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11)

作者:张翎    更新时间:2014-06-26 17:22:22

“十几年前的北京城,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里,有一个青年才俊 – 他愿意别人这样叫他。”一根烟抽过了一半,袁导才开口。“他从全国最有名的那所大学毕业,学历史,欧洲历史。如果可以分得更细一点,他的专业是东欧历史。”

“哎,说好了,讲自己的故事,怎么又 ……”小郭的女友嚷了起来。沁园瞪了她一眼,把她那半截抗议瞪了回去。

“未到三十岁,他就已经发表了许多篇论文,在国内国际的期刊上。三十出头,当别人还为副高职称打破脑袋的时候,他已经顺利晋升正高,成了博士生导师。

“他进社科院的第三年,认识了一位外文所的女孩子,学法国文学的。他见她的第一面,头脑还来不及形成任何想法的时候,心就咕咚一声头重脚轻地栽了进去,一下子栽进了深渊谷底 – 他猜想她也是。三个月后,他们就结了婚。一年以后,他们就有了一个女儿。

“那时的北京,还来不及精彩热闹起来。他们住的,是院里分配的宿舍楼,厕所厨房在屋外的走廊里。半夜起来上厕所,得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出来,披上冰冷的大衣,走到屋外。他的母亲从乡下来帮他们带女儿,一家四口住在一个用布帘子隔成两块的小房间里,夜里每一个动静听起来都惊天动地。她的事业很不顺,晋职进修,每一个关口都是逾越不过的沟坎。她很灰心。‘憋死了,快憋死了。’这是那几年里她最经常说的一句话。

“后来她决定去法国留学。他其实不想让她走,可是他知道如果她不走,她也许会患上忧郁症。那阵子她失眠得厉害,神情举止都有些恍惚。于是他放了她。她把女儿留给了他。他的母亲有事回了老家,他又舍不得让女儿跟奶奶到乡下,于是他就成了女儿的爹,女儿的妈,还有女儿的奶奶。他知道哪一种痱子粉用起来最省钱也最有效,哪一种奶粉保存期长又合女儿的口味,他背得出女儿托儿所老师和小儿科医生的电话。女儿开始说话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会在人前叫他‘妈妈’。

“过了一年,她写信来要他去法国探亲。他其实是不想去的,因为他太喜欢他的专业了,他舍不得放弃。他心里有杆秤,一头摆着她,一头摆着事业,他实在分不出,哪一头比哪一头更重。最后终于让他选择去法国的,是女儿。女儿快四岁了,依旧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的时候,她管他叫爸,糊涂的时候,她管他叫妈。

“就这样,他带着女儿,来到了巴黎。他的英文不错,却完全不懂法语。他不认识街上的路标,也看不懂商店里的商品标记,甚至听不懂女儿幼儿园老师最简单的一句问候。在巴黎他尽失了他的聪明睿智灵气,在巴黎,他成了一个有眼的瞎子有耳的聋子,一个嚅嚅喏喏无所适从的地地道道乡下人。

“后来,她给他找到了一家语言学校。早上送完女儿去幼儿园,他就去那里学半天法语。下午接女儿回家之前,他去美丽城温州老板开的小百货店里搬运货物,挣回几个小钱补贴家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念他的书他的学生。‘憋死了,快憋死了。’物换星移,这句话现在成了他的口头禅。

“后来,她毕业了,在一家国际贸易公司找到了一份中法文翻译的职位。女儿也进了小学。而只有他,依旧在语言学校和美丽城中间往返。他的法语长进了一些,刚够他问得清楚路,大致看得懂货物商标,还有大选期间各党候选人的名字。

“有一天,她下班回家时,带回来一张中文剪报 – 是当地一家华人旅行社招聘导游的广告。她说你一肚子的欧洲历史,正好可以找个出口,省得憋坏了。他想了想,面有难色 – 他脸皮太薄,做不了这种为一块钱小费半个百分点的折扣看人眼色跟人磨牙的事。她斜了他一眼,说饿肚子的人顾不得脸皮,我不能总养你一辈子。她的这句话象一把钝刀子,扎进了他的心。他不能往外拔,更不能往深里插 – 这两样的疼他都受不了。所以这把刀就在他心里存留了很多年。

“就是因为她的这句话,他成了一名导游。第一年的日子真象是走了一趟炼狱:为十五分钟的耽搁而拒绝开车的司机,为三块欧元的门票打死不肯下车的游客,用看垃圾那样的眼光看他的边境巡查官,为一个订房的小错误而叉腰破口大骂的旅店老板 …… 他的脸皮象洋葱,这些人走过他眼前,一层一层地撕着,撕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核。不知从哪一天起,那个核结了痂,成了石头成了铁,不知冷热,也不识痛痒 – 他就适应了。

“他在旅行社里跑的是长线,最短七天,最长两周。两趟行程中间的间歇,他哪儿也不去,只在家陪妻子和女儿。他给她们做最好的饭食,带他们出去郊游购物,他把每一个在家的日子,过得象一个盛典 - 是为了弥补他不在家时的亏欠。有一天,洗澡的时候,他发现他的鬓角出现了第一缕白头发。他恍然大悟:他一生的雄心壮志,到这时已经变成了女儿的成绩单,和妻子脸上越来越难得的笑颜。人生大抵如此,他毕竟拥有了一个差强人意的圆了 – 不是圆满的圆,而是团圆的圆。他往后的日子,大概也就是绕着这个圆心来回转悠罢了。

“可是,老天爷不肯。老天爷还有话要说。

“有一回,他走的是一个七天的旅程。可是不知怎的,他告诉了妻子他要走九天。后来他无数次回想起来,总觉得那个无意间犯下的口误,有着一种宿命般的惊心和无可更改。

“临回家的前一天,他才猛然想起他把日子告诉错了,但他不想更正了 – 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他算好了到家那天正好是情人节,路过荷兰的时候,他在一家有名的钻石工厂里给她买了一枚钻戒 - 她跟他结婚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没有戴过戒指。这枚戒指他用了最大的导游折扣之后,还耗费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他想象着她看到这件礼物时的惊喜表情,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初恋时的温柔悸动。

“走到家门口,他迫不及待地掏出钥匙开门。妻子穿着睡衣从屋里冲出来,一脸的惊诧和惶乱。惊诧是他意料之中的,惶乱却是陌生的 – 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种表情。他急急地摸出裤兜里的那个戒指盒子,她却没有看。她把他死死地堵在门口,恳求他先不要进去。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接近于绝望的哀求。她返身回屋将门反锁上,他站在门外等候,心里飞过一千种设想 – 哪一种也不是后来他看见的情景。五分钟后,她开了门。她已经穿上了外衣。屋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头发蓬乱领带系歪了的男人 – 是她公司的老板。

“她没有说话,她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低头流泪。‘我只是,太寂寞了。’这是她后来唯一的解释。

“那晚他一直醒着,他无法合眼。他的眼睛里埋了一颗沙砾,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它揉出来,除非他剜掉眼珠子。他知道,他唯一能够合眼的方法,就是离开这个家。

“可是,离开家就是离开女儿。女儿是他的心。眼睛和心,他不能两全了,他只能挑一样。最后,他决定剜心。在他职业导游的生涯里,他阅人无数。他见过了许多没有了心还在世上行走的人。他们能活下去,他想他大概也能活下去。

“于是就到了那个夜晚。那天他们办完了离婚手续,回家和女儿吃最后一顿三个人的晚餐。女人从小是跟他长大的,女儿和他不象是父女,反而更象是母女。那顿晚饭吃得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妻子不说话,是因为妻子没有话。女儿不说话,却是因为女儿有太多的话。女儿的眼睛里藏了大大一汪的泪,女儿知道她一开口,眼睛就盛不住泪了。女儿读中学了,女儿不想在他面前哭。

“吃完饭,女儿送他下楼。这是巴黎最冷的一个夜了,漆黑,路灯很黄,云很厚。云上面压的不是雨,而是雪 – 是那种湿黏肥厚的雪,正等着风把云吹开一个口子,好急急地重重地坠落到地上。女儿望着他,还是不说话。他打开车门,说妞你听妈妈的话,爸爸周末来看你。女儿突然转身抱住了路灯柱子。女儿抱得非常紧,灯柱在她手里发出一阵凄厉的呻吟。女儿仿佛是一个溺水的人,死死抓住一根漂木不放。‘爸爸啊。’女儿喊了一声。女儿的这句话其实不是话,更象是一股气流,一股混杂了多种情绪的气流 – 绝望,哀怨,愤怒,凄惶 …… 这股气流在巴黎的寒夜中横冲直撞,把一切胆敢阻挡它的东西击打得粉碎。他在马路边上蹲了下来,捂住了耳朵,他觉得他已经砸得粉身碎骨。他怕是熬不过,这个夜晚了。”

袁导又掏出了一根烟,塞进嘴里。打火机没气了,他打了几次也打不着火。沁园拿出自己的,替他点着了烟。

“其实,你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沁园象哥们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来那个导游成为全欧洲知名的华人导游,只要是他带团,全车就不会有一个空位置。许多人为了等他的团,不惜错过一个季节。”

“那他为什么不回国呢?他不是原本就不愿意出国的吗?”小郭的女友问。

袁导沉默了,五官静止不动,喉结却微微地抖了几抖,仿佛在忍受一次艰难的审讯。回答是半晌之后来的,只有两个字:

“女儿。”

有人嘤嘤的哭了起来 – 是那个红衫女子。红衫女子哭得非常突然,象一场没有风云雷电预示引领的暴雨。众人看惯了她的泼辣,没想到她一哭,就把自己哭成了一个单薄女子的样子。大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听任她窸窸窣窣地把一小包手纸糟践完。

“有一个男孩,七岁的时候死了娘,十四岁的时候死了爹。”红衫女子抽抽噎噎地说。

“不是不讲别人的故 ……”小郭刚说了半句,就被他女朋友踩了一脚,便把后半截话缩了回去。

“男孩是老大,底下有三个弟妹。他爹一死,他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爹是机电厂的工人,工伤事故死的,厂里就发给他家每月十五块钱的抚恤金。十五块钱养四口人,男孩得把每一分钱掰成好几瓣花。他停了学,每天去煤场拉煤渣卖,到菜市场捡臭鱼烂菜叶回来煮给弟妹吃。他只有一条裤子,脏得非洗不可的时候,他就坐在被子里等到风把裤子吹干才下地。

“他隔壁住着一家人,是他爹那个厂子里的同事,见他家可怜,就常常接济他。那家有个女儿,读书是个笨脑子,手却是巧,能绣花。孩子的肚兜帽子,女人的手绢鞋面,她都能绣。绣了就卖给左邻右舍,卖回几个小钱,也不往家里拿,都偷偷塞给他。她学校里读的书,也带给他看。她比他大两岁,她的作业,他都能帮她改错。她心里暗暗替他可惜:她是个猪脑子,倒有书读。他脑子油光水灵,却读不起书。

“初中毕业,她就顶替她妈进了工厂做收发员。拿了工资,她给家里一半,另外一半,她跟家里说是自己留着零花,其实,都给了他。下班回家,她还绣花,吃了晚饭就绣,一直绣到深夜,绣得眼睛酸麻直流眼泪水。绣品卖掉的钱,她还是给了他。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喜欢他,喜欢他的机灵,喜欢他的忠厚,她见不得他被穷日子逼到角落的样子。

“就这样过了几年,世道变了,日子开始过得热闹起来。他成年了,顶了他爹的职,在厂里挣三十二元的工资。可是他不甘心。有一天,他约她出去到城外的小树林见面。他从来没有约她出去过,她心里七上八下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那天她洗了身子,换了衣服,光光鲜鲜地去了。他见了她,什么也没说,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姐,我求你一件事,你答应了我才起来。’他这些年一直管她叫姐。她扯他起来,怎么也扯不动,倒把自己也扯得摔了一跤。她就只好答应了他。

“‘姐,听说南方挣钱容易,人去了就没有空手回来的。我想去闯一闯,总不能一辈子过这种**日子。’他说了一句粗话,她没觉得粗,只觉得他象个男人了。‘家里就交给你了。现在,你是他们的姐,等我回来,你就是他们的嫂。’

“她被他一句话说得哭了。她明白过来,其实她这些年一直就在等这样一句话,只是她没想到,这句话是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的。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说我怎么信你呢?都说那边开放,你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带个什么人回来呢。

“他嚯地站了起来,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还没容她看清楚,他已经在手背上拉了一下 – 原来是一把刀。血象蚯蚓一样在他的手背凸爬出来,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她吓坏了,连忙从兜里拿出一条崭新的手绢,替他包伤。哪里包得住啊?血很快就把手绢渗透了。她只好脱下身上的外套,用袖子在伤口上打了厚厚一个结子,才算止住了。

“‘姐,这就是记号。我要是对不起你,你就指着这个记号骂我。’

“那天他就在那片小树林里干了她。他没做过这种事,她也没有。他对女人的所有了解,都是拉煤渣听矿工闲聊时捡来的二手货。而她,连二手货也没捡过。他弄得她很疼,可是那疼里边却有快活。她舍不下那样的快活。她知道她是他的人了。卖血讨饭,她也要把他的弟妹都养大。

“后来他就真的去了南方。偶尔写信回来,只问弟妹的情况,很少说自己的事。隔几个月寄一回钱,也是小数目。她不知道他在那边混得怎么样。一直到第三年过年的时候,他突然回来了。他是开着一辆小轿车回来的。他没回自己的家,先进了她的家。他进门就给她跪下了 –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给她下跪。‘姐,我有钱娶你了。’他说。

“过完年他们就去民政局领了证。一个月后他就带着她去了南方。到了南方她才知道,他已经把家业做得那么大。当然,那只是她的眼界。在他看来,一切还在起步。‘刚刚开始啊,’是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即使是当他的家业大得她已经数不过来位数的时候。

“很快,她就生了一个女儿。他对她对女儿都很好。他不仅对她们好,他把她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伺候得很是妥贴。老丈人,老丈母娘,小姨子,大舅子,所有的人谈起他来,脸上都有光。他给她买一切贵重的物品,她缺的东西,她还没开口,他就已经添上了。她省惯了,刚开始时,她很不习惯他这样糟践钱。后来,她就知道了好货和次货的区别,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钱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他在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应酬。’他说。她知道成功的男人免不了各样的应酬,可是她还是宁愿他多呆在家里陪陪她和女儿。‘刚刚开始,一切还刚刚开始呢,有多少事要做啊。’他总是这样说。有一回,她帮他洗衣服,偶然看见他手机里奇奇怪怪的短信息。再后来,这样的短信息开始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 是叫她让位的。她质问他,他就笑,说我这个身家的男人要是没几个女人叮着,就太不正常了。放心吧,我总是对得起你的。她就信了他 – 这么些年,他说什么她都信。她只是学会了疯狂的玩麻将,疯狂的购物,疯狂的做健身做美容,疯狂地做一切贵妇人们都做的事,来充填他不在家的那些空虚。

“他们都渐渐地老了。她看不见自己的变化,却看见他的肚子渐渐鼓起来,头发也渐渐稀少。有时他睡在她边上,会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发怔。‘怎么就过去了呢?’他说。她知道他说的是年轻的日子。‘这份家业,就是没个儿子。’他叹气。她生女儿的时候,是难产,动过手术,再也不能生育了。‘这个年代,女儿也一样的。’她安慰他。‘怎么能,一样呢?’他说。

“后来有一天,他很早就回了家。她很惊讶,因为他很少这么早下班。他说他要送她一样东西,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她说家里什么都不缺,哪样东西也不再是惊喜了。他呵呵地笑,说这件一定是。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两个蓝色的信封,说这是两张旅游票,我和你,去欧洲的,给你做寿。她这才想起,很快就是她的生日了。她都忘了,他却记得。她其实出过很多趟国,都是他替她订的票。他让她去香港,去星马泰,去夏威夷,去巴黎伦敦杜拜,去一切美景和购物天堂。但是没有一次,是他和她一起去的。那天她很感动。她觉得无论世道怎么变换,无论他的钱滚成怎么大的一个雪球,他还是那个多年前管她叫姐,为了让她信他不惜在自己身上动刀的小男孩。那晚他们睡在一起,做了那件事 – 他们已经很久不做那件事了。

“临出发的前两天,他突然中午回家 – 他从不在中午回家。他喝了很多酒,脚步有些颤悠。他虽然常在外边应酬,但他从不在白天工作时间喝酒 – 他是一位敬业的好老板,他得给员工做榜样。他不说话,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甚至懒得拿烟灰缸,直接把烟蒂扔在了他向来很在意的楠木地板上。她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哭了。他说他不能和她一起去欧洲了,她不肯。她怀了孕,医生说是个男胎。他要是和她去了欧洲,她就要去做掉它。她说到做到。

“她傻了,一时没听明白这么多个他她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她才渐渐明白过来。咚的一声,太阳从天上掉了下来,把地砸了天大的一个坑。她孤零零地掉在了坑底。她伸出手来,没有人接她,一个人也没有。包括他。

“她看见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 这是他一辈子里第三次给她下跪。‘姐’,他叫了她一声。他多少年没这样叫过她了。‘咱们离了吧。你永远是我姐,我会象养我亲姐一样的养你 ……’”

红衫女子的话再次被哭泣打断。红衫女子那天就象一头撒了盐的水母,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渗流着泪水。世上再厚再多的手绢,也擦不干这样的眼泪。

“不过,那还不是那个女人最倒霉的夜晚。今天才是。因为今天,是她四十五岁的生日。”红衫女子说。

听完这个故事,一屋的人都无话。窸窸窣窣,有人在找手纸,鼻息声开始滞重。没有人能给这样的黑暗找到出口。没人敢试。

“我也来讲一个故事吧。”半晌,才有人开口 - 是徐老师。“这个故事,你听了,说不定心里就好受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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