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SOS!(1)

作者:竹林    更新时间:2013-08-20 16:08:00

约见猎户座的前夜,王睿做了一个奇异的梦。在梦中他变成了一只眼睛。当然,这不是普通的眼睛,而是一只位于大气层外,可以在广袤的太空自由翱翔,能够见到一切可见光和不可见光,难够追踪一切天体,看透所有恒星的温度、化学性质、速度和移动方向的“眼睛”!这样的眼睛全世界只有一只——人们叫它哈勃望远镜——不,现在该叫“王睿望远镜”了。

王睿望远镜在一片澄静中遨游,心里充满了快乐、自信和美丽的幻想。

他自信能看到洛杉矶或东京的一支烛光;不过这对他来说意义不大。而他现在需要看见的是猎户座。

遥远而神秘的猎户座啊!

她是太空调皮的小女儿。她想以朦胧的面纱遮掩自己娇羞的面容,可是在不经意间,她的双眸放射出令人炫目的光彩;她想以沉默来保守秘密,可是她那急速旋转的舞姿已经透射出心底最动人的音乐,最蓬勃的生机和绚丽多彩的梦。

他以自己的导向系统瞄准她。他看见了她在舞蹈中飞旋的裙裾,像一面蓝色的旗帜高高飘扬!哦,猎户星云,藏在深夜的巨大花束,无边的幽远、丰富和感人——在星云的某处,甚至还浮动着三千个年龄不到一百万年的恒星。这是天文史上的婴儿,猎户星云正孕育着这些新生的婴儿,提供他们生长发育所必需的能量——原来这正是猎户座神奇的另一面——她的温柔的母性,她的无私奉献的胸怀。

他为自己的发现而又惊又喜。他将镜头对准了这些“小宝贝”。他将把这些照片以数字信号传向地球……然而就在这时,目标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仿佛正在消失——不,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由于宇宙的膨胀而造成星系远离。“这是红移。”他很内行地对自己说。他觉得自己应该加快速度赶上正离他而去的猎户座,然而该死的美国太空总署那帮科学家给他设定的运行速度太慢。他想大声疾呼“猎户座,等等我——”可是望远镜并没有呼叫的功能。他只能眼睁睁望着猎户座消失在茫茫宇宙的深处。他突然感到无限悲哀。他想也许作什么也不如作一个活生生的地球人更好。于是他调转头向浩淼太空中唯一蓝色的星球飞来。他想到在这颗星球上还有他十点钟的约会……

啊,十点钟的约会!

这个念头立刻引起了大脑皮层中某些细胞的警觉,他惊醒过来了。睁开眼睛,他发现已经八点半了。梦境仍在眼前栩栩如生,而他已经没有时间赖在床上回味它了。

他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认真洗漱,并用吹风机吹干洗得湿漉漉的头发。他的头发像女孩般柔密丰茂,还微微有点儿卷曲,无论怎么梳都好看。所以他总是把它们留得比较长,飙车时可以像火焰一样飘起来,那份感觉棒极了。

“阿睿,今天有什么节目?”想不到母亲的鼻子像猫一样灵敏。母亲是一家报社的新闻记者,平时对王睿的政策十分宽松,想不到也是“外松内紧”,不像老爸,真正的学问家,一辈子跟数学打交道,天坍下来也不会迈出书房半步。

“没什么啦,不过是去约见一个人。”王睿故意轻描淡写。

“这个人不是一个男生吧?”母亲故作神秘地问。

“我也不知道,”王睿警觉起来,“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啦。”母亲学着他的口气说,“我是怕我的儿子有同性恋的倾向。”

厅里的电话铃就在这时响起。王睿对此无动于衷,因为他从未和猎户座交换过电话号码。当然,约会以后,也许情况就不同了。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是选择赴约穿的衣服。

首先否定掉的是校服、西服和一本正经的衬衫之类,因为这些衣服千篇一律,多多少少会束缚他的个性,使他显得呆板而傻气。他可不愿像个书呆子出现在猎户座面前。如果猎户座是个中学生,那么她——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吧——一定跟自己一样,是个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高材生。只有在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高材生,才会有这样一份潇洒来跟他谈天论地,探讨人类和宇宙的未来。倘是个蠢才,早被分数、习题以及未来的高考压得透不过气来了。所以,当他出现在猎户座面前时,必须要使他的品味、他的独特的魅力和内在个性,尽在不言之中透射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平时爱穿的休闲式运动服上。那套阿迪达斯牌倒是很漂亮。以往他穿这套衣服人人都夸他是“帅哥”。但他犹豫了一下,就否定了,原因是色彩过于强烈,对比太鲜明,也许会给人一种夸耀的感觉。

忽然他想到了PUMP(飘马)帽——那白色的“飘马”帽,自定的约会标记!

他当机立断取出了那套“飘马”服装。看来冥冥之中的思路是对的。“飘马”在平时显得有点老气,但它那柔和的灰与白,看起来淡雅而不张扬,正好配那顶帽子。倘使约会之后要出去玩也很随意,很相宜的。

当他正要更衣时,听见了妈妈的喊声:“王睿,你的电话!”

他摇摇头,冲到厅里对妈妈作手势:“说我不在家!”

妈妈的手压在话筒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你的班主任江老师!”

他不敢怠慢了,接过电话:“江老师,您好,您找我有事吗?”

毕恭毕敬的口气,好像整个早上都在恭候这个电话。

“王睿,你要是上午没事的话,马上出来,和我一起到顾振新家里去好吗?”江老师说。

王睿一听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如果是别的事,他会毫不犹豫地推掉服从江老师。可这是和猎户座的约会,他已经兴冲冲地盼了五十多个小时了,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实在对不起,江老师,今天上午十点,我有个约会。”

“约会?”江老师很意外,“你们怎么一个个都那样忙啊!”

“江老师,您理解错了,不是那种约会。”王睿听出了江老师的话外之音,急忙解释。

“没错,都这么说。”江老师轻轻地笑了,“不是那种约会,是什么约会呀?”

“是……”一向机敏的王睿突然张口结舌,“反正不是您想像的——您所想像的是错的。”

“真奇怪,连讲话的口气都一样,”江老师很无奈的样子,“都说我错了,错了,上次文静也这么说。”

“文静?文静她说了什么?”王睿立即**地问。

“好了,不谈这个了,你说你去不去顾振新家?你要去就是我理解错了,不去就是猜对了!”江老师居然也会耍赖。

“我……尽量争取吧!”王睿实在不好意思了。挂上电话,他想怎么办?是否要跟猎户座联系,改变约会时间呢?

他迟迟疑疑地打开了电脑,打算发份电子邮件过去。

手指犹犹豫豫,眼睛却直直地瞪着屏幕,仿佛那里正要透射出猎户座的温馨的消息,为了等待猎户座的一个OK前晚一夜没睡好。如果现在莫名其妙地提出改期,下一个OK也许真的会随着猎户座的“红移”而远去。

难怪梦中的猎户座会消失——不,他决不干这种蠢事!

他毅然决定,马上更衣、出发,免得再接到江老师的电话就更不好说了。他打开电子信箱——


“SOS!”


他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定睛望去——没错,还是“SOS”,在电脑屏幕上突然出现了猎户座发来了十万火急求救信号。


天鹰座:

向你紧急求援。请立即前来救我出屋摆脱困境,我的位置在国际花园罗马园2302(即2号301室)。

                                    猎户座即刻


天呐,猎户座遭绑架了?要不要报警?各种念头飞快地在脑际闪过。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绑架者是不会让被绑架者用电脑呼救的。于是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干,既然猎户座那么信任自己。

他立即回信:

如何联络?

这是他临事不乱的细心之处。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无破门撬锁的本领,而猎户座之所以出不来自有其难以想像的原因。

猎户座立即回复:“看过福尔摩斯吗?定位以后寻找镜子反光的窗口,那就是我。”

他会心地一笑。哈,当然看过福尔摩斯,连这个爱好也是共同的。猎户座真是既聪明又幽默。

他跨上助动车呼啸而去。还好国际花园离自己家不远,记得班级里也有同学住在这里,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进入国际花园罗马园。看见了,镜子的反光!

几乎所有少年在他们孩童的时代都玩过这样的游戏——以一面小镜子反射阳光,让那明亮的光斑时而欢腾雀跃,时而静默不动,并久久地乐此不疲。这种和太阳的天真游戏,当你懂得了太阳黑子、太阳风暴、电浆云……之后,也就索然无味地停止了。而这一刻,那一道反光,从漂亮的罗马式公寓的窗口射下,在王睿看来是如此的绚丽夺目,仿佛宇宙的一道命令,上天的一个昭示,包含了所有的危险、浪漫和不可思议的奇妙梦幻。它使他热血沸腾。他掏出自己的小镜子时差点失手打碎。

他慢慢举起镜子,调节着角度,心情变得近乎庄严和神圣起来。他觉得自己仿佛高擎着一个希望,一种力量。他为自己的强盛、勇气,和一种助人摆脱困境的侠义精神而感动。是的,他并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事,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既然人生道路上的磨难和挫折都躲在这个年纪的梦幻后面不动声色,那么这一刻他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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