陪着,不怕了。”
李侠兵觉得没有白来,心中有一股暖意。他告诉她,他的联系人盛海光向他传达江苏省委组织部的指示,要抓紧在工人中发展CY,CP,输送更多的人到苏区去。最近,经钱越介绍他认识了翻砂工工会的付主席白超,这家伙很活跃,有时还来参加诗歌会。柳寄明说她认得白超,他不像工人倒像小白脸,他追求张胜男张胜男不理他,他恨得牙痒痒,她对他印象不佳。
夜校设在船厂俱乐部,柳寄明到夜校讲课时,李侠兵便到门房间去与守门人聊天,大约在撒去半包香烟的时候,他取得守门人的信任。守门人告诉他,厂里规矩很严,老板不准生人到船厂活动,你要交朋友只有到工人家里去。这里的工人大多住在周家渡,你到那里可以交上许多朋友。后来,李侠兵在周家渡建立一个秘密联络点,发展一批党员、团员,当然这是后话。
大约九点钟时,柳寄明下课来到门房间,说:“我们赶快走,过了十点钟过江的渡船就少了。”
木船后梢上掛着风雨灯,橹声“咿埃咿埃”,从浦东往浦西跟来时的感受完全不同,江西岸灯光一片,车水马龙,人影、车影、灯影映在江里,变幻奇异,令入陶醉。
柳寄明看着灯影,便依偎在李侠兵身边,李侠兵闻到一股异性的体味。他低声说道:“我陪你,有人怀疑这是我在追求你呢。”
“谁?”柳寄明把头从他肩膀边移开,警觉地问。
李侠兵见她眸子明亮,熠熠生辉,柔声笑道:“人就不必说了,人家也不是不怀好意吧。”
“你是这样看待这个问题的吗?”
“我认为这是朋友的一种提醒。”
柳寄明眼睛益发生辉,但脸巴上的酒窝没现出来,然后抹下眼睛说:“现在闹革命,那有工夫谈儿女情长啊,况且,我的摇篮亲未退,你也有你的情况嘛。”
李侠兵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两人现在是不宜深谈这个问题,便点头道:“是啊,是啊。”
两人心心相印,柳寄明又把头靠在李侠兵的肩上。月照浦江,小船“咿唉咿唉”摇向西岸。
这些天,他们一方面发展新党员,通过“交通站”把他们新发展的同志护送到苏区去;另一方面开展纪念“1·28”活动,反对日寇侵略,抵制日货。李侠兵、方霞客、柳寄明组织市民群众,工厂工人,学校学生,到街上游行,飞行集会。从南京回来的张胜男她实际上是总指挥的角色,上街时她总是手执旗帜,走在队伍前头,英姿飒爽,高呼口号,俨然像群众的领袖。
“赶走倭寇!”
“抵制日货!”
“坚决反对日本侵略我国!”
张胜男不听大家的劝阻,她坚决地冲在前头,领着队伍高呼口号。她说:“我们不带头谁来反日抗日?谁来反对南京反动政府?谁来唤醒民众?”李侠兵要方霞客照顾她,让她注意安全。在游行时,张胜男又是举旗走在最前面,大家晓得张胜男和方霞客都是狂热分子,劝是劝不住的,说也是白说。第一天、第二天游行集会取得了成功,在柳寄明动员下,汪金凤带头将她和菱儿穿的东洋布做的衣服打成三大包,运到八仙桥集会上烧了,影响强烈。第三天,张胜男组织了更大规模的集会,她领着众人唱歌,唱完歌她就发表“抵制日货”的演说。这时,几十个日本黑龙会的浪人,举刀舞棒冲进会场,一阵棒打刀砍,会场顿时混乱。张胜男指挥众人抵抗,但由于他们是赤手空拳,被日本浪人砍到了好几个,张胜男也倒在血泊之中,不幸牺牲了。
市民目睹惨案,义愤填膺,暴发了大规模的抗日、抵制日货的群众运动。在张胜男牺牲的地方,一连数日都有人送玫瑰,点白烛,祭奠这位勇敢的女性。
张胜男的牺牲同志们十分悲痛。到了头七,大家在汪金凤的南市别墅进行悼念活动。会场是柳寄明布置的,客厅正面墙上挂着张胜男的画像,点着三根白烛。方霞客声泪俱下,朗读了他写的悼念张胜男的长诗,他感情真执,发自肺腑,令人感动。他也说了一些自责检讨的话,他说,他没有照顾好张胜男,他跟她恋爱一场也没能帮助她多少,十分愧疚。
众人听了,都很动容。在那次悼念会后,大家都作了自省,思考:青春如何度过?人生怎样才有意义?我们如何爱国,怎样去抗日?明天,我们的民族又会怎样?李侠兵在思考中,感到过去说“干革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是一句空话,要像张胜男一样时刻作好牺牲的准备。他从朋友们身上看到,通过这个事件大家確实成熟了许多,特别是汪金凤不再给他写暧昧的信了,并常常与他有严肃的谈话,像是一下子长大了。他也听到柳寄明感叹地说,青年在血与泪的苦难中践行,比起在课堂上成长要快得多。他也有同感:我们的青春与时代同步,不在时代大潮里闪光,就在时代大潮下毁灭。
张胜男的牺牲,激起李侠兵、柳寄明、方霞客他们更大的抗日决心,他们要用行动为她报仇。他们积极开展活动,动员更广泛的大众参加到“反对日寇侵略”、“抵制日货”中来。同时,他们对南京政府的软弱行为也作了必要的揭露。这引起了淞沪警备司令部特务们的注意,加紧对他们的监视。
11.
江苏省委发现了这种情况,南京政府派来几股特务,加强对gcd人的活动进行监视,秘密的逮捕。日本特务机构“梅机关”在上海以开商业公司作掩护,利用日本浪人組织“黑龙会”在暗杀抗日分子,同时,开设以“阿菊”命名的妓女院,搜集情报,发展日特,他们对gcd对国民党都是最大的威胁。有些gcd员莫名其妙地被杀被捕,大多是这两股特务所为。张胜男的牺牲就是与“阿菊”日特有关联,但一时查不出党内的叛变者。江苏省党委明确指示,我们队伍里可能混进日本特务,要各级党团负责人提高警惕。
李侠兵想,他把党内的活动尽量減少,只保留单线联系,出了问题便于查清。但是,党的外围组织活动还是可以开展的。他直接联系领导的党外的群众组织有两个,一个是“建筑桥梁摄影爱好者”沙拢,一个是“青年诗歌研究会”。这两个群众组织还是常常开会。
今天,诗歌研究会的一些成员到钱家花园洋房聚会。傍晚,钱家花园后门梧桐树下的暗处,白超站在那里在听敲门的暗号声,暗号对了他就开门。进来的是一个个青年,大多数人的装束像个学生。白超生得俊模俊样,他像往常一样,穿着白洋布对襟衫,套着羊毛背心,脚登一双黑皮鞋。他大概由于紧张,白脸发青,脊背微微冒着冷汗,眼腈在阴暗角落里闪光,心似乎在激跳。他在计算着人头,想着谁还没来。
青年们进了门,互相问候,然后上了楼上客厅。这幢小洋房是钱越家的一座闲房,平时没人居住,今天大家到此聚会,錢越早就来了。他小分头梳理得光滑,穿着条子西装,十分时尚,见戴着深度眼镜的赵苏江进门,问道:“赵会长,我们诗歌研究会有多少会员?”
赵苏江说:“那你得问张玉民会长,他可能知道。”
诗歌研究会是松散的组织,成员之间并不熟悉。而且,不少人用的是化名,也就是假名,譬如白易构化名白超,李侠兵化名张玉民。
客厅里,李侠兵在点着人数说:“也就这么几个,基本到齐了。”他对众人说:“我先朗诵一首词,然后提出一个问题供大家讨论,好不好?”
赵苏江建议说:“上回讨论拜伦的新诗,今天最好讨论中国古典诗。”
李侠兵笑道:“好啊,那我朗诵岳鹏举的《满江红》。”他有腔有调地朗诵完《满江红》之后,又笑道:“今天,月亮明朗,我们又身在吴地,我再朗诵李太白的《子夜吴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赵苏江赞道:“张兄朗诵很有激情,把岳飞和李白二人平虏之愿景抒发出来了。听说张兄从小就能背诵岳飞的《满江红》,可见他的爱国情怀,今天,他朗诵李白的《子夜吴歌》也很有味道嘛!”
钱越理一理红色领带,说:“昨日之胡虏就是今日之东洋鬼子,东洋鬼子占我东北山河,又欲割据山东……”
李侠兵笑道:“钱越兄,你把古诗里的内涵与当下中国国情联系起来了,所评极当。不过,你不光要评述,也要朗誦呀!”
钱越:“我喜欢新诗,朗诵古典诗请赵兄来。”
赵苏江说:“既然张玉民会长朗诵了李白的诗,我提出个问题请教诸位仁兄:李白诗歌中的浪漫主义表现在哪些方面,它与今天的浪漫主义有哪些不同,尤其是与今天的西方新诗中的浪漫主义有哪些不同?”
李侠兵觉得赵苏江提的这个问题有深度,他说:“赵兄毕竟是比较文学专家,提出的问题又新颖又有深度,哪位发表看法?”
有几位举手:“我说,我说,我先说。”
正在大家热烈讨论,争相发言的时候,几个警察冲进来,喝道:“不准动,你们被逮捕了!”
众人先是-惊,接着一片抗议声。
李侠兵严厉地责问:“警察先生,我们在研究诗歌,你们为什么来捣乱?我抗议!”
探长:“我奉上司的命令逮捕gcd成员,有话到警察局说,走!”
众人:“我们不是gcd,你们搞错了!”
探长阴险一笑:“错不错,到局里跟督察先生去说,走吧!”
警察推着他们,把他们拷上手拷押上警车。在经过门道时,李侠兵瞥了白超一眼,白超不肯上警车,在大叫大嚷:“我抗议,警察先生乱抓人,我不是gcd,我抗议!”探长说:“甭抗议了,上车吧!”说着,在他屁股上捣了一枪壳子。
李侠兵想,今晚不对头,警察特务好像是有备而来,我们内部是不是出了叛徒。那么,是哪个出卖了我们呢?钱越,赵苏江,他一个个数过来,他们都不可能,他们都是单纯的学生,家庭又都富有,他们不会干出卖朋友的勾当。那么,这个叛徒会是谁呢?是小白脸,他经历比较复杂,在街头擦过皮鞋,在百乐门当过差役,后来又到生铁厂当翻砂工,凭着一股机灵劲儿又当上翻砂工会付主席,出卖者能会是他?他不能肯定。……他想,诗歌研究会里没有党员,白超平时是跟张胜男单线联系进行活动的,如果他是党员他也不能确认我是Cp。诗歌研究会里有几个Cy,如果这个叛徒是CY,跟我没联系,也不知我的党员身份。想到这里,他放心多了。
李侠兵坐在警车里,在想如何对付这突发事件。诗歌研究会的成员人人睁大眼睛,一脸愤怒。钱越爱激动,为人豪爽,性格与方霞客接近,他不断发出怒吼:“他们说继承孙总理的三民主义,完全是拉着大旗作虎皮。我们研究诗歌犯什么法?他们还要不要民主?新军阀的政治真黑暗,豈有此理!”
赵苏江说:“钱兄,省点力气,这些话到法庭上说,跟警察无理、无主义可讲。”
白超眨白眼,额上暴筋,吼着:“是这个理,我们怕他什么,不怕他们不放人!”
李侠兵想,赵苏江这个小学教员,平时是个孩子王,看上去稚嫩,这种时候能冷静实属不易,而白超这么激动,竟说出“不怕不放人”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怎晓得警察局会放人?
有几个人抽起烟来,车厢里烟火一闪一闪。
警车呼啸着,到了枫林桥棚户区后车开得更快了。这时,西南方向忽然传来钟声,大家知道龙华快到了。李侠兵从车窗里望去,月光下的龙华宝塔一闪而过。
钱越笑道:“刚才我没来得及朗诵诗就被带上车,现在,我听到龙华寺的钟声,就朗诵晚唐诗人皮日休的《龙华夜泊》吧:今市犹存古刹名,草桥霜滑有人行;尚嫌残月清光少,不见波心塔影横。”
赵苏江说:“钱兄坐警车当坐宝马香车去郊游,兴致不错吗?”
钱越抖抖红色领带,高声道:“诸位,我们爱好诗词,何罪之有?”
“是啊,我们抗议当局如此无理!”白超又一次表现出慷慨激昂。
众人的心情沉重起来,他们知道驻龙华的淞沪警备司令部是个迫害进步人士和杀害gcd人的魔窟。著名gcd人赵世炎、罗亦农、彭湃都牺牲在这里。进了龙华监狱,必须血拼,必须以坚定的信念和意志与敌人相抗衡。
李侠兵瞥了一眼同伴,他知道除白超身份他不清楚外,其他人都不是gcd员,他们的家庭都不错,或有财富或有势力,像钱越家里在苏州河边有面粉厂、纺织厂,赵苏江家在徐家汇一带颇有势力,他有个兄长是警官,父亲是青帮帮主。他想,他们大多数人很快会获释,只有他没有它法可想,只有等组织来营救一条路。
想到这里,他挺起胸,昂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