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密尔格拉德县法院对簿公堂

作者:(俄)果戈理    更新时间:2013-12-04 13:41:48

密尔格拉德是一个美妙的城市!各式房屋应有尽有!有麦秸的、芦苇的、甚至是木板的屋顶;左右各有一条街,四处都有编织好看的篱笆;篱笆上面攀缘着葎草,倒挂着青豌豆;向日葵从篱笆后面露出那太阳般的圆盘头来,罂粟红着脸儿,圆滚滚的南瓜隐约可见……真是美不胜收啊!篱笆上面总是装饰着各种东西,显得更加绚烂多彩:或者是张开的花布裙子,或者是衬衫,要不然就是灯笼裤。密尔格拉德县既没有偷扒抢窃,也没有坑蒙拐骗,所以每个人尽可以随心所欲地把东西挂出来晾晒。你若走近广场,那么你准会要驻足片刻,欣赏一下那里的景色:广场上有一片水洼,令人惊异的水洼!那是你能见到的举世无双的水洼。整个的广场几乎成了一汪水。真是十分好看的水洼!一幢幢大小的房屋,远远望去,恍如一个个干草垛,环立于这片水洼的周围,正诧异于它的美丽的倩影。

然而,我一直认为,这里最好的房子莫过于县法院了。它是由橡木还是桦木盖的,我倒不去管它;可是,诸位,它有八个窗户啊!八个窗户一字儿排开,正对着广场,正对着我刚才提到过那一片汪洋的水域,而市长把它称之为湖泊呢!只有县法院这幢房子是花岗岩颜色的,密尔格拉德的其余的房屋都只是刷上点白颜色而已。那房子的屋顶全是木头的,本来是要漆上红颜料的,可是仿佛是有意安排似的,正赶上斋期,一班办事员把做油漆用的油蘸着大葱全都吃掉了,所以这屋顶便一直没有漆成。大门的台阶突出在广场上,鸡群经常在那儿跑来跑去,因为台阶上几乎总是撒满了麦米或者别的吃食。不过,那不是故意撒上的,而是告状的人不小心撒落在那儿的。那幢房子一分两半:一边是办公的场所,另一边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在办公场所有两间干净、粉刷过的用房:一间是接待告状者的房间;另一间里摆着一张墨汁斑斑的桌子,桌上摆放着一柱守法镜。还有四把高背的橡木椅子;靠墙摆着几只铁皮箱子,里面存放着一叠叠本县的诉讼状纸。一只铁箱上放着一只用黑色鞋油擦得锃亮的靴子。开庭议事从早晨就开始了。法官是一位相当肥胖的人,虽说比起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来要相形见绌些,可是有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容,身着一件油污的长衫,手里擎着一只烟斗和茶杯,正跟法院书记官闲聊呢。那法官的嘴唇紧挨着鼻孔长着,因此,他的鼻子可以随心所欲地去闻那上嘴唇。这上嘴唇就常常充作他的鼻烟壶,因为送往鼻孔的鼻烟几乎总是撒在那片唇上。就这样,法官跟书记官漫天闲侃着。一个赤脚女仆端着茶盘侍立一旁。

在桌子的一端,录事正在念判决书,可是声音单调而沉闷,就是被告本人听着听着也会昏然入睡。毫无疑问,法官也会比在座的人先行睡去的,不过,这时他已沉醉于一场饶有兴味的闲聊之中了。

“我一直想要弄明白,”法官一边说,一边不时地啜一口已经凉了的茶,“它们怎么会唱得那么好听。两年前我养过一只鸫鸟。结果呢?忽然倒了嗓子。天知道它咿呀咿呀唱的什么。到了后来,越唱越糟,含糊不清,声音嘶哑了,——简直成了废物!这真是太荒唐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喉咙底下长了个小瘤子,比豌豆还小呢。这个小瘤子只要用针挑破就行了。这还是扎哈尔·普罗科菲耶维奇教我的,您要是乐意,我可以仔细说给您听,那是怎么回事:我坐车去看他……”

“请问,杰米扬·杰米扬诺维奇,还念不念别的判决书?”

录事插话说,他念完已经好几分钟了。

“您已经念完了?您瞧,念得多快!我一句也没有听见呢!

判决书在哪儿?拿来,我签个字。您那里还有什么呀?”

“哥萨克鲍基齐克的耕牛被盗的案子。”

“好吧,念吧!是的,我坐车去看他……我可以仔细说说他怎么招待我的。风干的鱼脊肉下酒,那是举世无双的!可不,那不是我们这里的鱼脊肉,”法官咂了一下舌头,微微一笑,同时鼻子闻了闻那随侍在侧的鼻烟壶,“我们密尔格拉德食品杂货铺出售的可比不上。我不吃咸鲱鱼,因为您知道,我一吃就心口灼烧。不过,鱼子酱我倒是尝了尝味道:真是美味可口!没说的,棒极了!然后,我喝了点用百金花泡的桃子浸酒。还有番红花浸酒;不过,您是知道的,我不喝番红花浸酒。您瞧,这样挺不错:象俗话说的那样,先吊起胃口,然后再吃个饱……噢!久违了,久违了……”法官一眼看见伊凡·伊凡诺维奇走了进来,忽然大声嚷道。

“上帝保佑!祝大家健康!”伊凡·伊凡诺维奇说道,带着他特有的和蔼可亲之态向所有的人深鞠一躬。我的天哪,他那待人的态度多么讨人的欢心!我还从来不曾见过一个人如此的精明。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尊贵,因而把大家的敬重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法官亲自为伊凡·伊凡诺维奇端了一把椅子,他的鼻子一下子吸尽了上嘴唇上面所有的鼻烟,这通常是他感到极为惬意的表现。

“请问,您喜欢用点什么呢,伊凡·伊凡诺维奇?”法官问道。“来一杯茶好吗?”

“不用,十分感谢,”伊凡·伊凡诺维奇回答说,鞠了一躬,坐了下来。

“请别客气,喝一杯茶吧!”法官又说道。

“不,谢谢,承蒙热情接待,我心领了,”伊凡·伊凡诺维奇回答说,鞠了一躬,又坐下了。

“喝一杯吧,”法官又重复一句。

“不,不用费心了,杰米扬·杰米扬诺维奇!”

伊凡·伊凡诺维奇说这话时,又鞠一躬,然后坐下。

“喝一小杯吧?”

“那么只好从命了,只喝一小杯!”伊凡·伊凡诺维奇说道,朝茶盘伸过手去。

天哪!这个人真是精明到家了!简直无法描述他这一举一动是多么讨人的喜欢!

“请问,您再喝一杯怎么样?”

“多谢了,”伊凡·伊凡诺维奇把茶杯倒扣在茶盘上,鞠躬回答说。

“请再喝点,伊凡·伊凡诺维奇!”

“不喝了。十分感谢,”伊凡·伊凡诺维奇说着又鞠一躬,然后坐下了。

“伊凡·伊凡诺维奇!看在友情的份上,再喝一小杯吧!”

“不用了,承蒙款待,十分感激。”

说完,伊凡·伊凡诺维奇深鞠一躬,又坐下了。

“只喝一小杯!就一小杯!”

伊凡·伊凡诺维奇伸手到茶盘上,端起了茶杯。

呸,真是见鬼!这个人多么善于撑着自己的脸面啊!

“杰米扬·杰米扬诺维奇,”伊凡·伊凡诺维奇啜完最后一口茶水,开口说道,“我来找您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我来告状。”说着,伊凡·伊凡诺维奇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公文纸。“是告一个仇人,一个势不两立的仇人。”

“告谁呀?”

“告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多夫戈奇洪?”

法官一听这话,几乎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您说什么!”他两手一拍,说道。“伊凡·伊凡诺维奇!

这是您说的?”

“您不看见嘛,是我说的。”

“上帝和所有的圣徒保佑您!什么!伊凡·伊凡诺维奇,您跟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成了冤家对头?这是从您的嘴里说出来的?您再说一遍!不是有什么鬼魂躲在身后指使您说的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再不能看见他了;他让我蒙受了奇耻大辱,侮辱了我的人格。”

“至圣至灵的三圣啊!现在我怎么叫母亲相信呢!每天只要我跟妹妹一吵嘴,她老人家就总是说:‘孩子们,你们像两只狗似的合不来。你们瞧瞧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怎么样,该学学他们的样子才对。那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呢!是朋友就该那样!体面的人就该那样!’这一下可好了,朋友成了对头!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呢?”

“这事说来很微妙,杰米杨·杰米扬诺维奇!简直没法说它了。您最好先看看状子。请从这一头拿着吧,这样好看些。”

“念一念吧,塔拉斯·吉洪诺维奇!”法官转过脸对录事说道。

塔拉斯·吉洪诺维奇拿起状子,就像县法院里所有的录事一样,借助两个指头用力擤了擤鼻涕,然后开始念道:

密尔格拉德县贵族和地主佩列列平柯,伊凡·伊凡之子,具状谨呈法院,案由各点如下:

一、贵族多夫戈奇洪,伊凡·尼基福罗之子,亵渎上帝,无法无天,罪行累累,人所共知,于1810年7月7日,对余施加奇耻大辱,既损害余之个人人格,复又凌辱余之官阶与姓氏。该贵族面目可憎,性情暴戾,动辄吵架谩骂,诋毁神灵,出语伤人……

这时,录事稍作停顿,又擤了擤鼻涕,而法官则摆出一副虔敬的样子,交叠着两手,自言自语说:

“这笔头真是来得快!天哪!这个人可真会写呀!”

伊凡·伊凡诺维奇请录事再往下念,于是塔拉斯·吉洪诺维奇又继续念道:

余前往拜访,提一友好之建议,不意该贵族多夫戈奇洪,伊凡·尼基福罗之子,用污秽下流之言辞,凌辱余之人格,即当众诟骂余为“公鹅”,而密尔格拉德县人尽皆知,余从未以此等丑陋之禽类取名,今后亦断不以此为名。余之贵族出身确凿无疑,三圣者教堂所存之户籍册记载有余之生辰日期和受洗礼之经过,可资佐证。但凡稍具学识之人,皆知公鹅不得载于户籍之册,皆因公鹅非余族类,而系家禽,此乃未入学之孩提皆明此理。然该卑劣之贵族并非无知,实乃别有用心,欲以诟骂之语,极尽凌辱余之官阶与身份之能事。

二、该下流无耻之贵族又图谋侵占余之先父佩列列平柯,伊凡·奥尼西耶夫之子(曾任神职人员),继承之家产,无视法纪,竟将鹅棚移建于余家宅台阶之正对面,居心不良,变本加厉凌辱余之门庭,而该鹅棚又建于显眼之地,且建造极为坚固。然该贵族卑劣之企图昭然若揭,欲使余目睹不堪入目之景象;众所周知,任何人欲办理正经之事务,断不入畜棚,更遑论鹅棚乎。此一不法之举,致使两根前柱侵占先父佩列列平柯,伊凡·奥尼西耶夫之子,生前赠与余之土地,该地产始于谷仓,成一直线,延至妇人冲洗便壶之处。

三、该贵族臭名昭著,心怀叵测,欲焚余之私宅,置余死地而后快。罪恶昭彰,有迹可循:其一,该卑劣之贵族近日一反常态,频频步出室外,而往昔因生性慵懒及身躯肥胖,足不出户;其二,该宅之仆人住屋毗邻余之围墙,与余自先父佩列列平柯,伊凡·奥尼西耶夫之子,继承之土地仅一墙之隔,每日灯火通明,久久不熄,此乃图谋不轨之明证,因彼悭吝成性,平日不仅不燃蜡烛,且瓦片灯盏亦随点随灭。

综上所陈,该贵族多夫戈奇洪,伊凡·尼基福罗之子,图谋纵火,亵渎余之官阶与姓氏,强占私产,更有甚者,无耻诟骂余为公鹅,罪行昭然,恳请法院对此不法之徒科以罚金,责令赔偿诉讼费用及各项损失,并缉拿归案,羁以镣铐,押送城内监牢,以儆效尤,乞望法院准予所请,速作裁决。贵族,密尔格拉德县地主佩列列平柯,伊凡·伊凡之子,敬呈。

刚念完状子,法官便走到伊凡·伊凡诺维奇跟前,捏着他的一粒钮扣,开口说道:

“您这是干什么呢,伊凡·伊凡诺维奇?您该害怕上帝才是!把状子扔掉,让它化成灰吧!(让它去见撒旦吧!)您最好是跟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去握手言和,相亲相爱,再买些桑托林酒或者尼柯波里酒;要不就调制点潘趣酒也行,不过得请我喝呀!咱们一起喝个痛快,然后把一切都忘掉!”

“不,杰米扬·杰米扬诺维奇!事情不那么简单,”伊凡·伊凡诺维奇带着一副总是跟他相称的傲然神态说道.。“事情不那么简单,不能私下了结。再见吧!再见,诸位!”他转过身向在场的所有的人,仍然是神态傲然地说道。“希望我的状子会起到应有的作用。”然后,他转身走了,大家愕然相对。

法官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录事在闻鼻烟;几个办事员碰翻了酒瓶残片做成的墨水瓶;于是,法官本人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拨弄着那桌上泼洒的墨水。

“您说这件事怎么办好,多罗菲·特罗菲莫维奇?”法官沉默了片刻,面对书记官问道。

“难说呀,”书记官答道。

“居然有这种事儿!”法官继续说道。

他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前半个身子挤进了办公厅,另半个身子还留在接待室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来了,而且是到法庭里来了,似乎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法官不由得喊出声来;录事停下来不再念了。一个身穿面绒粗毛呢短燕尾服的文书把一支鹅毛笔衔在嘴里;另一位则犹如吞下了一只苍蝇。那个身兼传达和门卫的残废兵,一直站在门边,搔着那件佩有荣誉肩章的肮脏衬衫,这时也张着大嘴,不知踩了谁一脚。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近况好吗?贵体康健吗,伊凡·尼基福罗维奇?”

可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却只有半死不活的份儿,因为他卡在门框里了,欲进不能,欲退不得。法官朝接待室大声叫嚷,让待在那里的人从背后推一把,把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推进办公厅里来,结果也是枉然。接待室里只有一个来告状的老太婆,她两只瘦骨嶙嶙的手拼命使劲,却一点也不管用。这时,有一个办事员,厚嘴唇,宽肩膀,长着一只大鼻子,两眼歪斜着,又醉醺醺的,穿着一件袖肘处破破烂烂的衣服,走到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前半个身子跟前,像对孩子一样,交叠起他的双手,朝那个残废老兵睒睒眼,让他用膝盖朝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肚子上一顶,尽管他痛得哇哇直叫,人倒是被顶回接待室去了。接着,大家拉开了门闩,打开了另半扇门。然后,办事员和他的帮手——残废兵由于一齐用劲,从嘴里喷出一股子强烈的气味,把这间办公的房子一时之间竟变成了一间酒肆。

“没有把您挤伤吧,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我去给母亲说说,给您要点浸酒来,您只要擦一擦腰和背,就不打紧了。”

然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猛地倒在椅子上,除了唉哟唉哟地哼哼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他用一种累得有气无力、勉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闻闻鼻烟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角形烟盒,补了一句说:“拿去用吧!”

“见到您,非常高兴,”法官答话说。“不过,我真想不到,什么事儿烦劳您的身子,光临法院,使我们惊喜莫名。”

“来递状子……”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挤出这么半句话来。

“递状子?什么状子?”

“告状……”他气喘吁吁,不得不停顿了好一阵子:“唉!……是告那个骗子手……佩列列平柯·伊凡·伊凡的儿子。”

“天哪!您也这么干!世间少有的朋友呀!告那么一个好人!

“他是一个撒旦!”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断断续续地说道。

法官画了个十字。

“请拿状子去,念一念吧。”

“没法子,就念一念吧,塔拉斯·吉洪诺维奇,”法官带着不快的神色对录事说道,这时,他的鼻子不由自主地闻了一下嘴唇,通常只有在心满意足时他才这么做。鼻子如此自行其是,使法官更加恼火。他掏出手帕,把上嘴唇的鼻烟尽数抹去,以惩罚鼻子的胆大妄为。

录事一如他每次开始念呈文之前习惯做的那样,即不用手帕擤一次鼻涕作为开场白,然后以平常的声调开始念道:

密尔格拉德县贵族多夫戈奇洪,伊凡·尼基福罗之子,具状谨呈法院,案由各点如次:

一、自称贵族者佩列列平柯,伊凡·伊凡之子,衔恨在心,居心不良,干尽伤天害理、阴险刻毒、令人发指之行径,于昨日午后,竟如盗匪之所为,携带斧凿刀锯及其他钳工用具,趁夤夜时分,潜入余之宅院,以卑劣之手段将宅院中之畜棚肆意拆毁.余一向谨言慎行,无端遭此盗匪暴行之蹂躏。

二、该贵族佩列列平柯妄图谋害余之身家性命,于上月七日,暗怀不轨之心,闯进余宅,伪装友好,实存奸诈,向余索要室内存放之步枪,其悭吝成性,仅允以棕猪一头、燕麦两袋等无用之物作为交换,然而余洞察其奸,未予应允,该骗子手与卑劣之徒佩列列平柯,伊凡·伊凡之子,即以污言秽语破口大骂,自此对余深怀刻骨之仇恨。更有甚者,该卑劣凶残之贵族佩列列平柯,伊凡·伊凡之子,出身卑贱:其妹系全县尽人皆知之荡妇,五年前跟随驻扎密尔格拉德县之步兵连私奔在外;而将其夫注册为农民。其父系不法之徒,狂饮无度之酒鬼。
该卑劣凶残之贵族佩列列平柯禽兽不如之暴行,比之其亲属有过之而无不及,貌似虔诚,实则邪恶:该背弃神明之徒不守斋戒,于圣菲利普斋期之前夕购羊一头,翌日即命与其非法姘居之女仆加普卡宰杀,借口急需脂油点灯及制蜡烛云云。

综上所陈,恳请法院将该贵族,即盗匪、渎神恶徒、犯有偷窃与抢掠罪行之骗子手缉拿归案,羁以镣铐,并押解监牢或国立监狱,按罪量刑,剥夺其官阶与贵族之身份,施以鞭笞,必要时拘送西伯利亚服劳股;并勒令其支付诉讼费用与赔偿一切损失,乞望法院准予所请,予以裁决。密尔格拉德县贵族多夫戈奇洪,伊凡·尼基福罗之子,谨呈。

录事刚念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抓起帽子,深鞠一躬,准备离去。

“您上哪儿去呀,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法官紧随在后面问道。“坐一会儿吧!喝杯茶!奥雷什卡!你干吗站着不动呀,傻丫头?还跟办事员眉来眼去的呢!快端茶来!”

可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离家走了这么远的路,又像是经受了一场危险的检疫似的,受了一场惊吓,赶忙挤出门去,说道:

“别费心,我领情了……”接着,他随手关了门,大家只好面面相觑。

没办法,只好如此。两份状子都接了,这桩案子眼看就会变成街谈巷议的话题,不料一桩大出意外的事情却又使它更加轰动。正当法官在书记官和录事的陪同下步出办公厅,而办事员们正在把告状人送来的母鸡、鸡蛋、面包片、馅饼、白面包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装进麻袋里去的时候,一头棕色的猪闯了进来,使在场的人大感惊骇的是,它没有去啃馅饼或者面包皮儿,却一张口衔走了放在桌子边上、有几页纸倒垂下来的状子。那头棕色的母猪衔着状纸,一溜烟地跑了,在场的小官吏们虽然纷纷向它投掷直尺和墨水瓶,却谁也没有击中它。

这一非常事件引起了极大的慌乱,因为连副本还没有抄下一份呢。法官同录事和书记官对这桩前所未闻的事件议论了好一阵子;最后决定写一封公函呈报市长,因为这桩案子多半要由警察署调查审理。编号389的公函于当天呈送给市长,就此事作了耐人寻味的解释,读者欲知其详可看下文。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