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个醉汉以为自己拯救了共和国(3)

作者:乔万尼奥里    更新时间:2013-08-16 11:06:27

“啊,高贵的朱理乌斯-恺撒!我不否认自己嗜酒如命,特别是碰到好酒,”梅特罗比乌斯显出生气的样子答道。“我不否认,就连现在我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我在傅林娜圣林中听到的那些话,啊,高贵的恺撒,我可以发誓,的确是千真万确地听到的,而且把它一字不易地转告了你。一场酣睡和雅尼古尔山山脚下的新鲜空气,早已使我清醒过来了。那时候我已经完全恢复了神志。难道你存心要让共和国遭到危难,不去警告执政官和元老们吗?”

恺撒低下头来,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

“危险一分钟一分钟地在增长呢。”

恺撒不作声。

梅特罗比乌斯也不作声了,但从他的姿势和痉挛的动作中可以看出,他正感到非常不耐烦。终于,他忍不住了,向恺撒问道:

“您究竟准备怎么样?”

恺撒抬起头来,答道:

“不论这事情对祖国有多大危险,梅特罗比乌斯,我还是愿意亲自作出判断来!”

“你怎么能判断……”戏子想要说话,但是恺撒立刻打断他说:

“如果你能允许我,我要亲自对这事情作出判断来……”

“啊,高贵的恺撒,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我是来跟你商量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发现这一密谋的荣誉心甘情愿地让给你,因为我知道而且坚决地相信:凯乌斯-朱理乌斯-恺撒是很慷慨的,他决不会忘记替他效劳的人。”

“谢谢你的盛意,梅特罗比乌斯,谢谢你对我的建议。但我并不想从你偶然发现的秘密中获取利益,我只想证实而且确定一下这事情的实际情况——不,这样做是为了正确地考虑一下我们应当怎样行动。”

梅特罗比乌斯连连点头,表示他同意恺撒的意见,于是恺撒对他说:

“现在你上三榻餐厅去,在那面等我。但是梅特罗比乌斯,你得小心,你在傅林娜圣林中听到的话可不能对任何人讲,我们现在谈的话也不能泄漏,我现在离开屋子到外面去的情形也不许提起。一小时以后我就回来,那时候我们再商量,为祖国的利益应当怎么办。”

“我一定执行你的命令,恺撒。”

“你放心好了,我会酬谢你的;命运之神的册子上并没有写着:凯乌斯-朱理乌斯-恺撒命中注定,直到死都只配戴一顶在斗技场中赛车获胜的桂冠。”

凯乌斯-朱理乌斯-恺撒说完了就走到书室隔壁的房间里去,让梅特罗比乌斯去咀嚼他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过了一会儿,恺撒回来了。他的右臂上挂着一件质地厚实的黑色罩袍,无疑,那是属于他的某一个奴仆的,另外还有一副挂着他那短剑的紫色佩带。恺撒脱去白色的餐袍,把佩带挂上了肩,披上罩袍,把风兜覆到头上。他与梅特罗比乌斯告别时,又一次嘱咐他,叫他到三塌餐厅里去等他,但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角斗士密谋造反的事情。接着,他带了一个奴隶离开了屋子,急急忙忙地向那条通维纳斯酒店的巷子走去。

恺撒除了巴拉丁区的那所房子之外,在苏布拉区的中心还有一所住宅。那时他甚至是常常住在苏布拉区的,他认为这样做,可以获得住在罗马这一区的贫民的好感。恺撒曾经不止一次地脱去华丽的长袍,换上粗布的短衣,在苏布拉区和埃斯克维林区那些污秽而又陰暗的巷子里到处访问贫民,对他们进行慷慨无比的帮助。因此恺撒对这些充满了痛苦与耻辱的下流场所和每一个最偏僻、污秽的角落是了如指掌的。

维纳斯酒店离开恺撒那所建筑津美的小住宅并不远,他很快就来到了那条污秽的巷子。“独眼”鲁泰茜雅的酒店中发出来的喧哗声,破坏了深夜的寂静。

恺撒带着奴隶进了酒店,向外面那个大房间的四周迅速地看了一下。在那个大房间里,妓女、平民、掘墓人、假装乞丐的流氓、残废的人以及其他罗马社会的渣滓,象平常一样喧闹地吃喝着。恺撒向这些人看了一眼,就向里面的小房间走去,他立刻在那儿看到十几个释放角斗土和角斗士围坐在餐桌旁。

恺撒向他们很平常的招呼了一下,和他的奴隶一起在房角的条凳上坐下了,然后命令酒店里那个埃塞俄比亚女奴隶替他们取两杯采古巴葡萄酒来。他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和自己的奴隶说着无关重要的话,同时却目光炯炯地注视房中角斗士的行动,倾听他们的谈话。

斯巴达克斯坐在埃诺玛依和克利克萨斯的中间,他的脸色苍白,悲哀,忧郁。从苏拉去世到现在四年来,色雷斯人的容貌起了显著的变化。在他目前的容貌中出现了严峻的成分,那是以前所没有的;宽广的前额已经布满了深陷的皱纹,那是惊恐和忧虑的痕迹。

当同伴们叫斯巴达克斯的名字时,一向只知道斯巴达克斯名字的恺撒就深信自己的猜测并不错,他一看到那些人就立刻以为:斯巴达克斯只能是那个身材魁梧的美男子,因为他那极其尊严的态度和津力充沛而又智慧的脸是非常特出的。

凯乌斯-朱理乌斯-恺撒用愈来愈怜惜的心情注视着这位释放角斗士,他一看到他就立刻产生了好感。恺撒用具有天才的伟人的敏锐目光。看到斯巴达克斯具有伟大的心灵和天赋的才能。他明白:命运之神注定要斯巴达克斯建立崇高的功绩,而且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

女奴隶阿苏儿拿来了葡萄酒,恺撒拿起一杯,叫他的奴隶拿起另一杯,说:

“喝吧。”

奴隶喝完了他的那杯酒,但恺撒却只是装装饮酒的样子,其实他的嘴唇连一滴葡萄酒也没有沾到。除了水之外,恺撒什么也没有喝。

过了几分钟。他站了起来,走近角斗士的餐桌。

“你好,勇敢的斯巴达克斯!”他说。“但愿命运之神永远对你微笑,这是你应得的。你能不能为我花费一点时间?我想跟你谈一谈。”

餐桌旁的人都回这头来,只听见好些人发出惊奇的叫声:

“凯乌斯-朱理乌斯-恺撒!”

“朱理乌斯-恺撒?”斯巴达克斯站起来说,他的惊异也不亚于他的同伴们,他还从来不曾看见过恺撒,因此不认得他。

“请你们不要作声!”这位未来的独裁者阻止他们说。“要不然的话,明天全罗马城的人都会知道,一个大祭司,黑夜里竟在苏布拉和埃斯克维林的小酒店里逛荡!”

斯巴达克斯诧异地瞧着这位不速之客。恺撒在当时虽然还没有干出大事业来,但他的威名已经传遍了罗马城和整个意大利。斯巴达克斯仔细地观察着恺撒那刚毅的、具有过人津力的外形,不禁对他英俊的容貌、山鹰一般的锐利目光、线条极其和谐的体格、高贵而又镇静的态度以及强有力的外貌,感到非常惊异。色雷斯人对这位有名的朱理乌斯族的后裔默默地看了好一会,然后答道:

“我将感到非常荣幸,朱理乌斯-恺撒,如果这对你有什么益处的话。”

“你必须暂时离开你勇敢的同伴们,我要和你一起到城墙那边去散一会儿步。”

惊诧的角斗士们互相使着眼色。斯巴达克斯答道:

“能够和罗马城最有名望、最高贵的贵族一起去散步,对一个穷困的无名的释放角斗士来说,那真是莫大的光荣。”

“勇敢的人决不会永远穷困,”恺撒答道,他向门口走去,一面向自己的奴隶做了一个手势,叫他在酒店里等他。

“唉,”斯巴达克斯叹了一口气以后,一面跟着恺撒走出来,一面说,“当狮子拴上铁链的时候,它还有什么威力呢!”

这两位非常的人物穿过酒店的那个主要房间,走出了酒店,往巷子里走去,默默地向城墙边走去——刚刚走到四年前凯乌斯-维莱斯的那释放奴隶被角斗士们处死的地方。

一轮明月在天空中照耀着,它把忧郁的银光倾泻到城墙外葱茏繁茂的果树园、菜园和葡萄园里,也倾泻到城外广阔的原野上。那片原野伸展得很远很远,一直伸展到好象许多黑糊糊的巨人一般、矗立在地平线上的杜斯古尔和拉丁的群山那儿。

在深夜的静寂中,恺撒和斯巴达克斯来到城中最后几所房屋和赛尔维乌斯-杜里乌斯城墙之间的野地上。苍白的月光照耀着他们,远远看去好象两个白色的优灵。他们停了下来面对面地站着,默默地动也不动,好象在努力估计和打量对方。他们都明白:他们代表着两种敌对的思想,两面敌对的旗帜,两个敌对的世界:专制和自由。

恺撒首先冲破这-沉寂的氛围,对斯巴达克恩说:

“你几岁了?”

“三十三,”色雷斯人仿佛要努力捉摸对方的意思似的,一面仔细地注视着恺撒,一面答道。

“你是色雷斯人吗?”

“是的。”

“色雷斯人是勇敢的民族,这是我在战斗和危险中亲自体验到的。除此之外你还可以为你的礼貌和教养而自豪。”

“你怎么知道的?”

“从一个女人那儿。但现在不是谈这个问题的时侯,因为你本人以及你所献身的事业,正遭受着极大的危险。”

“你指的是什么危险?”斯巴达克斯后退一步,惊恐地问。

“我全都知道了,但是斯巴达克斯。我到这儿来并不是想加害于你。恰恰相反,我想拯救你。有一个人坐在傅林娜圣林的一棵大树下面,无意之中听到了你们今晚的会议。”

“啊,我诅咒所有的神!”斯巴达克斯绝望地叫道,握紧了拳头,威吓天空。

“但是他还没有去报告执政官:我竭力阻止他这样做,可是他一定会在今天夜里或是明天早晨去报告当局,那时候,你的整整四个军团还没有来得及聚集起来就要消灭了。”

斯巴达克斯陷入可怕的绝望的心境中,他扯着自己的头发。接着,他象疯子一般,一动也不动,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着那照耀着月光的树干,用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哽咽的声音发出一降低语,好象在跟自己说话一般;

“五年来的信念、工作、希望和斗争,全都在一眨眼之间毁灭了!……一切都完了,被压迫的人什么希望也没有了……我们只有做奴隶,做奴隶一度过这卑贱的一生!……”

在斯巴达克斯激动的脸上,反映出强烈的内心痛苦,恺撒不但怀着怜悯、同情而且几乎怀着尊敬的心情,看着这个被极大的痛苦折磨着的、伟大而又坚强的人。恺撒是一个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天才而且对它怀着无比骄傲的统帅,他一向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值得他敬仰的人,但现在,这个角斗士却使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赞赏的心情。因为斯巴达克斯从对自由的神圣的爱中吸取了力量,他想完成希腊、罗马的英雄们才能完成的伟大事业。由于他用顽强的津神、远大的目光、天主的卓越智慧和崇高的信念武装了自己,由于他充满了勇气和极其旺盛的津力,使他能够创造一支由两万名角斗士组成的正规军队。

恺撒一想到那些军团,他的目光里就闪烁着贪婪的、野心勃勃的火光,他的头开始昏眩,他的全身顿时起了一阵战栗。他大大地张开了两眼,凝视着阿尔巴纳斯诸山的山顶,落入无比广阔的幻想世界中去了。啊,要是那四个军团——两万名战士——能由他来率领作战多好啊!不出几年他就会征服全世界,变成罗马的统治者。但他决不象苏拉那样变成一个人人畏惧和憎恨的家伙,而是一个受到大家爱戴的统治者。他将要成为平民阶级的偶像,但他将成为那些骄傲而徒然挣扎的贵族们的灾星!

两个人都不作声:一个感到非常痛苦,另一个却陷入野心勃勃的幻想中。第一个打破这一沉寂局面的是斯巴达克斯。他清醒了过来,可怕他蹙紧双眉,流露出一种严肃但是主气勃勃的神情坚决地说:

“不,我对朱庇特的雷火起誓,决不许这样!”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恺撒好象波斯巴达克斯的喊叫唤醒了,问道。

斯巴达克斯用他烈火一般的目光注视着恺撒那时己经变得平静清澈的眼睛,并且过了一分钟又问道:

“可是你,恺撒,你是什么人——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

“我很想做你们的朋友,但无论如何我决不是你们的敌人。”

“你能为我们干任何事吗?”

“怎么干法?”

“把那个知道我们秘密的人交给我们!”

“什么?你想叫我这个罗马人不管这次威胁罗马安全的奴隶暴动吗?叫我这个有可能防止这次暴动的人听任它爆发吗?”

“你的话不错,我忘记你是一个罗马人了。”

“而且我希望整个世界都属于罗马。”

“唔,自然。你是奴役全世界备民族的罗马暴政的化身。你怀着比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还大的野心。当罗马之鹰用它的翅膀覆盖了全世界各民族,你就要把这些民族用铁链锁起来,把他们紧握在你的铁拳之中。罗马将变成一切民族的统治者,而你则变成罗马的统治者,是吗?”

恺撒的眼睛里迸发出喜悦的光芒,但他立刻回复平素的镇静态度,微笑着对斯巴达克斯说:

“我的理想是什么,谁也不会知道。也许,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我为了从窠巢中飞出去找寻自己的幸福,还得积聚力量。你,斯巴达克斯……你具有伟大统帅的惊人津力和智慧,你聚集了一支奴隶的队伍,创造了好几个津锐的军团,准备率领他们去作战。但是请你告诉我,斯巴达克斯,你想的是什么?……你所希望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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