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起初的一个月里,娜娜觉得那老头儿着实有趣。他总是在她身旁转来转去。他活像一个在厨房里做杂役的小男孩,在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从后面扯她的裙据,还显得若无其事。瞧她那双腿!像两根木炭棍,也像两根火柴棒!头顶上没了发,脑后几根稀心的卷发压得平平展展贴在脖颈上,所以她时常故意问他理发师是怎样给他分发缝的。呀!他是一个多么有趣的老家伙!
后来看惯了他,也不觉得那么有趣了。她开始心中隐约地怕他,当他走近身旁,她会下意识地喊叫起来。她常常在珠宝店前驻足看首饰,猛然之间会从背后传来他吞吞吐吐的话音。是啊!他还真说到了点子上,她很想要一只小十字架挂坠,再配上一条绿绒围脖,或者一对珊瑚耳钉;要那种小的看上去像两滴樱红的鲜血般的耳钉。即便她对眼前琳琅满目的首饰不存过大的奢望,也不能就这样整天破衣烂衫地度日,她懒得再用开罗街作坊里的小玩艺儿装饰自己了,尤其是那顶令她生厌的帽子,这顶插满了第持维尔家下脚料纸花的古怪帽子,形似一个可怜男人屁股上的廉价铃挡。于是,行走在泥水中被过往的马车溅得浑身污浊的娜娜沮丧万分,面对橱窗里五光十色物品的诱惑,心中生出许多渴望,她多想置身于其中,她想去餐馆进餐,到戏院去看戏,能有一所配有漂亮家具的住房。强烈的希冀使她停住脚步,脸色变得煞白,极度的物欲让她感到像有一股暖流从巴黎的街面上升腾而起顺着她的大腿传遍全身。她在熙熙攘攘的行人裹携下,浑身蒸腾着难以克制的享受欲。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那老头儿不失时机地出现在她身旁,在她耳边低声说出许多美妙的建议。嘿!如果不是她对这老头儿存有惧怕心理的话,她定会与他击掌赞同他说的一切!内心深处的抵触意识强制促使她回绝了他的要求。尽管她有不洁的欲念,仍然对陌生男人表示出了愤懑和憎恶。
然而,冬天来临之后,古波家的生活更加难以维系。每天晚上娜娜都会挨打。当父亲刚刚放下打累的手臂,母亲又会送上几个耳光,叫她学着怎么样品行端正地做一个正派姑娘,而且往往是三个人一起动手,像是在屋里跳着疯狂的舞蹈,一个人大打出手,另一个人上前保护,于是三个人最终会在地板上扭作一团。在被打碎的盘碟之间你来我往互不相让。除了无休止的咒骂和打闹,他们还要忍受食不饱腹,严寒袭扰的苦楚。如果娜娜买来一些可爱的小玩艺儿,像是一个彩色蝴蝶结,几只好看的袖口钮子之类的东西,做父母的便统统没收,然后拿去变卖。没有任何东西属于她,只是在钻进破布的被单前还得领受一番巴掌的滋味,她的那条黑裙子便是她的被单,盖在身上无法御寒,她不住地打着哆嗦。不!这样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她不愿意在这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已经很久了,她父亲是没指望了。像这样天天泡在酒瓶里,醉醺醺的父亲,已经不配做父亲了,只能算是一条肮脏的狗,她只求早些摆脱他。而且,现在她母亲也堕落了,她步父亲的后尘,与他为伍。她也开始酗酒。她走进哥白布大叔的小酒店去找自己的男人,无非是想得到一些别人奉送的酒喝;她十分坦然地坐了下来,并没有显露出像她第一次醉酒时那般令人作呕的神情;她将杯中的酒一口气喝进肚里,双肘支在桌上坐上几个小时,出店的时候两眼没了神色。当娜娜经过那家小酒店时,瞅见了母亲坐在酒店的深处,嘴凑着酒杯,在男人们的粗言野语中颓然坐着,于是她不由地恼怒起来,因为作为年轻人喜欢别的酣食,并不懂酒中的滋味,每逢这样的夜晚,家里就会出现一幅再好也没有的情景画:父亲醉了,母亲也醉了,家里没有面包,整个屋子里充斥着烧酒的毒气。总之,即使是一位女神也不愿意呆在这种地方,得了!如果出不了几天她会悄然地远走高飞,她父母一定会后悔不迭,因为是他们自己的所作所为逼着女儿走到这种田地。
一个星期六,娜娜回到家中,看见父亲和母亲的状况简直糟透了。古波横卧在床上打鼾。热尔维丝蜷曲在椅子上,歪着脑袋,一双无神的眼睛翻着白眼珠呆呆地望着空中,剩下的那盘炖肉,她也忘记了重新烧热。一支蜡烛在她身旁燃亮着,由于烛花迟迟未剪,烛光十分昏暗,映衬着陋室的凄惨和破败。
“是你吗,脏丫头?”热尔维丝结结巴巴地说,“好吧!看你父亲怎么收拾你!”
娜娜不回答,脸色变得没了血色,目光在那冰冷的火炉和没有碟盘的桌子上一扫而过,再看看这间被两个醉鬼迟钝蒙上凄惨阴影的屋子。她没有摘下帽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她咬紧了牙关,重新打开房门,消失在夜幕里。
“你下楼去?”母亲问她时并没有转过头去。
“是的,我忘了些东西,我马上就上来……晚安吧。”
然后,她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当两人酒醒了之后,便相互打起架来,各自埋怨对方得为娜娜的出走负责。如果她真是决计出走,那么现在已经走出很远了!就像大人们教孩子们如何捉麻雀的方法,在麻雀的身后撒些盐粒也许会把她捉回来!娜娜的出走像是给了热尔维丝重重的一击;因为,尽管她有时也自暴自弃,当初还顾忌女儿会效仿自己,现在连孩子对自己起码的尊重都丧失殆尽,她也就更加自甘堕落了。是的,那不近人情的鬼丫头一走,把她肮脏裙据上仅存的一丝诚实和善良也全都带走了。连续三天她喝得烂醉,气愤地紧握双拳,鼓着腮帮子骂出许多粗野的话,诅咒她的**女儿。古波在外面的大街小巷奔波了一圈,凡是经过的野女人的脸他都挨个仔细看过,找不到娜娜之后,他便像个浸礼会信徒一样,坦然地重新抽起了自己的烟斗;只是当他吃饭的时候,有时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手中拿着餐刀,举起双臂,大骂娜娜让他丢尽了脸面;随后又重新坐下来吃起晚饭了。
在这个大杂院里,每个月都有成群的姑娘像金丝雀出笼一样远走高飞,所以没有人对古波家的意外感到震惊。然而罗利欧夫妇却在幸灾乐祸了。是啊!他们早就预言过这小丫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也是活该,所有的扎花女工都会学坏的。博歇夫妇和布瓦松夫妇也带着讥讽的冷笑,说了许多刁钻尖刻的话。只有朗蒂埃不露声色地为娜娜辩解。上帝啊!他以清教徒般的姿态宣称娜娜的出走是触犯了所有的道德戒条,但又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灼热目光补充说,娜娜实在是长得太美了,依她这样的年纪,当然无法忍受穷困悲惨的生活。
有一天,罗利欧夫妇在博歇家的门房里喝咖啡时对博歇夫妇说:
“你们知道吗?这事就像白日里的亮光一样清楚,那‘瘸子’把自己的女儿给卖了!……是的,是她卖了女儿,我们有证据!……人们一天到晚在楼道里遇到的那个老头儿,他已经上楼去交了定金。那金钱蒙住了‘瘸子’的眼睛。就在昨天晚上!有人看见那老雄描和不正经的小丫头一起在昂比尼剧院里……我们可说的是实话!他们两人确实在一起,你们走着瞧吧!”
他们一边议论着此事,一边喝完了咖啡。总之,这是有可能的,还会发生更有甚之的事情。从此以后,即使是区里最有声望的人也喋喋不休地谈论起热尔维丝出卖自己女儿的事。
现在,热尔维丝拖着疲惫的双腿和麻木的灵魂,不再顾及众人的流言蜚语了。哪怕别人在马上叫她是女奸商,她也不会回头去看一看。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她已不在福克尼太太的店里干活儿了,因为她常常在店里与人吵得不亦乐乎,所以被店主赶出了门。几个星期之中,她到过八家洗衣店。但是在每一家工场里只干上两三天的活儿,就卷起铺盖被老板娘轰走。因为她的活儿干得一塌糊涂,既不细心留意,也不讲究卫生,完全忘了自己曾经烂熟于心的行为。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实在无能为力,于是便放弃了烫衣服的活计,只得每天去新街上的洗衣场干起洗衣的营生,干一天算一天的工钱;她又成天陪伴着污水脏气,同油垢和恶臭打起交道,重新回到了洗衣行当中最辛苦而最没有手艺的劳作之中;这活计虽然还能干得下去,但是,她也像在陡峭的大斜坡上掉进了一个铁口,堕落得越来越深了。另外,洗衣场的恶劣环境使她变得更老更丑了。当她从那个污浊的地方走出来时,简直像一条浑身沾满污秽的狗,周身湿透,皮肤被染成了蓝色。在这种境遇里,尽管她在空空如也的餐桌旁饿得乱转,却一天胖似一天,她的那条瘸腿拐得更厉害了,当她与某人并肩一瘸一拐地行走时,几乎要把同伴撞翻在地。
当然,当一个女人年老色衰到这种地步,女人的自负和傲气已荡然无存了。从前那个骄傲、爱打扮、讲究感情、彬彬有礼、受人尊重的热尔维丝,现在已判若两人,人们可以随意用脚踏她全身的每一个地方,前胸、后背,她会毫无知觉,她已变得麻木而软弱。所以,朗蒂埃已经完全放弃了她;甚至再也不肯去摸一下她的身子。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那种若即若离关系已经使双方渐渐厌倦,多年的结合将最后终结。在她看来,她倒可以少去一件苦役。甚至朗蒂埃和维尔吉妮的关系反而让她出奇地坦然;与当初那样愤愤不平的言行相比,现在她已对此漠然视之了,如果他们俩人愿意的话,她还可以为他们执蜡点亮呢!现在没有人不知道那桩事了,朗蒂埃和维尔吉妮真的好梦常圆喽。其实那也是再方便不过的事了,那个戴绿帽子的布瓦松每隔一天就要值一次夜班,当他在冷清偏僻的街道上冻得瑟瑟发抖时,她的妻子正与她的邻居在家中的被单下相互暖着脚呢,嘿!他们俩人才不着急呢,也毫不惊慌,他们能听得到布瓦松沿着店铺走过,在那黑暗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传来他靴子撞击地面的声响,这一切不会使他们的脑袋从暖融融的被单下面伸出来。一个警察就得忠于职守,不是吗?所以当这个可悲的男人在照看别人的所有物时,那一对男女却安然地同枕共眠到天亮,而他的所有物遭人全数占尽。金滴街上全区的人都把这出滑稽的闹剧当做笑料。人们都对这种专横的妻子外遇感到十分有趣。再说朗蒂埃已经独霸这隅温柔之乡,店铺和老板娘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已经吃尽了一个洗衣店老板娘,眼下正在咀嚼着另一个杂货店老板娘;将来他还可以再造就一些针线店老板娘、纸品店老板娘、女子帽店老板娘,她张开血盆大口预备把她们统统吞进肚里。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大男人这样会吃糖果。朗蒂埃建议维尔吉妮做糖果生意,自有其中的奥妙。这个来自普罗旺斯省的男人自然不会不爱吃甜东西;无论是圆粒糖、口香糖,还是糖衣果仁糖、巧克力,他无所不爱,简直要以吃糖过活了。尤其是那各种各样的糖衣果仁糖,他把那些糖叫做“甜果仁”,他只要一看到那些诱人的糖衣,喉头便会阵阵发痒,口中也会滴出口涎来。一年来,离了糖果他肯定活不下去的。趁维尔吉妮请他照看一会儿店铺的机会他毫无愧色地抓起糖来塞进嘴里。他经常当着五六个一起聊天的顾客的面,顺手打开柜台上的玻璃瓶盖,伸进去抓出一些东西来吃,那瓶子不见重新盖上瓶盖,里面的糖果也渐渐空了。人们不再注意这种小事,那只是一个人的怪癖而已。后来,他又找出一个借口,说自己患有牵延性伤风,嗓子总是在发着炎,用糖果润一润可以减轻病痛。他从不去工作,但是,他那作派像是生意愈来愈发达的样子,眼下他正在酝酿着一个惊人的发明,名叫“帽式雨伞”,天晴的时候它是一顶再普通不过的帽子,然而天上如果突然下起雨来那帽子便会变成一把雨伞。他还答应将来会分一半利润给布瓦松,这样他甚至常常从他手中借去二十法郎的硬币,用做他所说发明的实验费。在这期间,整个店铺几乎溶化在他的舌头上;所有的糖果商品都得先经过他那只舌头的品尝,从一般的糖果直到雪茄状的巧克力,烟牛状的红糖。他无所不吃,无所不尝。当他吃足了糖果,便起了柔情,要从老板娘身上得些温存,于是在角落里便抱了女主人大吻特吻起来,维尔吉妮觉得全身都充满着甜蜜,被他吻过的嘴唇像颗红糖一样又香又甜。这样香甜的男人真值得去吻一吻!说实话,他的全身像是被蜜糖浸过一样。博歇夫妇说过,他只要把一只手指浸在咖啡里,那咖啡便会变成上好的糖浆啦。
朗蒂埃常有甜东西在口,心肠似乎也变软了许多,对热尔维丝起了恻隐之心,除了向她尽了许多忠告之外,也指责她不事劳作的惰性。见鬼,到了她这个年纪,作为一个女人该知道好自为之啦!他还怪她总是那样贪嘴。然而,即便她一钱不值,旁人也应该向她伸出援助之手。他答应尽力替她找些零活儿干干。于是,他说服维尔吉妮叫热尔维丝每星期来一次店里,雇她打扫店铺和卧房,打扫濯洗这些事,她很在行;每次还能拿到三十个铜币。每逢星期六早上,热尔维丝提着水桶,拿着刷子来到店里做这肮脏而下贱的活计。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漂亮金发老板娘,在自己从前的店铺里干起与抹布和刷子打交道的营生,这既是气数已尽的标记,也是她傲气散去的结局。
有一个星期六,她实在干得太辛苦了。由于连下了三天雨,顾客们的脚似乎把全区的污泥都带进了店门。维尔吉妮摆出贵夫人的作派,坐在柜台前面,头发梳得十分整齐,身穿矮领袖口带花边的别致衬衫。在她身旁,红漆窄凳上坐着朗蒂埃,他趾高气扬的样子看上去,竟像是这间屋子的真正主人。他漫不经心地把手伸进一只薄荷糖瓶里,与往常一样抓起糖放进嘴里。
“喂!古波太太!”维尔吉妮一直用眼睛盯着她那正干活的清洁工,随后她咬着嘴唇叫出声来,“那个角上的油垢您怎么没有洗掉?您该再擦擦干净!”
热尔维丝顺从地听着,转过身去走到墙角重新开始洗刷。她跪在地上,弯下腰去,耸起肩头,周围都是脏水,手臂变得青紫而僵硬。她的旧裙子都被污水打湿、贴在了屁股上。她蹲在那里的样子像一堆肮脏而东倒西歪的物品堆放在地板上,她头发蓬乱,紧身上衣的破洞里露出她身上凸起而松弛的皮肉,随着干活儿时身体僵直而费劲的活动,她身上的赘肉来回游动摇晃和跳动着;而且她已是汗流浃背,斗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渗上,整个脸上满是汗水。
“加油干才能擦得越发亮。”朗蒂埃用教训人的口气说着,嘴里满是糖球。
维尔吉妮仰着身子,一副公主的作派,她半闭着眼睛,一直在观察着洗涤女工的工作,脱口说出她已想了许久的话:
“再往右面擦一些。现在,您得多留心把那板壁擦干净……要知道,上星期六我不很高兴。很多污迹还留在上面呢。”
当热尔维丝擦到他们两人脚下沾有黑泥的地板时,那帽子商和杂货店女老板两人的腰板挺得更硬了,像是坐在御座上一般,威风八面的样子,维尔吉妮该如意了,因为她的猫一般的双眼里一时间放出黄色的火星,并且凝视着朗蒂埃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靥。现在终于报了当年洗衣场里屁股挨揍之辱的旧恨,这是维尔吉妮一直隐藏在胸中的心痛。
正当热尔维丝停止擦地板的当尔,一阵锯子轻柔的响声从屋子后面传了出来,她透过开着的门望去,可以看到布瓦松的侧影,日光像是要有意冷落他,他独自一人在苍白的日光下果在屋后的院子里,今天是假日,他正利用这难得的闲暇沉湎于做小匣子的爱好之中。他坐在一张桌子前,正在聚精会神地雕刻着一只红木雪茄盒上的花饰。
“喂!巴丹克!”朗蒂埃仍旧叫他这个外号,显然两人更加亲密,“您做的盒子我预定了,可以作为一件礼物送给某位小姐。”
维尔吉妮狠狠地拧了他一把,他却风流而优雅地不停地微笑着,算是以德报怨,他在柜台下面摸着她的膝头,沿着她的大腿做老鼠爬行的动作;当女老板的丈夫抬起头来,显出他灰色面颊上红色胡须的时候,朗蒂埃很自然地把手抽了回去。
“您说得不错!”布瓦松说,“我正是为您而做的,奥古斯特。也算是为了友情留个纪念吧。”
“嘿!那当然啰!我会保存好您的这个小玩艺儿!”朗蒂埃边笑边接着说,“您能看到我会把它系上彩带挂在我的脖子上。”
忽然间,他的这番议论好似又引发了另一个念头。他又接着说:
“呃,对了,昨天晚上我遇到娜娜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她浑身一震,激动的情绪竟使她一屁股坐在淌满了整个店铺脏水里。她喘着粗气,汗流满面,手中的刷子停在了半空中。
“是,是吗?”她只是简单地嘟囔了一声。
“是的,我沿着殉教街向下走的时候,看见一只老头儿正挽着一个小女子在我前面走着,我觉得他们的背影眼熟……于是,我加快了步子赶上去,终于面对面地看清了您的宝贝女儿娜娜……依我看你也不必怨恨她,她看上去过得很幸福,她穿着一条羊毛长裙,领上挂着金十字架,神情十分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