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论慎重许愿(1)

作者:蒙田    更新时间:2013-08-14 09:43:10

第十章

论慎重许愿

与大多数人相比,能触动我的事物,确切些说,能使我留恋的事物麥寥无几;凡事只要不左右人,触动人都有道理。我十分留心通过学习思考审慎提高我这种无动于衷的特权,而这种特权在我身上已自然而然大有进展。我赞成的东西少,因而热衷的东西也少,我视力清晰,但我的视线只停留于很少的事物;我感官灵敏却怠惰,我的理解力和应用能力均嫌迟钝:我因而难于投身任何事情。我尽我所能把一切利用于我自身;而正是在此问题上我要克制我的情感并乐于支持我的感情不过分投入,因为我虽熟谙此道却仍受人摆布,而且我对此的支配权远不如命运对此的支配权。因此,连我十分珍视的健康,我都可能有必要不抱希望,也不能认为疾病可以自外而来便格外热心关注身体。在憎恶痛苦和酷爱享乐之间本应适度;柏拉图曾为我们安排了一条介于两者之间的生活道路。

然而我的确在竭力对抗使我不能一心专注于自己却寄托于别处的情感。依我之见,人有必要顺应他人,但只应献身于自己。倘若我能轻轻松松抵押我的意愿,并使意愿适应这种抵押,我是不会坚持抵制的:我太脆弱,出于天性,也出于习惯。

对事务反感,天生为闲睱而心安。

——奥绝德

持续不断的激烈争论最终会有利于我的敌手,争论的结局会使我的狂热纠缠变得并不光彩,这样的争论和结局也许都将残酷折磨我6如果我像别人一样直接伤害人,我内心绝无力量承受好管闲事者经历的惊恐和激动;我的灵魂会因我内心的极度不安而立即崩溃。如果说有时我被迫掌管某些外部事务,我允诺的是掌管而非管到肺腑心肝;是承担而非与之混为一体;是照料,是的,但绝不热衷:我看那些事,但绝不盯住死看。我需要安排的事颇多,我个人也有众多揪心到血脉里的事务需要处理,嘛里还容得下外部的事并为之卖命;我对纯属个人的日常基本事务兴趣颇浓,当然不会再招揽外部的事。明白自己欠自己多少情,自己该为自己效多少力的人都认为他们此种天然差事已足够他们忙碌而毫无闲暇。家事足矣,无须他顾。

人都在互相租赁。人不为自己而为他们屈从的人具有才能;他们家里住的并非他们自己而是他们的房客。这种普遍存在的性格使我不快:人必须爱惜自己心灵的自由,只有正当理由能促我们抵押这样的自由,而只要正确判断事物。正当理由是寥寥无几的。瞧那些习惯于受人控制支配的人,他们在哪里都可以抵押心灵的自由,无论为大事小事,无论与己有关无关,都可以抵押;哪里有困难,哪里有责任,他们都不加区别一律插手,他们心里不乱便活不下去。“他们R为忙碌而找活干广非因他们愿意走得如此之远,实因他们不能自我控制,恰如石头坠地,只有掉到地上才会停止。在某种类型的人看来,工作乃是精明和位高的标志。他们的思想只在动中求静,有如儿童在摇篮中寻求安睡。他们对朋友说得上热心殷勤,而对自己却可谓十分厌烦。无人愿将银钱分发别人,人人都分发自己的时间和生命;我们对时间和生命挥霍之多超过我们挥霍的任何东西。唯吝惜时间与生命可贵有益。

我的性格则迥然不同。我一切依靠自己,大凡希望得到什么均从容不迫,而我之所求原本寥寥;我忙于事务亦如此,罕见,不急不躁,人们企望什么处理什么总全力以赴,急切热烈。而世上险境环生,欲万无一失,则必须入世而蜻蜓点水浅涉其足。应浮游其上而勿深入其中。沉蔺于享乐,享乐本身亦为痛苦:

你踩着

隐藏于凶险灰烬中的火。

——贺拉斯

波尔多的先生们选我作他们城市的市长,而我却远离法国,更远离这个想法。我借故推脱了,但有人对我说我错了,国王也命令居中调停。这个职位似乎格外崇高,因为除了任职的殊荣,既没有薪俸也没有别的收益。任职期两年,还可以通过下次选举连任,不过连选连任的情况极为罕见,如今却在我身上发生了,此前曾出现过两次:几年前德•朗萨克先生有过这种经历,最近是法国元帅庇隆先生,我接替的正是庇隆先生的位置,我本人的位置后来交给了德•马蒂尼翁先生,他也是法国元帅,一位勇于参与崇高事业的人。

两者皆为优秀行政官员及勇敢士兵!

——维吉尔

命运愿意在此特殊情况之下分享我的晋升以贡献自己一份力量。这绝非徒劳,因为在科林斯人的使节向亚历山大献出他们城市的市民花名册时,亚历山大对大使们不屑一顾,而当大使前来向他陈述酒神巴科斯和大力神海格立斯如何列入此户籍登记簿时,他便亲切致谢。

到任后,我就忠实和认真地认识自己,完全如我感觉到的那样-没有记性,没有聱觉,没有经验,没有魄力;也没有仇恨,没有野心,没有贪欲,没有激情。这是针对他们打听并了解到对我的供职可以期待什么而言。促使他们作出此决定的因素仅仅是他们对先父的了解和对他信誉的怀念,因此,我明确补充说,我很抱歉,眼下任何事情都可能产生对我友善的印象,因为昔日先父主持他们召我赴任的这个城市时,处理他们的事务和管理他们的城市都曾使他们产生对先父友善的印象。记得在我童年时,我曾眼见父亲日益苍老,他在公众事务的纠缠中心灵受到痛苦的烦扰,竟顾不得家庭和睦的气氛;而在担任公职之前,衰老曾使他长久依恋家园;他对他的夫妻生活和他的健康也掉以轻心,而且长年累月为公务作艰苦的旅行不能脱身,当然也忽视自己的生命,甚至考虑以身殉职,他就是如此,加之他天生宽厚仁爱:从没有比他更慈善更得人心的人。这种生活方式,在别人身上我可以赞扬,我个人却并不愿效仿,而且我并非没有借口。父亲曾听人说必须为他人而忘却自己,说个别无论如何不能与总体相提并论。

世上的规矩和箴言大都以此种方式将我们推之于我们之外,并将我们就地赶走以为社会所用。那些规矩和箴言总希望改变我们,让我们放弃自己,以达到效果良好的目的,因为圣贤先入为主,认为我们都过分依恋自己,而这种依恋又十分自然;为此他们订规矩讲箴言都不惜一切,圣贤不按事物的本来面目而按事物有利于什么进行说教,这并非新鲜事。

真理有妨碍我们,对我们不利,与我们不相容的一面。我们往往需要欺1骗别人以达到不自欺的目的,需要蒙住自己的眼睛,麻醉自己的理1解力以训练并改善自己的视力和智力。“无知者才进行判断,必须经常欺骗他们使他们避免犯错误广当他们命令我们超前于事物三度、四度、甚至五十度去爱时,他们是在模仿弓箭手的射击术,为了射击到位,弓箭手瞄准目标总超过靶子很高。为了竖直弯木头,人们把木头往相反的方向弄弯。

我认为柏拉斯庙和别的一切宗教寺庙一样,有些表面显得秘密的仪式是作给百姓看的,而另一些更高层次更奥秘的仪式则只向公开的奥义信徒表演。在那些信徒身上存在相互之间友谊的真正本质,这可能是实在的。那绝非虚假友情,虚假友情使我们贪图荣誉,追逐知识、財富以及珍爱得毫无节制的东西,像我们肢体一般的东西;也非追逐奢侈逸乐的不得体的友谊,这样的友谊可能发生常春藤常见的情况,即腐蚀并摧毁它紧貼的墙壁。那是一种有利于健康的、有规律的、既有益又有趣的友谊。谁明白此种友谊的义务并尽此义务谁就真属于文艺女神的殿堂f他已达到人类智慧和幸福的巔峰。这样的人明确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他在自身生活的角色中感到他应当实行他人和社会实行的惯例,而且为此在相关的范围尽职尽责,为公众社会作出贡献。毫不为别人而活就是不为自己而活Z你是自己的朋友时,记住,你就是众人的朋友。”我们的主要责任就是人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正是为此我们才相聚于此。谁不过正常而洁身自好的生活,却以为引导训练他人过这种生活便尽到了义务,那定是棄人;同样,谁拋弃自己正常愉快的生活而去为别人效力。在我看来,他的决定既不正确也不近人情。

我并不主张人在承担公职之后又漫不经心,拒绝奔波、演讲、流汗或必要时流血:

我个人,我准备为亲爱的友人,并为祖国奉献我的生命。

——贺拉斯

但这是外部引起的偶然情况,思想上却永远平静,健康;并非毫无作为,而是没有烦扰,没有狂热。单纯行动并不费劲,连睡梦中都可以行动。然而一开始行动就必须谨慎,因为人的身体承受的负担正是大家根据负担本身的情况为他设立的,而他的思想却往往扩大加重这种负担,不仅对他有害,并且想加到什么程度便加到什么程度。人们作同样的事花费的力气不同,意志力集中的程度也各异。各干各的,事情照样进展顺利,多少人日复一日前去与己无关的战争中甘冒生命危险!多少人日复一日急匆匆投入胜负都不影响他们迅速安眠的战役里有的人身居家中,远离战争危险,甚至未敢正视此种危险,他倒比在战场流血卖命的士兵对战争的结果更感兴趣。我曾做到参与公务但不舍弃自己一分一毫*为别人效力但不剥夺自我,

激烈的渴求于事无补,反倒妨碍人的行为,使我们对不顺利之事或对迟于犮生的事焦躁不安,对与我们打交道的人尖酜刻薄,满腹狐疑。受事情左右和驾驭便永远处理不好事情。

迷恋永远是误导者。

——斯墦斯

只运用判断力和机智的人处理事情必定轻松偷快:他装假,让步,视情况需要任意推迟一切;他可以失误,但从不苦恼,从不悲伤,并作好全面准备重新再干;他在前进中永远拿握行动的自由。在愿望强烈、专横、如醉如痴的人身上对以见到大量不谨惧小公正的表现;他渴望之狂烈必定压倒一切:他行动必然莽撞,如运气不帮大忙,效果必然徽乎其傲,人生哲学要求,在为所受冒犯而惩处对方时霈排解怒气:不为削弱复仇,恰恰相反,是为复仇更击中要害,更有分量;因他认为欲达此目的,狂热碍事。愤怒不仅扰乱思想,而且会自动使惩罚者的手臂疲乏不堪。愤怒之火会减弱并消耗手膂的力量。“仓猝乃延误之因",在仓猝中,匆忙本身可以增速,但会自阻自停,“仓猝自阻”。例如,据我平时观察,悭吝之最大障碍是悭吝本身:悭吝之弦绷得越紧越有力,收效越微。通常,大方假面下的悭吝可更快获得财富。

我的朋友,一位极善良的人,是某位王子的宫内侍从他对主人的事过分热心过分关切,头脑的健康竟因此受到扰乱。他的主人私下对我描绘说:“他把重大事故看成一般事务,一旦事故无法弥补时,他又突然痛苦万分,对别的事也如此,他命人准备必需品,他思想敏捷,所以命令快速,但命令之后他却安安稳稳坐等随后可能发生的事。”的确如此,我曾亲跟看见他有此种表现,他在处理重大棘手的事务中。行动和面部表情竟一直显得十分漫不经心•随随便便。我发现他在倒霉时比在走运时更高尚更干练:他认为他的失败比他的胜利更光彩,他的哀伤比他的窖悦更值得自豪。

仔细想想,就在徒劳而又毫无意义的行为里,在下淇、打网球以及类似的行为里,只要陷入一发而不可收的狂热贪欲中,思想和四肢都会立即变得冒冒失失,杂乱无序:他会着迷,会自我困惑。对输臝处之泰然的人则随时都像在家里;他对睹博越愿认输越不热衷,他赌起来越有利越有把握。

总之,我们让心灵感应的事太多便会妨碍心灵理解并把握事物。有些事只须展现在心灵面前,另一些事则必须和心灵相连,还有些事就需要和心灵水**融。心灵可以看到并慼觉到一切事物,但它只能自己丰富自己,只应了解自己亲身感受到的事物,确切说,即它应占有的事物,即它自身的养料。自然规律告诉我们什么是我们确切需要的东西。圣贤告诉我们,没有人天生贫穷,人是否贫穷依舆论而定,圣贤作如是说之后便巧妙区分什么是出于自然的欲望,什么是出于妄想的欲望;有尽头的欲望为自然的欲望,一直引诱我们往前跑使我们找不到尽头的欲望便是我们自己的欲望。財产的贫乏易治,心灵的贫乏,治不了。

人如只满足“够”,我之所有当足量;然而情况既非如此,蕙能设想有什么财富能满足我的欲望?

——卢西斯

苏格拉底见他的城市排场大,拥有大量的钱财、珠宝和责重家具,他:“我不欲之物何其多也!”梅特罗多尔每日靠十二盎司饮食生活。伊壁鸠鲁吃得更少。梅特罗克莱斯冬日与羊群同眠,夏曰眠于教堂的回廊之下。"自然供应吾人之黑”克雷安特靠双手生活并引以自豪,说,如他愿意,他还能养活另一个克雷安特。

如果说,自然为保持人类生存最初确切要求于我们的东西微乎其微(的确微乎其微,人维持生活何等便宜,因此,唯有如此考虑方能说得更为明确:如此之微乎其微,因此人是靠他的微不足道逃脱命运的打击和俘虏的),我们就不该要求过分的东西:还应把我们每个人的习惯和自身状态称作天性;让我们就以此标准确定我们的价值并互相确定吧;别再扩展我们之所有,别再扩展我们的利益,到此为止吧!我认为到此为止我们便可以得到某种谅解。习惯是人的第二天性,而且并不弱于第一天性。凡我习惯中缺少的东西。我认为那正是我本人缺少的东西。如若有人使我的生活远离我长期生活的状态,我几乎宁愿他夺走我的生命。

我再也无力承受大的变动,再也不能投身新的不寻常的生活方式,甚至不能向往有所提高。已不是变为另一类人的时候了。我该为此刻才降临到我身上的什么意外奇遇感到十分遗憾〗可惜它没有在我有能力享受的时刻到来。

我如不能享受运气,好运来之何益?

——贺拉斯

我也许同样会为婚后的什么共同财产感到可惜。可以说永远不当老实人也比当老实人如此之晚强,没有生命当然谈不上会生活。作为正在离开尘世的人,我会轻易把我学到的谨慎处世之道传授给任何前来的人。这岂不是晚餐之后用芥末。我不需要作好事,因为我作不成任何好事。知识于无生命之人有何用处?馈赠我们礼物恰好让我们为正当其时却并无礼物而气恼,这是命运之神对我们的侮辱和冷遇。别再作我的向导,我已走不动了。构成精明的因素颇多•唯耐心足矣。你去给肺已坏了的敢手以优美的鬲音,给幽居于阿拉伯沙漠的隐修士以口才;终结何须技巧:凡事到头必自动结束。我的世俗生活已到尽头,我已心力交瘁;我已全部成为过去,所以应当允许终结来临并使我的归宿符合这种终结。

我的意思是:教皇新抹掉十天使我的情绪如此之低落,我的确难以适应,我属于以别样方式计算日子的年代。那古老而悠远的习俗在提出要求,召我回去。对此问题我稍有异端思想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我很难适应新鲜事物,哪怕是起纠正作用的新鲜事物。我的想象力不顾我的威胁,总提前十天或延后十天外过来在我耳边低声抱怨。教皇颁布此规定涉及必须活下去的人。倘若美好的健康心血来潮般不期然地再自动找到了我,那与其说是让我享受健康,不如说是让我感到懊恼;我已无处隐藏健康了。时间正离我而去,没有时间就没有一切,哦,我多么不重视世间选举产生的、只给准备谢世之人的高级职位〗谁也不管运用此种职权有多少合法性,掌权的时间该有多短上任就在准备离任。

总之,我正在忙于结果我这个人,却并不想将其改造成另一个人。长期的习惯已使形式在我身上变成实质,偶然性也;变为天。

因此我说,我们当中每个人出于软弱,认为凡在限度以内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东西,这样的人可以得到宽恕。伹超过此极限就只有混乱,这是我们能賦予我们权利的最大范围。我们越扩大我们之所需与我们之所有,就越受到命运和患难的冲击而难于自拔。我们欲望的自由度应限制和紧缩在最直接的舒适之短暂范围以内;而且欲望不应按直线运动,直线的尽头在别处,它应顺圆圈运动,只有如此,欲望的两端才能相靠并在我们身上以简洁的轮廓结束。不作此种考虑的行为是错误的病态的行为,别种近似的基本思考则可以理解:如悭吝人、野心家以及众多别的不由自主直往前赶的人所作的思考。

大部分职业都称得上是演戏。“全世界部在演戏。”应当像模像样地扮演我们的角色,怛应是模仿剧中人物的角色。不必将面具和外表当成实质,也不必将外来的当作自己的•我们不善于辨别皮肤和衬衣。面部抹粉足矣,何须给心胸涂脂抹粉,我见过一些人,他们不仅在形体上而且在实质上起了变化,有了新的面貌,变成了新的职务中的人。他们一举一动官气十足,深入骨髓,而且把官气一直带进厕所。我无法教会他们区别他们个人的文雅和与他们的差事、他们的随员或与他们的骡子有关的客套。“他们如此沉醉于他们的飞黄肩达,竟忘了飞資腾达的性质。”他们照官职拔高自己的灵魂,使乎时的言谈变成官员的夸夸其谈,市长和蒙田永远是两回事,两者之间的区别何止云泥4要成为律师或财政官员就别低估此类职务中存在的欺诈行为。一个老实人可以不是他职业中存在的道德败坏或蠢行的责任者,但他也不会因此而拒绝从事他的职业:那是他家乡的习俗,而且也有利可图。生活必须适应社会,而且照大家对社会认识的原样利用社会,但皇帝的见解应髙于他的帝国,他应把帝国看作自身以外的次要事物;而他自己私下则应善于自处并与人推心置腹,有如雅克与彼埃尔,至少对自己心口如一。

我不会陷得很深很全面。当我的意向促我站在某一边时,我的见解并不受任何强制性义务的影响。在这个国家当今的动乱中,我并未因我个人的利益而否认我们的敌手身上值得赞扬的优点,也不否认我跟随的人身上应当指责的品质。别人对自己这边的一切崇爱备至,而我,我原谅的却不光是我所见的我们这边的大部分事情。一部优秀作品不会因为在我的诉讼里为对方辩护而失去它的光彩。除了辩论的症结,我坚持平等和完全洒脱的态度。“除战争需要,我从不记死仇/’我为此自满自足,因为我通常看到的与此相反的作法都站不住脚,“如此人不能厢乎理智,那就让他沉湎于痛苦。”将愤怒和仇恨扩大到超过事情本身(如大多数人之所为),这说明他们愤怒和仇恨的起因在别处,根源也很特殊:有如某人的溃疡病痊愈了,但烧还不退,这显示出发烧还有别的更隐蔽的根由。原来他们的愤怒和仇恨并非出于共同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所有的人和国家都受到了损害。他们怨恨的只是这原因在折磨他们个人。这就不难看出他们为什么格外义愤填膺愤怒到不公正不近情理的程度。“他们意见一致与其说为了谴责整体,不如说为了各人枇评与自己有关的事。

我希望优势在我们这边,但如不在我们一边,我也不会发火々我坚决赞成最正确的党派,但我不愿意别人特意把我看作其他党派的敌人,并超过一般的情理。我强烈谴责这种有害的判断方式:“他是‘联盟’中人,因为他欣赏德•吉斯先生的幽雅风度。”“纳瓦尔国王的活动使他惊叹:他是胡格诺派中人。他认为国王的品行中有些方面值得议论:他准有叛逆之心,”我没有对审查官员让步,即使他有理由为一本书将某位有异端思想的人和本世纪最优秀的诗人并列而查禁这本书。我们在谈论窃賊时难道就不敢说他的腿长得美?如果她是妓女,难道她也应该是臭虫?在比当今更明智的年代》难道大家曾取消昔日授予宗教和公众自由的维护者马尔库斯•曼利乌斯的崇高头衔“卡皮托利努斯?”是否因为他后来追求君主专制有损于国家法律便压制大家纪念他的慷慨大方、赫赫战功和他因德高望重而获得的军赏?如果人们恨一位律师,第二天他们就会认为这位律师变得呆头呆脑了。我在别处曾谈到热心曾驱使一些好人犯类似的错误。至于我,我一定会这么说:“他干那事是作恶,干这事是行善。

对待预漪和凶险事故也如此,他们希望每个人拿主意时都盲目而呆笨,希望我们说服别人判断事物别符合实际而只符合我们凭愿望作出的设想。我倒更容易犯另一个极端的错误,因为我很害怕我的愿望引诱我。加之我对我希冀的东西又稍嫌**不甚相信。在我年少时,我曾亲见百姓轻率得出奇,随便任人操纵自己的信念和希望以取悦于领袖并为领袖所用,不再计较领袖对他们犯下的大量错误,也不再考虑自己的幻想和梦想,我当时将此视为奇迹。我再也不奇怪为什么阿波罗尼乌斯和穆罕默德的虚伪能欺犏那些人:那些人的见识和理解力全部被压得让位给了狂热。他们的辨别力除了用于对他们有利和加强他们事业的东西再没有别的选择。我在我们那些狂热党派中首先成立的那一派里确定无疑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另一派在其后诞生,模仿前一派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由此看出,此类性质的事与群众的错误难以分开。一桩锗误过去,輿论便顺风互相推挤着往前赶,傢波涛汹涌一般。谁如持异议,谁如步调不一致,谁就不是团体中人。你想挽救一些正确党派使其不受骗上当,你就是在损害这些党派。我向来与此背道而驰。此道适于头脑不健全的人;对头脑健全者,别种途径不仅更正派而且更有把握保持勇气并摆脱不利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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