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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者:    更新时间:2013-07-25 13:23:15

前面有一条小巷从路上岔了开去,我进入小巷,过了一会儿,我放慢速度,从小跑变成快走,小巷两边都是建筑物的背都一没有上漆的房子,晾衣绳上晾的颜色鲜亮刺眼的衣服更多了,有一座谷仓后墙坍塌了,在茂盛的果树间静静地朽烂着,那些果树久未修剪,四周的杂草使它喘不过气来,开着粉红色和白色的花,给阳光一照,给蜂群的营营声一烘托,显得挺热闹。我扭过头去看看。巷口那儿并没有人。我步子放得更慢了,我的影子在我身边慢慢地踱着步,影子的头部在遮没了栅栏的杂草间滑动。

那条小巷一直通到一扇插上门栓的栅门前,在草丛里消失了,成为在新长出来的草里忽隐忽瑰的小径。我爬过栅门,来到一片树木茂密的院子,我穿过院子来到另外一堵墙前,我顺着墙走,现在我的影子落在我后面了,墙上有蔓藤与爬山虎之类的植物,在家乡,那就该是忍冬花了。一阵一阵地袭来,特别是在阴雨的黄昏时节,什么东西里都混杂着忍冬的香味,仿佛没有这香味事情还不够烦人似的。

你干吗让他吻你?

    我没有让他吻我,我只是让他看着我,这就使他变得疯疯癫癫的了。你觉得怎么样?我一巴掌给她脸上留下一个红印就像是手底下开亮一盏电灯顿时使她的眼睛熠熠发亮。

    我不是因为你跟别人接吻才打你。十五岁的姑娘家吃饭还把胳膊肘支在饭桌上,父亲说你咽东西时好像嗓子眼里绞着根鱼骨头似的,你和凯蒂怎么啦?你们坐在餐桌边我的对面却不抬起头来看我。那是因为你吻的是城里的一个神气活现的臭小子我才打你,你说不说,你说不说,这下子你该说“牛绳”了吧。我发红的巴掌离开她的脸颊。你觉着怎么样,我把她的头往草里按。草梗纵横交叉地嵌进她的肉里使她感到刺痛。说“牛绳”呀,你说还是不说?

我反正没跟娜塔丽这样下流的女孩子接吻。没有吻像娜塔丽这样下流的女孩子。

这儿吗?是这儿疼吗,凯蒂?

不是这儿。

    凯蒂跑开了。

她把我推下梯子一溜烟地跑开了,

 

那堵墙没入到阴影里去了,接着我的影子也消失了,我又骗过它了。我忘了河道是和路一起蜿蜒伸延的了。我爬过那堵墙。却不料她正在看着我跳下来,那只长面包还抱在胸前。

    我站在草丛里,我们两人面对面地互相看了一会儿。

“你刚才干吗不告诉我你就住在这边,小妹妹?”那张包面包的报纸越来越破,已经需要另换一张了。“好吧,那就过来把你的家指给我看吧。”

天在下雨,我们能听见屋顶上的声音,声音像叹息一样传遍了谷仓高大香甜的空间。

雨下得不大,可是我们除了屋顶上的雨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仿佛那是我的血液和她的血液的搏动声。

她紧挨着我的胳膊肘往前走着,那头漆皮似的黑发,那只包的报纸越来越破的长面包。

    如果你不快些回家,包面包的纸全都要破了。你妈妈该说你了!我敢说我能把你抱起来。

你抱不动,我太重了。

我能把你抱起来,你瞧我能。

    哦她的血还是我的血哦我们走在薄薄的尘土上,在一束束光柱从树丛里斜照下来的薄薄的尘上上,我们的脚步像橡皮一样,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我又能感觉到河水在隐秘的阴影里迅疾而静静地流淌。

“你的家真远,是吗。你真聪明,这么远还能一个人到镇上去买面包。”这就跟坐着跳舞似的,你坐着跳过舞吗?我们能听到下雨声,小谷仓里有一只耗子在走动,空空的马栏星没有马儿。你是怎么搂住跳舞的是这么搂的吗?

哦。

    我一直是这么搂的,你以为我力气不够大是吗?

    哦哦哦哦。

    我搂的是,这么一直,我是说你听见我方才说的没有,我说的是……

    哦哦哦哦。

    那条路继续向前延伸,静寂而空荡荡的,阳光越来越斜了。她那两条直僵僵的小辫子在辫梢处是用深红色的小布头扎起来的。她走路时包面包的纸的一角轻轻地拍打着,面包的尖儿露了出来。我停了下来。

 

    凯蒂真的走了吗,她进我们家了吗,从我们家是看不见谷仓的,你试过从我们家看谷仓。

    那是她不好,她把我推开她跑了。

      

    “喂,我说。你真的是住在这边吗?我们走了快一英里了,一幢房子也没有啊。”

    她瞧瞧我,阴郁的眼睛诡秘而又友好。

    “你住在哪儿啊,小妹妹?难道不是住在镇上?”

    树林里不知哪儿有一只鸟在叫唤,在断断续续、不经常出现的斜射的阳光之外。

    “你爸爸要为你担心了。你买了面包不马上回家,你爸爸该拿鞭子抽你了吧?”

    那只鸟又在啼鸣,仍然看不见它在哪儿,只听见一个毫无意义的深沉的声音,高低也没有变化,它突然停止了,仿佛是被刀子一下子切断似的,接着又啼鸣起来,而河水在隐秘的地方迅疾而静静地流淌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这既不是看见的也不是听到的,而是感觉出来的。

    “哦,真该死,小妹妹。”大约半张包面包的报纸已经软疲疲地挂了下来。“这张纸现在已经不起作用了。”我把它扯了下来,扔在路旁。“走吧,咱们还得回镇上去呢。我们这回打河边走回去吧。”

我们离开了那条路。在青苔之间生长着一些苍白色的小花,还有对那听不见看不到的水的感觉。我搂的是这么一直,我是说我一直是这么搂的。她站在门口瞧着我们两只手插在后腰上。

你推我了那是你不好,把我弄得好疼。

    我们方才是在坐着跳舞,我敢说凯蒂不会坐着跳舞。

    别这样别这样。

    我不过是想把你衣服后背上的草皮粒屑掸掉

    你快把你那双下流的脏手拿开,别碰我,都是你不好,你把我推倒在地上我恨死你了。

    我不在乎她在瞧着我们仍然气鼓鼓的地走开去了,我们开始听见叫嚷声和泼水声;我看见一个棕褐色的人体在阳光中闪了一下。

仍然气鼓鼓的。我的衬衫开始湿了,头发也开始湿了。雨点掠过屋顶只听得现在屋顶上响起一片雨声,我看见娜塔丽在雨中穿过花园走去。全身都湿了我盼你害上肺炎你回家去吧,牛脸臭丫头。我用尽力气往猪打滚的水坑里跳去,黄泥汤没到我的腰,臭烘烘的,我不断地乱蹦直到我倒了下去在里面乱滚。

“听见他们在河里游泳了吗,小妹妹?我也挺想去游一下呢。”要是我有时间,一等我有了时间,我又能听见我的表的嘀嗒声了。泥汤比雨水暖和可是臭不可闻。她转了过去背对着我,我绕到她的前面去。你知道我方才在干什么吗?她转过身去,我绕到她的前面去,雨水渗进了泥沼,渗透了她的衣裙,使她的小背心紧紧地粘在身上弄得臭气冲天。

 

我只不过是抱了抱她,我方才不过就干了这个。

她扭过身去我又绕到她的前面去。

    我才不在乎你方才干了什么呢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我要让你,我要让你在乎。她把我两只手打了开去,我用一只手把稀泥抹在她身上,她用湿巴掌掴了我一个耳光,我都没有感觉到,我从裤退上刮下稀泥涂在她那淋湿而僵直的转动着的身体上,听到她的手指抓我脸的声音,可是我毫无感觉,尽管我的嘴唇舔到雨水开始觉得甜丝丝的。

    在水里的那些人先看到我们,那些头和肩膀露出在水面上的人。他们嚷叫着,其中一个蹲着的人挺直身子,跳到他们当中去了。他们看上去活像一只只海狸,河水在他们下巴额边拍打着,他们喊道:

    “把小姑娘带开!你带女孩子来想干什么?走开走开!”

    “她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只想看一会儿。”

    他们蹲在水里。他们的脑袋凑在一起注视着我们,接着他们散开朝我们冲来,用手舀起水向我们泼来。我们赶紧躲开。

    “小心点,孩子们,她不会伤害你们的。”

    “滚开,哈佛学生!”那是第二个男孩,就是方才在桥上想要马和马车的那个。“泼他们呀,伙伴们!”

    “咱们上岸去把他们扔到水里,”另一个孩子说。“我才不怕女孩子呢!”

    “泼呀!泼呀!”他们一面泼水,一面向我们冲来。我们往后退。“滚开!”他们喊道,“快点滚开!”

    我们走开了。他们紧挨着河岸蹲着,滑溜溜的脑袋在明晃晃的河水上排成一行。我们继续往前走。“那儿不是咱们去的地方,是不是?”阳光从枝叶间透进来照在点点青苔上,光线更平更低了。“可怜的孩子,谁叫你是个丫头呢。”青苔之间长着一些小花,我从未见到过这么小的花。“谁叫你是个丫头呢,可怜的孩子。”沿河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地向前伸延。到这里,河水又变得平静了,黑黑的、静静的,流得挺急。“谁叫你是个丫头,可怜的小妹妹。”我们喘着气躺在潮湿的草地上雨点像冰冷的子弹打在我的背上。你现在还在乎不在乎还在乎不在乎还在乎不在乎。

我的天哪咱们脏得赶上泥猴了快起来。雨点打在我的前额上打到哪儿哪儿便感到刺痛我的手沾上了红色的血给雨一淋现出了一道道粉红色。你疼吗。

    当然疼的你以为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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