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15)

作者:张翎    更新时间:2014-06-25 16:33:37

文暄回台湾的头天晚上,文宅就已摆过饯行酒了。第二天早上从旅馆出来,文暄又让出租车司机在文宅停了一停。吟月早醒了,却还没有起床。听见文暄进来,便挣扎着坐起身来,退腕上的玉镯:

“昨天就想给你的,人一多就忘了 - 好歹做个念心儿。”

这隻碧玉手镯,是当年文致远单给吟月买的聘礼,不是先前送过吟云的物件。年青时吟月身裁丰盈一些,镯子戴在腕上不松不紧整好。到老了病成一把骨头,轻轻一拨就滑了下来。

文暄不接,说:“你这是干什么呢,又正病着。以后我还要常来的,你是不让我回来吗?”

吟月笑笑,说:“你也不用骗我。这趟回来都那么难,哪还会有下趟呢?”

文暄无话,祗好接过手镯放进衣兜裡。文川夫妻执意要送去码头,就喊了儿子文建设出来与阿爷道别。文暄拍了拍文建设的肩膀,问:“会不会记得你阿爷呢?”

“那得看你记不记得我们。”

之兰就骂这孩子越大越不懂礼貌,文暄不让骂,说:“文家的後代裡祗有这孩子像我,想什么说什么。”

走到楼下,吟云早候在西厢门口了。两人四目对视,却一时无话。文暄呵呵地咳了几声,才说:“花宅的事,不值得伤你的神。你就在文宅住下去,没人敢说个不字。”

“我又没有个姓文的儿子,凭什么要赖在这裡不走?吟月在一天,我住一天。吟月一走,我也走。”

文暄低头长叹了一声,就迈出了院门。

文暄走後,吟月的病势急转直下,终日躺在床上,茶饭无味,日渐消瘦,竟行不得路了。吟云看在眼裡,悄悄地对文川说:“你妈怕是不行了,你先把後事预备下来。你妈这盏油灯,就是为你爸点的。你爸一走,她没了想头,油也就熬乾了。”

果真,不出两个月,吟月就病故了。

吟月病故没多久,花宅拖了几年的官司也有了着落。法院裁决花吟云为花宅合法房主。丁兆军虽然不是房主,却因为是吟云的继子,拥有居住权。在不牵涉到产权易手的情况下,可以合法居住在花宅内。

法院判决书下达的第三天,吟云突然失踪,没写下任何留言。文宅西厢所有的物件都完好无损,唯独少了那把旧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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