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从洞开的窗子外面跳进来一头似狐非狐的小动物。这小动物异常灵活,浑身绿光闪闪,只见它跳下窗台后就朝泰阳牧师扑去。正在祈祷中的牧师被这头绿色的小野兽吓得身子一抖,下意识地就去摸枪。枪是平时防身用的,就放在一旁。牧师敏捷地一把摸到了枪就朝那头小绿兽瞄准,可未等他扣动扳机,只听“啪”的一声,手上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枪也随即掉在了地上。原来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块小石头。小石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牧师的手上。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了,惊讶不已的泰阳牧师一下子愣住了。
未及回过神来,泰阳牧师的双手双脚就被人用一条绳子捆了起来——不仅捆住了手脚,嘴巴也被一块破布堵上,连呼叫“上帝”也不能够了。
幸好眼睛没被蒙上,他看见捆他的是个女人。这女人一身绿色的长袍,额头上还纹着只绿色的蝴蝶。泰阳牧师久居这儿的边荒之地,见过各种民族的女子,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绿蝴蝶”!
他也不知道“绿蝴蝶”是如何进来的。门关得紧紧的,“绿蝴蝶”只能像那个小绿兽一样从窗子外面跳进来,可怎么就没看见呢?“绿蝴蝶”好像能飞,好像有一种穿墙的魔力。当然更显而易见的是,“绿蝴蝶”十分剽悍,这从她捆他时的力道,还有她那凌厉的眼神和吼叫中都能看得出来。
“绿蝴蝶”把泰阳牧师捆好以后,就扔在一边不管了。她迅速地扑向刘强,好像那才是她真正的猎物。
这时的刘强正在昏睡。他的手腕上扎着针,那针还用一块胶布固定着。“绿蝴蝶”从那被胶布固定的针头向上望,看见了一条软软的管子,软管中间连接着一只透明的“小瓶子”,而软管的上方还有一个“大瓶子”。她看了一会就明白了,“大瓶子”里的水就是这样一滴一滴经过小瓶子,流到了刘强的身体里。她马上断定,这必定是一种不好的、被施了妖术的水,要不,刘怎么会昏睡不醒呢?
所以,她扑向刘的第一件事是把这些“大瓶子”、“小瓶子”统统敲碎。可是她马上就发现,光敲碎了也不行,水流了一地,可针还扎在刘的手上。手上扎着针,有多疼啊!她马上一用力,就把他手上的针拔掉了;却没想到,拔掉针,血也顺着针眼汩汩流,而刘倒是睁开了眼睛:“嘎德,是你!”
“是我啊是我啊——我来救你了!”嘎德高兴地捧着这只流血的手又亲又吻,“你看,我已经把他绑起来了——”
刘强努力扭过脸,一看不好,他的太阳牧师已经被五花大绑,倒在一边。他急得忙用山青话对嘎德喊:“快给他解开绳子,快放开他!”
“为什么啊?”嘎德却不依,“他这么害你,我为什么要放他?我还想杀了他呢!”
嘎德一面说,一面就去抱刘强。她是决计要带他走的。
刘强只好拼力挣扎:“不要这样,嘎德。他不是害我,他是在救我啊!他是好人,真正的好人啊!”
“救你?”嘎德猛摇头,“那你为什么会昏迷在这里?为什么手上会流血?都是他害的。我都看见了。他对你施妖术……”
“不,他施妖术是帮我解毒,因为我中毒了。”刘强只好循着嘎德的思路来解释。
“解毒有我嘛。我就是来帮你解毒的!”嘎德不由分说地掀开了刘强的衣服。这时映入她眼帘的,是刘强消瘦苍白的躯体,但身体上并无她想像中的绿色。这让她非常惊讶。她在山上掐指算过,刘强走后春去春来,已整整一年过去了。即使这期间刘服过她留给他的药,“绿蛊”也已经到了重新发作的日子了,可仍迟迟不见他归来。其实,她对刘强的不归早有预感。这个奇特的山青女子,她会在夜晚时分张开双臂,把山巅之上那格外低垂的天空揽入怀中。她能从星星的排列和水流的波纹中感知凶吉和她所需的其他信息。她就是这样一路寻来,再加上那只小兽“绿绿”的帮助,终于在这儿找到了刘。她找到他是为了给他解毒。可是他身上已没有“绿蛊”发作的迹象,这倒是她始料不及的。
“怎么回事?”她严肃地问他,“那‘绿蛊’已经解了吗?”
刘强点点头,表示“绿蛊”已经解了。
事实上,他第一次到麻风病人那儿去,穿过水帘洞的瀑布时,衣服湿了。他脱下来在溪水里洗,忘了将口袋里的那颗解药取出来,结果被浸湿的药丸粘乎乎地沾在衣服上,他只好顺手洗掉了。直到“绿蛊”半年后如期发作,玉哨娘急切地追问他有关山青人的事情时,他才后悔莫及。但后悔没用了,这么复杂的事情一下子也讲不清楚,当时就只好装糊涂。现在呢,他依然只能故技重现,十分简单地告诉嘎德:“我现在中的是另外一种毒。”
“那是什么毒?”嘎德迫不及待。
刘强朝泰阳牧师指了指:“你必须马上把他放开,我才能告诉你。”
“为什么?”嘎德还是不情不愿。
“我不是跟你说过,他在为我解毒嘛!他知道我中的什么毒啊。”刘强不假思索地又说。
嘎德终于麻利地解开了捆绑泰阳牧师的绳索,把塞在他嘴里的布也抽了出来。嘎德急吼吼地就问:“刘中的是什么毒?说!”
可怜这个见多识广的牧师却不懂山青话。泰阳牧师茫然地望着这个哇哇大叫的女人。
刘强赶紧对泰阳牧师说:“这个女子是山青族人。她的部落有一种特殊的解毒办法。她要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可我懂的山青话有限,我不知道海洛因这词怎么跟她说。”
刘强忧心忡忡的声音传到泰阳牧师的耳朵里,牧师还是未加理会。他很奇怪他的刘怎么会认识一个山青族女人?这个女人风风火火却又对刘唯命是从一往情深。但是泰阳牧师什么也没问,好像依然沉浸在与上帝的交流中。顿了一会儿,他只轻轻地叫了一声“上帝啊!”就跑出去了。
不到十分钟,泰阳牧师回来了。
从外面回来的泰阳牧师,手里高高擎着一支花。那支花娇红美艳,正在盛开。
这是一支罂粟花!
望着泰阳牧师兴奋的笑脸,刘强也笑了。无须再说,嘎德也明白了。
明白过来的嘎德对刘强说,对付这种烟毒,她是有办法的。她将让他昏迷七天,在这七天里,他的生命得靠一些富有营养的汤水来维持。她当然可以衣不解带地喂他、服侍他,但是如果他不配合,喂不进那些汤水,可就难免发生意外了。
刘强把嘎德的意思翻译给泰阳牧师。牧师笑着指了指地上被嘎德打碎的盐水瓶。刘强恍然,忙又对嘎德说,这些瓶子里的水,是比汤水还要好的营养,不是用嘴,而是让身体直接就把营养吃进去了。在他昏迷的时候,他也可以如此这般地吃这些营养的,只要她不去打碎就行了。
嘎德转过脸,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高鼻子灰眼睛的泰阳牧师:“这个人为什么跟我见过的人不一样?他是从星星那儿来的吗?”
不等刘强翻译,泰阳牧师就对嘎德点了点头。牧师点头并不是因为他听懂了嘎德的话,恰恰相反,泰阳牧师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泰阳牧师为什么会点头,也许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而恰恰因为牧师的点头,驱散了嘎德怀疑的迷雾。信任与好感,像一道光,照亮了彼此的眼睛。
根据嘎德的指示,泰阳牧师立即让人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乘烟瘾未发作之前,叫刘强吃下去。吃罢,嘎德掏出一包绿色的粉末给他吞服。
刘强服过药并无特别的感觉。这时嘎德招招手,把她的小绿兽揽在怀里,好生爱抚一番,往它头上吹了一口气,又在它身子上拍了拍:“去吧!”
绿绿离开嘎德的怀抱,就窜到了刘强的床上。刘强早就见惯了绿绿淘气的模样,不但不怕,还很喜欢。他伸出双手,也想逗绿绿玩耍一下,可绿绿对着他撅起屁股,长长地放了个屁。那屁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刘强闻到这股香气,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刘强什么也不知道了,忙碌的便是嘎德。她昼夜不眠地伺候他,寸步不离。有时泰阳牧师怕她太累了,打手势叫她到外面去吹吹风,休息一下,可她根本不睬。但泰阳牧师给刘强挂葡萄糖盐水,她也未加阻拦。显然她已经对这位“从星星上来的人”很信任了。盐水挂上以后,她不停地把头贴在刘强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听过了,她就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在她眼里,星星上来的人办法真是高明,让“身体吃营养”的方法显然高过了她喂汤喂水。
挂了盐水,小便就多了,嘎德找了容器自己去接,也不许别人插手,一切做得既自若又坦然,泰阳牧师想惊讶也惊讶不起来了。
终于到了第七天,这是刘强应该清醒的日子了。嘎德从头到脚给他作了检查,发现他的状况非常好,比她想像的还要好。可是天气却不好,乌云像一团团的幽灵,在天上奔跑,把天空和大地搅得一团混乱,连屋子里都变得黑濛濛的了。绿绿从门外窜进来,围着嘎德一阵乱跳。嘎德心一惊,马上预感到要出事了——而且是大事——寻找镇山之宝的山青人到了,他们是来追杀刘强的。
她扭头朝窗外望去,外面大雨如天河倾倒,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可她已经感觉到了——感觉到他们的脚步声,他们的喘气声,他们把箭搭在弦上的声音……一切的一切,把刘背走已经来不及,不能再犹豫,她就什么也不想,一纵身扑到了刘的身上。她最后的念头是,她的族人见了她就不会杀她,刘在她的身子底下应该是安全的。
她没能想到的是,在昏暗中,几支箭从窗外飞进来,直直地插入了她的后背,那可是“见血封喉”!
也就在这时,一道闪电从天空劈下来,把屋里屋外照得一片雪亮。她的族人突然发现了自己致命的错误,吓得扭头就跑。
泰阳牧师听见异常的响动,冲进这个房间,看见趴在刘强身上的嘎德,已经没有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