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正安    更新时间:2014-05-28 16:40:23

最忆古渠日薄时

我在平罗县城住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里,从草青柳绿直至木落塞上时,几乎每天傍晚,吃罢晚饭,我都是徜徉在唐徕渠上的。唐徕渠在平罗城西南角向右拐了个弯,沿城南而城东而城北,最后从城西北角向北逶迤而去,城西有又一条支渠的渠堰相阻,所以整个县城被四周的渠水相围,城外的一切风景犹如隔世之遥。只有登上唐徕渠堰,城里的建筑一目了然,城外的一切也尽收耳目之中了。所以,那里就成了我二十年生涯中的一片乐土,就是现在也是常常心驰神望的一片圣地。

沿着渠堰漫步,身边有枯柳老书相伴,耳里是汨汨流淌的渠水,仿佛有人在跟你叙述世事仓桑,人间变幻,你的思绪一下子就飞向1000多年前去,然后随着身边流逝的浑黄浊流,展现出一幕曾似相识又不相识,时而激烈时而和缓、模模糊糊而又真真切切的历史画面——狼烟与炊烟共舞,剑戟与镐锹相撞,战马与牛羊交鸣,胡笳与牧笛齐唱……然而,当你愣过神儿回到现实中时,见到眼前的一切还是刚才哪个样儿,心中便觉格外的清朗:世事如斯,况区区之我乎?

沿着渠堰漫步,你就可以将一年四季的尽收眼底,尽情体验大自然变化无群的魅力。初春,也许是由于渠堰高过田畴,那里的树木抢先迎着了春风,你在那里就可首先得着春的信息;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亮,原来是谁家墙内探出几只红杏,你的脉搏也就和着春的脚步激跳不已;再往前,麦子绿了,满世界都绿了,汨汨的渠水也来了,你就可以一直跟着它走进热火朝天的夏季。夏天的塞上到处是一片勃勃生机,堰左堰右,城内城外,处处绿树掩映,早晚人欢马叫,还有那沁人心脾的夏桂花香,还有那让人陶醉的瓜乡麦香……早些年月,渠水停放时,去桥墩下或是水坑中摸几条黄河鲶鱼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哪个时候哪个乐呀!后来污染严重了,却也常常可以在脚板的深的渠床里清地晰见到河蚌游走留下的浅浅的印迹。秋天的渠堰虽说有些萧杀,但也不乏情趣。踏着落叶和苦草,听金风从耳边掠过,鼻子里灌满了五谷之香和果香,再俯视四下,城池、村庄、桥梁、田野,甚至农民院中的驴马鸡狗都能一览无余,有时还能听到它们的叫声,一派其喜洋洋的农家景象,那才叫心旷神怡呢!

当然,作为一个游子,一个从水乡江南来的游子,最让我难以忘怀的冬天日落西山时在古渠上徜徉时留下的印象了。那时,仿佛凝固了的苍穹和大地,是那么纯净而又广袤,却空旷廖廓得出奇,还特别地沉静,似乎世界上就只我一个了——晤不,还有呢——这时,西天正呈桔红色,一轮红得让人眩晕的落日正被头顶白雪的贺兰山高高托起,然后,静静的,静静的下沉,而耳边却又似乎听见了身后不远出传来的黄河奔流声。那是多么动人心魄的时刻啊!所以,每每在这个时候,我便屏住了呼吸,脑海里浮想联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于是,烦恼尽抛,宠辱尽忘,恨不能把酒临风,高吟浅唱一番,以抒胸中万丈豪情。

如今,我已是一个被钢筋混凝土包裹了的城里人。我很后悔,却又无奈。我只有靠回忆来领略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塞上风光了。哦,那时一种多么令人神望的境界啊,尤其古渠日薄时……

                                2003年除夕

     散文

谒  昭  君  墓

                                           朱正安

昭群墓座落在呼和浩特市郊大青山下,土默特平原之上。

王昭君这个名字其实早已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坎里了。大漠旷野,蓝天白云,迎亲的马队,毛皮披风,怀抱琵琶,绝色名媛,胡笳声声……这一切,经常会如影片一样闪现于目前,给人以一种亦壮亦悲的感觉。然而,如今当我踏进昭君墓院,迎面而来的是一座高大的呼韩邪单于与王昭君并辔而行的塑像,便立地被一种陌生的气息笼罩在心头。

这座塑像自然是后人的杰作。因为某种需要,便制造出了一种“昭君文化”,以此象征民族和睦。许多学者专家,甚而用孔子的“泛爱众”、“和为贵”加以铨释;更有甚者,竟将“汗”与“汉”引为同义,并用司马迁在《史记》中的“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加以佐证,,以此证实当年的匈奴与汉族本系一家,因而“昭君和亲”决非为的是缓解民族矛盾云云,把历史的真实撕成了碎片,弄得面目全非,莫衷一是。所以,当我站在昭君墓——“青冢”之前,看着这座33米高的、被一片草木覆盖着的土堆时,心里不禁生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迷茫——

这下面埋葬的就是那一缕从南国飘来的香魂?

在她“自愿出嫁”给呼韩邪单于之前她就没有过爱?

九泉之下的她就不惦念生她养她的秭归故里,香溪父老?

……

其实,据史载,王昭君以“良家子”入宫,只是一个“掖庭”宫女,是汉代宫帏中最下等的女性。汉朝时期,匈奴为害日久,汉元帝便采纳了当朝御史萧望之“德服匈奴”的所谓“萧式联合”策略,才演绎出了这曲感天动地的“昭君和亲”的古代悲剧。当时,呼韩邪单于向汉朝求亲,元帝久病垂危,他的女儿平阳公主和平都公主不能离父远去,元帝为了“愿保塞传之无穷,边陲长无兵革之事”,才下诏“赐单于待诏掖庭王樯(即王嫱)为阏氏”(《汉书•元帝纪》)。可见,所谓的“昭君和亲”,实际上是一场狸猫换太子式的把戏,王昭君实属汉王室的牺牲品,哪来如后人所说的“乃请求行”!

而况,昭君嫁于呼韩邪单于,只是继颛渠阏氏、大阏氏、乌禅慕阏氏之后的第四个老婆,更不幸的是她只与呼韩邪共同生活了两年,其夫就一命呜呼,后又再嫁大阏氏之子雕陶莫皋,做了复株若鞮单于的阏氏,其命运可谓大不幸矣。当然,最让王昭君痛心疾首是,她的唯一的儿子伊屠智牙师后来又在王位继承的斗争中被杀,这对于一个在异邦他乡的弱女子该是一种多么沉重的打击啊!可是后人们根本不去理会这些,硬给可怜可悲的王昭君带上了许多美丽的花环,这究竟是一种爱护抑是一种伤害呢?我想,假若昭君在天有灵,她会啼笑皆非的。

从王昭君的身上,我们不仅应该看到了封建帝王的残忍和无能,也应该看到国人对人文关怀的漠视。若大一个国家,统治者自己无力维系,却非要把这副重担强压到一个弱女子的纤纤肩上,这不是一种悲哀么?一个弱女子,出于对命运和强权的无奈,硬挑起本该是男人们负担的重任,却从没人去关心过她,抚慰过她稚嫩的肩头,反而一味地去渲染这种残酷和牺牲,这难道是一种文明吗?看过《拯救大兵瑞恩》吗,我的学者专家大人们?你们应该觉得汗颜!

当然,虽然出于某种需要,后人们为这位巾帼修建了不止一个昭君墓,但昭君的自我牺牲毕竟换来了人们对她的崇敬,九泉之下的昭君是应该感到够欣慰了。那么,不朽的王昭君,你是否已经安息了——我望着昭君墓轻轻叩问。

青冢无语。据说,这座墓葬下只葬着昭均的一只绣鞋,它自然是听不懂我的问话的。又据说,昭君坟景一日三变:“辰如峰;午如钟;酉如(土从)(踢土加一从,此字电脑中无——作者)”。我低头看表,正是上午10点,所以既未见峰也未见钟,我只恍忽见到青冢似一美奂美伦的女子,正迈着纤纤碎步向我走来,走来,走来……

                               2003年9月写于银川

登  滕  王  阁  记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这是我早已熟读了的千古绝唱;滕王阁,这座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古建筑,也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也巧,正值“时维九月,序属三秋”,也就是当年王勃撰写《滕王阁序》的季节,1300多年后,我来到了南昌,来到了让我魂牵梦萦的这个文化胜地。

自然,这早已不是子安(王勃字子安)先生当年登临的滕王阁了。据韩愈所撰《新修滕王阁记》所记,也就百年之久,滕王阁就已面目全非而不得不重修了。嗣后,滕王阁屡建屡毁达26次(平均每40余年毁一次),最后一次重建滕王阁是清同治11年(即1872年),却于1926年北伐时为军阀邓如琢全部焚毁,仅存一块刻有“滕王阁”三字的石碑,这正应了序中“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的预言,所以我所登临的腾王阁已是1989年重建的新阁了。由此我感慨不已——一个自诩为有5000年文明史的文明古国,区区亭台楼阁尚且朝不保夕,还向外人奢谈什么文明呢!可喜我辈躬逢盛世,于历史的废墟之上又得重睹古楼风采,幸哉甚矣!

如今的滕王阁仍建于原址,于抚河与赣江交汇处,明五层暗六层,以墨绿色琉璃瓦为主色调,饰以红色栏柱,交错重叠,翘角飞举,故仍有文中“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翔丹,下临无地”的原味。登至阁顶,凭风俯瞰,山原尽显眼底,城廓一览无余,很有一种“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的感受。尤其是阁建于江边,就有了灵气,视野也宽广得多,便有一种“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的飘渺之感,似与四周的山和水、花和树、风和云融为一体,且飘然欲飞了。(5 年前,我游黄鹤楼,由于该楼离长江尚有一定距离,中间又为许多建筑物相阻,便索然无味,因为它失去了灵气,也就无多生机了。)不过,也许是因为不是黄昏,也许是由于江西地区久旱无雨而致使赣江少水,就无法领略到子安先生那“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美情景了;河面上倒有些许船舸,却似多为铁甲钢板制成的采沙船之类,时节已过重阳,天却闷热难耐,所以就更不要说听“响穷彭蠡之滨”的“渔舟唱晚”和“声断衡阳之浦”的“雁阵惊寒”了。当然,这也不是滕王阁独有的遗憾,生态的极度被破坏,早已给当代人留下了万劫不复的遗憾,我们也只能从古人书中去体会那时的风光了。

塍王阁底楼正在举办一个“圣旨展”,大多是清朝各代皇帝任命和册封底下臣民的召书,这就与王勃的性情很不和谐,可见管理者不是个不合格的文物工作者就是个唯利是图者,呜呼哀哉!

王勃以弱冠之年写出《腾王阁序》这样的美文,确实让人惊叹,不过我是不太喜欢他文中的颓废之气的。可是话又要说回来,如果没有这位英年早逝的才子留下的这篇千古绝唱,滕王阁怕是不会数十次被毁又数十次重建的,我也就没有此等游福了,所以我对王勃还是十分感激且崇敬的。

                              2003年10月11日游于滕王阁,11月1日追记之

访   临   川   二   骄

访王安石

 他依然如我想像中的那样,气宇轩昂,从容不迫。官帽和朝服穿戴得整整齐齐,左手置于怀前,右臂舒开,额头微微上扬,大有一种运筹帷幄、怡然自得的气度。只是,我好象看出他的眉宇间似乎透着一种忧郁,或者说是一种怨愤。我问他为什么,他默然不语。

王安石的这座塑像就座落于古之临川今之抚州市内的王安石纪念馆的院里。院不大,却是楼、台、亭、阁、木榭、碑廊一应俱全。院内,绿树怀抱,繁花似锦,曲径通幽,是典型的江南宋式府第门楣。塑像就矗立在展馆之前。馆内展出了介绍王荆公生平的许多珍贵资料。所以我想,这位当年政治上的失败者,如今依然为后人所推崇,也该在九泉之下含笑瞑目矣。可是,他为什么眉宇不展、郁郁寡欢呢?

也难怪,一位胸怀大志、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也曾叱咤风云的人物,最后竟被赶到半山(金陵至钟山之半道,故名半山)闲居,弄得“其宅仅蔽风雨,不设墙垣”的地步,放谁也是难消不平之气的。王安石当年倡导“变风俗,立法度”,其目的只是要整顿当时的“贪鄙苟得”、腐败因循的政治局面,为的都是宋朝的江山和百姓,殊不知世上的改革从来都是充满着艰难险阻的,所以他就无法避免两度拜相,两度罢相,最后被逐出朝庭的命运。其实这种结局已经不错了,这跟宋神宗对他有好感有关,古往今来的改革者几个有比这还好点儿下场的?有专家认为,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其中一个重大的因素是用人不当,如张舜民《哀王荆公》中所说“慟哭一声唯有弟,故时宾客合如何?”“今日江湖从学者,人人讳道是门生”,这恐怕是王安石生前所料不到的。以我之见,更重要的原因怕是时间不成熟。当时,不但在政治上有司马光一伙专门与他作对,而且在思想领域还有以程颢、程颐为首创立的北宋理学体系,这是比政治势力更加难对付的。这可以从我国改革开放初期得到佐证:小冈村的几个农民就因为吃不饱肚子想闹分田到户,不也险些掉了脑袋吗?不过我想,这位大改革家完全是可以开颜一笑了,因为在他之后,中国的改革就从来没有停止过,社会也正在这种断断续续、艰难险阻的改革中不断前行。

好在王安石既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又是一位天才的文学家。他在政治上失意之后,就时常跨马骑驴出游山林,忘情山水。虽然寂寞,如他在《半山春晚即事》中说的“春风取花去,酬我以清阴”,“惟有北山鸟,经过遗好音”,内心很寂寞,不是滋味,却毕竟给后人留下了丰富的精神食粮,当之无愧地跻身唐宋八大家之列,同时也为临川人、为华夏子孙赢来了骄傲,不愧为天之骄子。尤其是他的诗,他的近体诗,晚年之作大大胜于早年,在宋诗之中可说是数一数二的,如《艇斋诗话》所言:“绝句之妙,唐则杜牧之,本朝则荆公,此二人而已。”可见,人生得失,不必强求,就凭这,介甫先生,你也该含笑九泉矣。

据说,离抚州不远,在如今的东乡县上池瑶田村(原属临川),是王安石的故里,那里还有不少与王安石有关的旧迹,如荆公山、荆公陂、荆公桥、平山书院等,可惜我无缘凭吊,只得留下一点遗憾了。

访汤显祖

与王安石相比,汤显祖自然要潇洒多了。你瞧他——大袖飘风,精神矍烁,身后有祥云飞渡,周围有“四梦”中的好男靓女相拥,活脱脱一个倜傥才子,风流人物。

我因此十分佩服汤显祖纪念馆的设计者们,感谢他们在馆门口设计了这么一面匠心独运的屏壁,使人一进大门就如置身400年前,并且与这位“东方莎士比亚”一起进入如梦如痴的“临川四梦”。

汤显祖纪念馆中还建有“玉茗堂剧院”。这是依据他生前的玉茗堂书斋专门设置的。只不知在这里可还演出这位伟大戏剧家的作品?其生平陈列室不但全面介绍了他的生平及其在戏曲创作和文学上的成就,而且还陈列着《紫钗记》、《牡丹亭》、《南柯记》、《邯郸记》中主要人物的塑像,古铜色的,色彩偏重,因此显得古色古香,维妙维肖,令人叹为观止。

馆之西侧,是牡丹亭和“圆梦林”。那里绿树成荫,风景秀丽。“圆梦林”中又有“四梦墙”。这是一个由呈弧形的墙壁组成的建筑,墙壁上是一幅幅按“四梦”的故事情节和剧中人物组成的画面,中间是汤显祖坐像,一副凝神苦思的样子。他还陶醉在自己的“四梦”之中?他是在构思新的杰作?他不语,我又无法猜度出这位大才子的内心世界,便只得辞别而去了近在咫尺的牡丹亭,藉此想体验一下那个风流才子刘梦梅和那个把爱当作性命的多情女子杜丽娘的浪漫情调。

其实,汤显祖起初也是位有志于匡时济世的读书人。他中过进士,当过官,却因抨击朝政而被贬。他终于清醒了,弃官而返故里,并构玉茗堂,从此一心精研词曲传奇,专事著述。所以我想,这是个明白人,假如他也与他那老乡王安石一样,自以为“天下舍我其谁”,害那政治单相思,在中华民族的艺术长廊里,岂不就少了《牡丹亭》这部惊世骇俗的浪漫主义杰作了?那是一种多大的损失和遗憾啊!就这,我是更加膺服于汤显祖的。

汤显祖墓也在今抚州市临川区内。在人民公园东侧,我们在一幢正在施工的高大建筑物附近找到了它。孤零零的,舒同题的墓碑。据我手头的一份资料介绍,汤显祖墓区除了1982年重修的墓以外(文革中被毁),尚有牡丹亭、门楼、碑刻、“四梦墙”等,可见,如今汤显祖纪念馆西侧的那些景物便是从这里迁过去的。据我那好友、临川市作协主席徐恒堂说,这里的地已经卖给了当地的一所大学,那幢正在施工的大楼就是这所大学的新楼。我默然。一个在这个民族的史册上画出过不朽一笔的伟人,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留下一个安谧的灵魂栖息之地呢?“文革”时期的破坏自不必追究了,因为那本来是一场“大革文化命”的劫难,可是如今不是说要建设三个文明吗?

                       2003年10月12日    11月追记

桃   花   源   纪   游

癸未年重阳过后,适值于常德与会(常德即《桃花源记》中的武陵),有幸赴桃花源一游,亦算了却平生一愿。

其实,桃花源于今已不神秘,过桃源县之沅江大桥,沿319国道南行,桃花源的四个景区就分布在国道两旁了。不过,尽管国道上车水马龙,过沅水之后,苍山翠竹扑面而来,加之身边湉湉流淌的沅水赋于的那种宁静,便有了一种远离尘嚣的意蕴。此处的山都不高,也就百米上下,披绿挂翠的,犹如纤纤南方少女少妇的发髻,又平添了许多幽雅和妩媚。农舍散见于山坳之间,零零星星的,为修竹绿树所围绕,错落有致,益发让人产生一种出世的感觉。

“渔村夕照”是我等参观的第一个胜景,在桃源山景区。登上水府阁俯瞰,沅江西岸有一半岛如半个月芽镶嵌于沅江之上,此刻正是日薄西山之前,太阳离远山只几步之遥,晚照里的渔村如诗如画,如痴如醉,我自己也仿佛生活在神话中一般了。尤教人惊叹的是,落日照到江面上,沅江主流和那“月芽儿”芽尖的内外水面上出现了三个落日的倒影,在粼粼的波光中摇曳争辉,让人叹为观止。此即所谓“一日三辉”者也,为古之潇湘八景之一。

桃花山景区主要有菊圃、集贤祠、方竹亭、桃花观、白云轩、御碑亭等组成,都是按照陶渊明当年的生活轨迹人为地制作出来的一些人文景观,又是秋末,连桃花的影子都不见,就感受不到桃花源的真实滋味了。而况,名为“菊圃”,又正是九月菊花盛开的时候,却死活未见哪怕一二朵菊花,就更无法领受当年陶令“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情趣了。

过御碑亭,就出了桃花山,迎面便是有名的秦人洞。秦人洞只60多米长,一人多高,很窄,里面黑咕隆咚的,却使人觉得神秘,脑海里就浮现出陶令笔下的那种情景,那种韵味,不知不觉中自己也仿佛就是那个捕鱼的晋人了。钻出秦人洞,便是豁然台,果然面前豁然开朗,一个四面环山、与世隔绝的小山谷尽收眼底。这里便是秦人村景区。顺着傩坛拾级而下,刚才的那种亢奋和神秘感也就随之烟消云散。其实,所谓的秦人村也就二三人家,半池死水,和小得可怜的一块耕地!就在竹廊边的那户人家,门面敞开着,是卖小商品的;水池那边开着个小饭店,无人光顾;水池里停着一竹筏,上挂“世外桃源”横招,岸边蹲着位农民,却是专收照相费的。水池一边倒有稻田一块,上面故意留着很长的稻根,田中却立一幅老农扶犁吆牛耕地的塑像,哪来的如陶令所说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所以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大倒胃口。由此,我真怀疑起这地方是否就是《桃花源记》中所写的秦人村了。如是真的,区区几畦田亩,又“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些秦人又何以为生?

从秦人村出来,要经过秦城道。秦城道系今人所修的人工隧道,数百米长,宽而平坦。终点出来,便是319国道。洞口立一牌楼,上书“世外桃源”四字。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就桃花源景区与来时经过的离景区不远的自然风光相比,前者显得宣嚣和世俗,咀嚼不出“世外桃源”的原味,而后者却反而给人一种难以忘怀的韵致,可见,渲染和雕琢其实是一种破坏。

桃花源还有桃仙岭景区。那里有陶渊明塑像、刘禹锡草堂和根据陶令生前作品设置的悠然园和咏归亭。或许那里尚有盛开的菊花?或许那里还能找到陶渊明诗文中所描述的那种静谧超脱的意境?可惜当时天色已晚,我只得留下心中的遗憾,匆匆离开了桃花源。

                               03年10月16日   11月6日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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