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场的还有一位陌生人,他的样子恰似想化装成英国伯爵又不大像的业余侦探。这人怀着浓厚的兴趣一直注视着当晚的进程,心满意足的表情都挂在脸上,心里一直在打小算盘。此时他的内心独白大概是这样的:“那十八家没有一家投标,这可不够圆满。我一定要改一改——总要按演戏的规矩来呀,得让这些人把他们原来打算偷的这一袋东西买下来,还要让他们出高价——他们当中有几家阔气着哪。另外,我在估量哈德莱堡人的本性时有一处失误,那个让我出现失误的人理应得到高额回报,也要有人出这笔钱。理查兹这个穷老汉让我看走了眼;他真是个老实人:这件事我虽然理解不了,不过我得认账。是啊,他看我出的是‘立二’,他自己却摆出‘一条龙’,他拿这笔赌注理所应当。假如我能办得到,他还可能赢一笔大钱呢。他确实让我失算了,不过这事不提也罢。”
他观察着投标的进程。涨到了一千块钱以后,行情就不行了;涨幅渐渐放慢。他等待着——继续观察。一个竞标的撤了,然后又是一个,又是一个。现在他加入进去投了一两次标。当出价降到十块钱一档的时候,他就加五块钱;有人跟着加了三块钱;他等了一会,然后猛抬了五十块钱,结果这袋东西归了他——标价是一千二百八十二块钱。全场爆发出一阵欢呼——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站起来,举起一只手,开始讲话。
“我想说句话,请大家帮个忙。我是做精品生意的商人,我和全世界各地热衷钱币收藏的人们有生意往来。今天我买的东西原封不动就能赚一笔钱;不过,假如能征得大家的同意,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这些二十元面值的铅币每一块都当真金的用,也许更值钱。只要你们同意我的办法,我就把赚到的钱分一些给你们的理查兹先生,今晚,他那坚不可摧的诚实已经得到了如此公正和诚挚的认可。我准备分给他的那一份是一万元,明天我就把钱交给他(全场放声喝彩。可是那句“坚不可摧的诚实”却让理查兹夫妇涨得满脸通红;不过,这被当做了谦虚的脸色,所以不妨事)。如果你们能以绝对多数通过我的提议——我希望能有三分之二的人赞成——我将视为全镇的授权,我的要求仅此而已。只要上面有能激发好奇心并已让人不得不看的印迹,这种精品总是好卖的。现在,也许我能征得你们的许可,让我把这每一块假金币都印上那十八位先生的名字,他们——”
十分之九的听众一下子站了起来——连人带狗——这项动议在旋风般表示同意的喝彩和哄笑声中获得通过。
大家坐了下来;除了克莱·哈克尼斯“博士”以外,全体模范都站起来强烈抗议这个人的提议是恶意伤害,并且威胁要——
“请你们不要威胁我,”那个陌生人镇定地说,“我知道我自己有合法权利,从来不怕说大话吓唬人的。”(喝彩声)他坐下了。哈克尼斯“博士”这时看到有机可乘。他是当地两大富豪之一,另一位就是平克顿。哈克尼斯家开的简直就是造币厂,换句话说,他专卖一种风靡一时的药品。他作为一个党派提名的候选人,正在角逐议员职位;而平克顿正是另一党提名的候选人。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激烈角逐,正在日趋白热化。对于金钱,这两位都是狮子大张口;俩人都买了一大片地,各有所图;有一条新铁路即将修建,所以他们俩人都想在州议会里占有一席之地,这有助于划定对自己有利的路线;这场角逐可能是一票定胜负,胜者就可以发两三笔财。赌注不小,而哈克尼斯又是一个大胆的投机家。他恰好紧靠那位陌生人坐着。正当其他各位模范提出抗议、大声疾呼,被人们取笑的时候,他却凑过身子悄悄问道:
“这一袋东西你打算卖什么价钱?”
“四万块钱。”
“我给你两万块。”
“不行。”
“两万五。”
“不行。”
“三万吧。”
“价钱就是四万块;一分钱也不能少。”
“好吧,我给你。明天早上十点钟我到旅馆里来。这件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咱俩私下见面。”
“很好。”于是那位客人站起来,向全场的人说:
“我看时间不早了。这几位先生的话不乏可取之处,不乏趣味,也不乏魅力;不过,如果大家不怪罪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承蒙大家同意了我的请求,多谢诸位的盛情。请主席替我保管这个口袋,等我明天早上来取,另外,这三张五百块钱的钞票,也请您转交理查兹先生。”钞票交给了主席。“九点钟我来取这口袋,十一点我会到理查兹先生府上交那一万块钱的余数。晚安。”
于是他溜了出去,撇下了正在大声喧闹的听众,喧闹声中夹杂着乱七八糟的欢呼声、“天王调”的歌声、不驯服的犬吠和“你——呀——决——呃——不是一个坏——唉——唉——蛋——阿——阿——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