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通过壁炉默默相对。当她递给他一杯酒时,他抓住了她的手,“莎伦,我有那么多的话要讲,那么多。”
如果她避免了这次谈话的话,她知道什么将会发生,桑将永远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是的,她知道。看来是该由她来决定他们的将来了。十几年前自然地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一切已经变得复杂了,而且他们还有了个儿子。他们曾幻想、渴望的、简朴平常的生活已变得复杂,混乱,就象一所房子好多年来一直修补,以至于最后无一是处了。她突然觉得他们应该感谢帕瑞特给他们一次重新恋爱的机会。她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想把她一切呈现在他的面前,包括她赤裸裸的热切的感情,她觉得虚假的骄傲正是多年来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原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说:“桑,请过来坐下。我想从最初的地方讲起。”
当她敞开她一直封闭的思想时,觉得她一下子从过去的重负下解脱出来了。由于对真实和坦率的一种崭新的渴望,她敞开了她隐藏了许多年过去。她告诉桑在巴黎的情况,当时她几乎快死了。阿米杜是怎样挽救了她,并且在她整个怀孕期间始终保护着她。他帮助她,使她有机会管理伽伦特。决定了什么都不保留,她告诉他阿米杜长久以来对她的无法解释的肉体吸引力,就是现在她也承认,毕竟那确实发生了。对这个她欠了那么多的男人,她始终保留了一份喜欢。
“你爱上他了吗?”当她讲完后,桑静静地问。
“没有,但曾经有过,当时我比现在年青。经过好多年,我终于明白,尽管我和他在许多方面是对立的,我们仍是好朋友。阿米杜不具有那种我想要的长久的爱——除了我以外,他生活中有大多的女人。”她停了一下又说,“你呢?你生活中有其他女人吗?今年夏天,我听到罗斯玛丽的事后,给你打了电话,有一个女的接了电话。我想她不仅仅是个一般的朋友,所以我觉得你可能是陷进去了而没有回电话。”
桑的眼睛荡漾了一样,然后回答“是的,有一个人。那是玛丽死后而你和我一切都已经结束以后开始的。我们并不是有意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我欠她很多,她多情,善良热心。但当我听到琼·奎尔的话时,我就打电话告诉她一切该结束了。她很伤心,等我回去后我会向她解释一切的。她已经结婚,有一个孩子,我想这样做是最好的结局了。但是莎伦——不要对我有任何顾忌,请不要。那些我都不管了,其实,我只是想说如果你要我,我一直在这儿。”
莎伦沉默了一会儿,望着炉火发呆。后来她说,“你知道,我经常后悔我去年五月来了英国。我打破了我们口头上的不走出塞伦的约定,而现在都发生了什么啊,反过来说,如果我没有,你和我将仍在同一条船上漂流。那个山村里的气氛就象毒药一般,让我们都变得冷漠。事实上,我们已经习惯了周围的环境。以后仍得这样”
“天知道你竟会这样想,但我必须让你相信。事情的巨大变化和悲惨结局时常令我痛苦不堪,莎伦。但是请相信我,我曾试过离开玛丽,任何方法都试过。在吉尔斯顿事件爆发前,我是从未有过地想离开她。那件事把我的整个生活都击碎了,你不能想象对我来说那有多残酷。但当我看到你,帕瑞特和本格拉在一起的照片时,我还能想些什么?难道你现在不觉得你把我的儿子藏了四年不让我见,有点太不可思议了吗?”
她坚定地对上了他的眼光。“我现在知道这是我一生中干过的最糟糕的事。但是,桑,从那时起,生活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我并不想利用孩子来勒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希望你来找我是出于爱而非内疚或义务?”她叹息道,“我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
“你是对我没信心,对我的爱没有信心。”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近,“莎伦,也许这太早了点,但我就是为这而来的。我从没需要其他东西象现在希望你我能重新抓住逝去的幸福那般热切。为了我们和帕瑞特的利益,我们还是有机会的。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后,我们之间应该牢固到没有任何东西能分开和破坏,而我们也不能轻易把它扔掉了。只要你愿意,我希望我们能结婚,越早越好。说你要和我一起回克里格林,现在,这个周末。”
“哦,桑,我比要任何东西都想要重新开始,”她低声说,让他拥着她,“但这实在不容易,你一定得耐心等待,这需要很长时间。”
他紧紧搂住她,“莎伦,亲爱的,我真高兴,太高兴了。从现在起。我将试着不再让你从我生活中走出去。还有帕瑞特——你给了我一个多美妙的礼物啊!他还很小,我们有机会一切重来。”
她对他笑了笑,“当他走进屋里时,你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了么?他不知该怎样才能了解你。”
“他与你以前想象的一模一样。我不能想象你一个人是怎样把他带大的,你一定吃了好多苦。”
“桑,让我们现在起誓,不要再防备彼此了,要永远象今天晚上一样忠诚。”看来她开始用新的眼光来看桑了,看得更清楚:她不再象以前一样盲目崇拜他,但她并不想这样。“答应我,你将再也不会把我当成神般供养起来,从现在起,我想自己养活自己。”
他捧起她的脸,弯下腰去吻她。他取笑道:“你现在在要求一件不可能的事。”
当凯丽睁开她的眼睛,环视了一下这个阴暗的睡房时,她用了好久时间去想这是什么地方。最后她想起来她是在家里。她在深夜上床睡觉时,吃了两粒安眠药,她不能忍受又一段时间的失眠了。现在,当她清醒过来时,她想忘掉的一切都重新回到她眼前。当她回忆起桑昨天打来的电话时,她觉得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恶心与痉挛的感觉。他用歉疚而快速的语气告诉她,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已结束了。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会有多可怕,凯丽,但现在没时间解释……凯丽?你在听吗?等我回来后我们会进行一次长谈,我会告诉你一切我原该告诉你的事。我知道在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以后这么待你是卑鄙的,但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如果你不是为了我,马克不会离开你,我希望你们的关系能很快恢复……”
抛开她的自尊,她不顾羞耻地肯求他,“不,不,你不要这样对我,请不要!”她象一只受伤的动物一样哀嚎着。
“凯丽,请试着接受它。我马上就得走了。我讲得太多了,我的飞机已经来了。”
他语言中的无奈成份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她想对着他尖叫,哭喊抽泣,但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是无力地,痛苦地听着,就象他急急的话语已粉碎了她的整个世界一般。
“凯丽,还有一件事。我知道,这会让你非常痛苦失望的,但我必须请求按照我们计划的一样不要再来克里格林了。等以后我告诉你一些事就能明白了。请原谅我,但我确实是得走了。”
经过二十四个小时后,凯丽仍不能确信他们之间美妙的关系会象她与马克的婚姻结束一样突然结束了。当六月底她丈夫宣布说他将离开她时,她冷静地接受了这一消息。
“马克,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好得多的。”当时她说,当马克承认说他和秘书贝妮有了关系时,她曾真心祝福他能过得愉快。
他从这儿搬出去时,凯丽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与一个她不能回报予他的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令她觉得内疚,不安。
与桑越接近,凯丽与他在一起呆的时间就越长。他们能那么快地达到用心交流而不发一言的,快乐的亲密程度曾让凯丽惊奇不已。经过了错误的婚姻,他们体会到能享受不受外界干扰的简朴、悠闲的生活是多么惬意。与他们轻松安宁的生活相辅相成的是,他们每一次手指的接触和每一个对视都能唤起他们的身体本能。不一会儿,他们便会上床,野蛮又温柔地做爱。对凯丽来说,做爱仅仅是爱情的一小部分。他们每次都能达到同一高潮,这是多么令人激动啊。凯丽的幽默性格减弱了桑的过于严肃,她美国式的坦率和他英国式的保守正好互补。桑对她的毫不掩饰的强烈需求引发了她体内的一直隐伏着的巨大火山。桑的自信和牢固不动的社会地位给她一种安定感。她不必要再向上爬了。不用吹捧和伪装,她就已经达到了,她已经停栖在她所梦想的港湾里了。但这是爱,并非仅仅是财富和地位,这些东西以前曾是她的目标。这应是命运的安排。随着时间的流逝,桑对于罗斯玛丽之死的歉疚之感已渐渐淡化,他又开始充满生活情趣了。凯丽对自己那么自信,对她在桑生活中的地位那么确信,她设法让自己忘掉在六月曾接到的莎伦让人害怕的电话。最终,当桑准备在今年的克里格林的猎人舞会上邀请她和他一起度过第一个周末时,凯丽知道社会对于他俩关系的承认表明桑不再怀疑他们是否该生活在一起了。他开始准备回报她的爱。整个夏天,他都在考虑以前罗斯玛丽在春天计划的在城堡里举行的化装舞会该不该举办下去。但是在凯丽的建议下,他决定举办,她认为这次舞会将使桑重新赢回他的一些好朋友,并且抹去曾加在他身上的污秽评论。
她蜷缩在床上,觉得心隐隐作疼。上个月中预料的几种可能性中最可怕的一种终于发生了。回想起他的声音,她反复着他说过的每一个字,想找出一点头序。这怎么会发生在这个特别的时候?当她一段段回忆过去时,她感觉到越来越明显的难受与痛苦。桑的突然变心只有一个解释——莎伦,应该是她。她或许已经重新走入了桑的生活,重新施展她过去曾使桑如痴如醉的魅力。她又想到了那个电话,那个她能确信是莎伦的声音。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断时间后,她最终又回到了他身边,重新获得做未来的女伯爵的地位。莎伦这个女巫曾经创造了一起丑闻,现在她无疑想让桑相信那个实际上是阿米杜的儿子的黑黑的小家伙是他的儿子。
失望的泪水充满了凯丽的眼睛,她直到现在才真正理解一个男孩能控制一个男人这一俗语。承认自己的骨肉这个想法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十分有诱惑力的,凯丽从她的亲身经历中体会到这一点。甚至象林顿这样强壮的男人知道他有了一个亲骨肉以后,也愿意听从自己的支使。当林顿听说了她与马克婚姻破裂以后,仍提供了她经济支持,就因为他是小林顿的父亲。
问题是,她怎样才能战胜一个有着孩子的女人?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不会放弃,我不会。”她坚定地喃喃自语。
不一会儿,凯丽从床上坐起来,灾难渐渐转化为她以往所具有的毅力和决心。扔下睡衣,她赶紧下楼找一本指导书,这本书,她这个周末要带到爱尔兰,它是她行事的准则。明天她得按计划离开这儿去爱尔兰和桑一起生活在克里格林。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她不想改动。马克将要来带走小林顿,所以她这个周末有空,而她——凯丽,将要去爱尔兰。
凯丽冲上楼,推开窗户,感觉到了灰蒙蒙的伦敦早晨的阳光。她紧张地坐在电话机旁,拨通了多利山村的天鹅醉浆草旅店,就在克里格林附近。如果她不能住在城堡里她会住在一个旅店里。她会把桑赢回来的,她会让他惊奇地发现他爱的是她。当她想好什么东西该属于她以后,她精神恍惚起来,她有种冲动想游过爱尔兰海到爱尔兰的西南部去,在利梅力克附近有和她同名的凯丽大草地。
在桑到巴黎的第二天,他和莎伦双双回到克里格林。当他们向城堡驶去时,莎伦对多年的梦想突然变成现实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恐惧的预感。感觉到她的不安,桑靠近她,抓住她的手以减除她的恐惧。
一路上,她被爱尔兰的迷人风景所吸引,为她的奇异美丽所陶醉。这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地方,乔治时代房子两边林立着好多工厂,而长满野生树木的乡间全是些贫困得不可想象的小农场。她看到一个漂亮的锅匠赶着一辆驴车,车上满是黑眼睛,光脚板的孩子,他们好象是属于另一个世纪的。人们漂亮的脸庞,充满了艰辛和幽默,令她记忆深刻。她悲伤地回想起布莱德地区克里特人们的特殊魅力。
他们向正西驶去,穿过了翠绿的村庄。这些村庄掩映在淡紫色的远山中,山中细雨蒙蒙。他们从一座被雨洗白的茅草屋边经过,烟从烟囱中缓缓升起,在屋顶上弥漫开来,然后走过一座白桥,黄褐色的水从桥洞里喷溅而过,流到了克里格林周围的广阔土地上。当他们快接近城堡入口时,桑减慢了车速。
“亲爱的,现在我们快要到家了。”
“我知道——我爱多疑真是一种痛苦。”她笑了笑。
终于,她看到了克里格林城堡,她多年来一直魂牵梦系的地方。
透过车窗,透过蒙蒙细雨,她盯着那个黑黑的长方形物体。他们从两条巨大的石龙中穿过,来到了铺满细沙的前院。
“有些塔保留了古代十六世纪的风格,但中间的那些是在19世纪早期被大火毁掉后重建的。”桑向她介绍着。
他们走出了小汽车,莎伦停下来,想好好看看这个在天空下显得黑乎乎的巨大建筑。一块块岩石被青苔和藤蔓侵蚀腐化了。她看了看建筑在绿色斜坡上的壁垒,这使她想起了中世纪当时山上的人能有利地向企图爬上山的陌生人射箭。
一个胖胖的,头发灰白,双颊红润的爱尔兰妇女已出来迎接他们。
“莎伦,这是我的管家,弗莱赫提夫人。”
“欢迎到克里格林来。我希望你能愉快地和我们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我相信会的。”只瞥了一眼,她便把莎伦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了,认定她会是新的女伯爵。“我们想这样的天气可能会延误你们的行程。刚刚一个多月没下雨。”她高兴地说,“但是下雨能滋润土地和皮肤,你们想在客厅里喝杯茶吗?先生和夫人?最好靠着壁炉。”
“亲爱的,你想先干什么?看一看城堡还是先喝茶?”
“哦,让我们先看看城堡,我简直追不及待了。”
桑把莎伦带进了辉煌的大厅,灯光把大窗昏暗的方形影子投在地板下。
“来看看这棵家传树。”他说着,用手围住她的肩。
莎伦盯着那棵大树,树已被裁修得小巧玲珑。象征着克里格林家族的已故的女伯爵们,树的枝桠几乎回伸到了伊丽莎白一世的时代。
“看树的顶端,看到俄法莱思的字样了吗?玛丽·俄法莱思在1635年嫁给了塞得里克,第二个女伯爵的哥哥。在十七世纪,俄法莱思又被改成范林。所以你看,我们可能是远亲。”
“有可能。”她一边笑着说,一边观察着悬挂的帷幕,“这多好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