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 想 再 当 一 回儿 子
母亲离我们而去已经整整六个年头了。这六年里,母亲的音容笑貌总是魂牵梦萦般地闪现在我的眼帘,永远也离不去。于是,许许多多过去了的往事突然拂去了岁月的尘埃,特别清晰地展现开来,如在目前,我也因此感到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失落。我知道,这是愧疚所致。
母亲在世的时候,我是一直很自信也很自豪的。因为,弟兄几人,我对母亲的生活最关注付出的也似乎最多。我每月都会准时把钱寄去,而且只要她开口我就会尽数汇出。每年回家看望母亲,我看到家里缺什么就给添什么,大到修房补漏,小至一只热水袋。母亲生性脾气暴躁,我都四、五十岁的人了,每次回家只要她不快,就会对我大发雷霆,我也是骂不还口忍气吞声的。有一次,我的一位朋友也是我爱人面上的一位亲戚欺侮了我母亲,至今二十多年了我都一直与其绝无往来,形同陌路……所以,不少亲友都夸我是孝子云云,我也受之不愧,甚而沾沾自喜。
然而,随着母亲离我越去越远,我的这种自信就越来越难以维持了。我常常扪心自问:我为母亲捶过背洗过脚吗?我后悔每次回家经常周旋于亲友的你来我往上,却从没有与母亲有过一次长时间的促膝谈心,而这正是一个孤身独处的老人最最渴望的!我记得我每次回到家中,母亲便拖着踉跄的步子,天一亮就去集市上为我买这买那去了,回来后又把我换下的衣服洗掉了,而我这时却睡意正浓!我记得我也曾经意识到要用同样的温暖回报母亲,所以曾两次将母亲接到宁夏,可母亲都是小住几月就又回老家了,我曾细忖其故,才发现了自己的失误。比如我们看电视就只顾自己喜乐,全然不管母亲的爱好,也很少与她交流;再如做菜时就只考虑到自己的口味,烧得生脆不说,还常常用我们已习惯了的口味加上大量的辣椒,可那个时候为什么就想不到母亲的年令和生活习性呢?┅┅
母亲离我越去越远了,我内心的责备也在与日俱增,而且每每忆及这些琐事,几如刀绞五脏,差些声泪俱下,甚而想入非非,希望母亲能再给我当一次儿子的机会,我就会竭我全力去弥补过去的过失。然而,一切都迟了,迟了!因之,我又希望人有来世这一说是确有其事的,如是,我一定要再投胎到我母亲的腹中,再当一次我母亲的儿子,我要偿还我今世欠下我母亲的这些数不清道不完的孽债!然而┅┅!
03年3月3 日写于银川
捕 鳝 趣 忆
离开家乡金山已经30年了。然而,时间越久,往事却越是缠绵,越是清晰,怎么也挥之不去。譬如,偶而去集市见到黄鳝,便立即想起了家乡捕鳝的许多趣事,历历仿在眼前。
家乡捕鳝最简单的方法是照黄鳝,也就是用铁皮做一个防风的灯罩,里面放一盏用茶壶做的煤油灯,再带上一把用竹片做成的带有锯齿的夹子,天黑之后,你就可以到田里去“照”了。据说,地下的黄鳝都是母的,公的只有一条,在天上,所以每到夜里,地下的母黄鳝就都翻过身来,接受公黄鳝的交配。说真的,就我所见,每到天黑,凡是出洞的黄鳝确实都是肚皮向上的,所以照黄鳝的人满可以很远就能看见它们,也满可以不慌不忙地将它们夹入随身的篓里。当然,照黄鳝是有季节性的,一般都在春季插秧的时候,秧田的沟里水清,只要顺着秧沟一条一条地照去,是不会徒劳无功的;收获最多的当数刚耙平了的等着插秧的“白坂田”里,如果天气燠热,你很可能看到你眼下的一片白茫茫的浅水中,满眼全是翻着黄肚皮的黄鳝,包你乐得心花怒放却又屏息静气。不过,照黄鳝照得的黄鳝大多较小,只能作划鳝丝用,若要捉得大黄鳝,必须到坟脚处或者等到下半夜去照,可是那时我还年少,胆儿小,也熬不起夜,只能“忍痛割爱”了。
第二种常用的捕鳝方法是钓黄鳝。取一根阳伞骨,一头磨尖了,弯成钩儿,串上一条蚯蚓,找到黄鳝洞后将钓钩伸进洞内,诱其上钩。当然,这玩意儿说说容易,操作起来就不那么顺手了。我曾跟着一位农村出身的中学同学去钓过,只见他得心应手,一会儿一条,可我不是不上钩就是甩出来时因为用力过猛甩得太远让它逃掉了。我记得我家有个叫赵大的邻居,是专靠钓黄鳝谋生的。他不钓田埂上的小黄鳝,而是专钓坟茔或河浜里的“老黄鳝”,因为据说这种黄鳝能补身子,卖得起价钿。我曾试探过要跟上他学点钓技,当然是被他拒之门外了。赵大钓回黄鳝后,就有人上门去买,有些人自己不愿买回去杀,赵大就搞“一条龙”服务,帮你杀好汰清爽。不过,他这一招并非是服务意识先进的问题,而是要喝那黄鳝的血,据说这“老黄鳝”的血大补,可以延年益寿。殊不知赵大喝了那么多的“老黄鳝”血,寿命如何?至今安在?
用弯篓捕鳝怕是捉黄鳝中的专业化水平了。弯篓捕鳝大多是由船家经营的。一家人划一条载着齐人高弯篓的小船,每天换一个地方,先把诱饵装入弯篓,再一只只放置在田角落里,黄鳝们夜里游出洞闻到诱饵的气味后,就身不由己地游进了只开着一个只进不出的竹口里,第二天一大早,放弯篓的就可以去收“战利品”了。也有胆大的,见放弯篓的船停在自家村口,第二天天不亮就把弯篓收走了,害得放弯篓的呼天抢地。
这些年来,我也时常回家,有时就想着要到乡下去重温旧梦,可是家人告我这已是十足的梦想了,环境污染那么严重,哪还有黄鳝可捉。我为此很是惆怅,想,经济发展了,天趣却丢失了,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有得必有失,有利必有弊么?看来,我也只能在回忆中享受这种天然之乐了。呜呼哀哉!
如 厕 杂 忆
拿难于启口的厕所做文章似乎很不登大雅之堂。不过据我所知,堂堂大文豪周作人也曾写过《入厕读书》一文,况我等无名之辈哉。再如《水浒》中说到鲁智深只有先做好“菜头”后才能升为“净头”云云,可见自古以来排泄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地位。而况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这本是人们的主要生活活动内容,是缺一不可的,群众身边无小事嘛,说说也无妨吧。
当然,我写这篇短文的宗旨是想通过一个侧面来反映塞上古城变化的,所谓以小见大、观一斑而知全豹者也。
我第一次从江南来银川是1959年,春节刚过不久。因为去平罗大哥那儿的车不是那么好乘的,就在仁义巷一老乡家住了五天。到银川后第一天,与二哥要上厕所,老乡就说厕所就在院子后面,我俩就去了。厕所是半敞的那种,土台子,蹲坑,所以一见脏兮兮的样子,就望而却步了。但见墙脚下放置着一溜陶盆,就与二哥研究了一番,便认定那些陶盆就是屎盆子了,也许就是让大家拉了再由专门管这事的人倒那茅坑里的,就一人对着一只排泄一番。过了不多时,好像我们正在吃饭吧,就听得院里传来了唾骂声,老乡的爱人闻声而出,好一阵才回来,笑着对我俩说,你们是不是把屎拉人家尿盆里了?我和二哥一头雾水。她笑了,说,盆子我给人家洗干净了,那些盆子是各家各户的,晚上用来撒尿用的,你们白天要用厕所,就朝那坑里拉。我恍然大悟,脸也烧得公鸡似的。而且,就为这,到第五天临走时,还是在老乡一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到了平罗,机关学校也是这种厕所,那已算得是上流的了。城里许多厕所则是用土坷垃围成而且男女不分的,进厕所得先假咳几声,探明无人或是同性时方可入内如厕。有时进得里面,又是屎又是血的如摆摊一般,简直无法下脚,可是“情况”紧急,也只能凑合了。学校里还有许多同学用土坷垃擦屁股的,后来我回到老家讲给那里的小伙伴们听,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都说我吹。
我第二次到宁夏已是七十年代中期了。平罗自不必说,公厕还是那种半敞式的。因为住平房,屋内无卫生间,所以最让我头痛的是每天早上起来倒尿盆了。每每有事来银川,最头疼的也是如厕。虽然那时有些厕所已是砖砌的了,却还是半敞的,有时经过那里,非得捂住鼻子冲刺一般才能幸免于“难”。若是尿急肚疼非要如厕,进去后更是污水横流,令人窒息。就是有几座如东方红广场公厕那种较为规范的,也因为管理跟不上去,肮脏不堪。而且那些地方如厕之人如过江之鲫,排上半天队才能如愿以尝,那个憋呀!所以,94年我调银川工作之后不久,就写了一篇名为《不妨来个厕所革命》的短文,投给了银川晚报,可惜似乎那时人们还没那种理念,加之不才人微言轻,这文章就如泥牛过海,再无音信。
不知不觉地,一个年代快过去了。这十年中,我亲历了银川市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确是值得我和全市人民庆幸的。不过,对老夫而言,感受最深的确乎是随着城市改造发生的这场厕所革命了。如今银川的厕所,数量多方便不说,还清洁卫生,而且不少厕所造型别致,布局合理,不但不影响市容,有的还是一种点缀,更不用再捂着鼻子唯恐避之不及了。其实一个小小的厕所,本身就是一个地方一个城市的经济实力和文明程度的缩影。这就如人身上的一双鞋,你就是再西装革履,脚上却套着一双草鞋,说什么你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躐蹋货。所以,作为银川市的一名市民,我为如今银川市漂亮卫生的厕所而欣慰,同时也要感谢那些策划者和建设者们。不过,据我观察,银川有的厕所的商业化色彩也太浓了,如南门广场东观礼台下的公厕,打出的牌照委实吓人——星级豪华厕所,一般如厕收费4角,如要“带纸”,5角一分不少,我有几次都是被这高昂的如厕费吓得憋回家去的,如是民工,可想而知。公厕说到底还是公益性事业,能不能再“通融”一点呢?
03年12月27日于反哺斋
多 想 再 当 一 回儿 子
关注付出的也似乎最多。我每月都会准时把钱寄去,而且只要她开口我就会尽数汇出。每年回家看望母亲,我看到家里缺什么就给添什么,大到修房补漏,小至一只热水袋。母亲生母亲离我们而去已经整整六个年头了。这六年里,母亲的音容笑貌总是魂牵梦萦般地闪现在我的眼帘,永远也离不去。于是,许许多多过去了的往事突然拂去了岁月的尘埃,特别清晰地展现开来,如在目前,我也因此感到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失落。我知道,这是愧疚所致。
母亲在世的时候,我是一直很自信也很自豪的。因为,弟兄几人,我对母亲的生活最性脾气暴躁,我都四、五十岁的人了,每次回家只要她不快,就会对我大发雷霆,我也是骂不还口忍气吞声的。有一次,我的一位朋友也是我爱人面上的一位亲戚欺侮了我母亲,至今二十多年了我都一直与其绝无往来,形同陌路……所以,不少亲友都夸我是孝子云云,我也受之不愧,甚而沾沾自喜。
然而,随着母亲离我越去越远,我的这种自信就越来越难以维持了。我常常扪心自问:我为母亲捶过背洗过脚吗?我后悔每次回家经常周旋于亲友的你来我往上,却从没有与母亲有过一次长时间的促膝谈心,而这正是一个孤身独处的老人最最渴望的!我记得我每次回到家中,母亲便拖着踉跄的步子,天一亮就去集市上为我买这买那去了,回来后又把我换下的衣服洗掉了,而我这时却睡意正浓!我记得我也曾经意识到要用同样的温暖回报母亲,所以曾两次将母亲接到宁夏,可母亲都是小住几月就又回老家了,我曾细忖其故,才发现了自己的失误。比如我们看电视就只顾自己喜乐,全然不管母亲的爱好,也很少与她交流;再如做菜时就只考虑到自己的口味,烧得生脆不说,还常常用我们已习惯了的口味加上大量的辣椒,可那个时候为什么就想不到母亲的年令和生活习性呢?┅┅
母亲离我越去越远了,我内心的责备也在与日俱增,而且每每忆及这些琐事,几如刀绞五脏,差些声泪俱下,甚而想入非非,希望母亲能再给我当一次儿子的机会,我就会竭我全力去弥补过去的过失。然而,一切都迟了,迟了!因之,我又希望人有来世这一说是确有其事的,如是,我一定要再投胎到我母亲的腹中,再当一次我母亲的儿子,我要偿还我今世欠下我母亲的这些数不清道不完的孽债!然而┅┅!
03年3月3 日写于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