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行事应作到不对抗大自然的眘遍规律,而这些規律一旦得到维护,我们就该按个人气质办事。”那些无人能停留其上的哲学尖端有何用处?超乎我们习惯和力量的规矩又有何用?我常见有人建议我们照某某样板生活,而建议者和听建议者都无望照那样生活,更有甚者,他们当中谁都没有那样生活的愿望。法官刚写了通奸罪判决书,便在判决书上悄悄撕下一角用来给他朋友的妻子写情书。刚与你有过不正当关系的女人,不一会也许会当你的面冲她的女友类似的错误喊叫得比波尔西亚哭叫还厉害。还有人根据他自己都不认为是惜误的所谓罪行判决别人死刑。我在年轻时曾见过一位儒雅之士一只手向人民推出优美而感情洋溢的卓越诗篇,另一只手却同时推出最咄咄逼人的神学改革方案,按照其说法,世人在很久以前已津津有味吃午餐了。
人就是如此。我们让法律和箴言自行其道,而我们自己却我行我素,这不仅咎在伤风败俗,而且往往因为存在违背法律和箴言的舆论和司法判决。你听见有人在念一篇哲学讲稿,演讲中的想象力,说服力和语言的贴切立即触动你的思想,使你激动,但其中没有任何东西轻轻刺激或重重刺伤你的良心,因为人家并非对良心作演说,这难道不是事实?因此,亚里斯通说,无论浴室还是忠告,如果只打扫而不除垢都毫无效果。可以停留于表皮,但在此之后就应抽骨吸餹,有如喝完漂亮酒杯盛的好酒之后再端详酒杯的雕花和工艺。
古代哲学各派都曾有此种情况:同一个作者在发表节欲规则的同时又发表爱情和荒淫的著作,色诺芬尼就曾在克利尼亚的羽翼之下撰文反对阿里斯提普式的享乐。哲人们如此行事倒并非出于什么神奇的观念改变使他一阵阵心神动荡。梭伦则时而表现自我,时而以立法者形象出现,因此他忽而为群众说话,忽而为自己说话。他对自己实行无拘无束合乎情理的规矩,从而确保了自己健全的体格。
愿危重病人求助于最大的名医。
——尤维那尔
安提斯泰纳允许圣人爱,而且允许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做他们认为恰当的事,别管法律;因为圣人比法律更有见地,更热悉德行。他的门生第欧根尼说,他以理性对抗神经错乱,以信赖反抗意外,以自然反对法律。
胃弱的人需要人为的强制性膳食安排,胃好的人则只须顺应自己胃口的天然要求。我们的医生便如此行事,他们自己吃西瓜喝凉酒,却强迫他们的病人喝糖浆和面包汤。
交际花莱丝说,我不知道什么书,什么睿智,什么哲理,反正那些人同别人一样经常敲我的窗户,因为我们的放纵老驱使我们逾越可允许的范围,大家便经常缩小箴言和法律在生活中的作用,而且缩小到不顾一般情理的程度。
停在允许的范围之内谁也不认为自己犯了规。
——尤锥那尔
也许应该希望命令和眼从之间的距离更小些;达不到的目标似乎便是不正确的S标了,用法律审査自己全部行为和思想的好人没有一位一生中不下十次该处以绞刑,哪怕这样的人受惩罚并打入地狱使人深感遗梂而且极不公道。
那一位,她或他如何处置自己的身体,这关你甚事?
——马提亚尔
而毫不值得有德之士褒扬的人,完全有理由用哲理鞭挞的人倒可能从不触犯法律。这其中的关系是多么混乱无绪!我们作好人绝非取决于上帝,而只取决于我们自己《人类智慧永远完不成它自己给自己规定的义务,一旦完成了,它也会定下更高的目标;人类智慧永远向往着,追求着,因为人类本身的状态是与稳定性对立的。人类自我安排必然出错。依别人之意而不按自我本性剪裁自己的职责鲜有完结之时。自己料定无人愿做之事该规定谁做?不做做不到之事有何不妥?律法判定我们有所不能,而法律本身又指控我们有所不能。
在最坏的情况下*这种一身而兼两面的畸形自由,这种言行不一,对讲述事情的人可以容许,但对像我这样进行思考的人却不行。因为我必须用笔进行思考,跟人走路用脚一样。公众生活应与别样的生活沟通。小加图的刚毅和气魄在他那个世纪是无与伦比的,佰作为一个参与管理他人为公众服务的人,可以说他那种正义凜然即使不算错误,至少是徒劳和不合时宜的。我个人的生活习惯与时下刚流行“一指宽”的风尚并非格格不入,但这种生活习惯在我这样的年龄有时却使我变得愤世嫉俗,无法与人交往。我不知道我对我经常来往的社交界感到厌恶是否有理,但我很清楚,倘若我抱怨社交界讨厌我超过我讨厌它,那就没有道理。
处理社会事务的勇气是一种多皱褶,多墙角,多拐弯的勇气,因为这种勇气与人类的弱点正相适应和配合,这种弱点搀杂各种因素,是人为的,不直接,不明确,不稳定,也并非完全无害。迄今历史仍在指责我们的某位国王随意听信忏悔神父认真的劝说。关于国家大事的一些格言更为大胆:
意欲审慎者远离王室为妙。
——卢卡努斯
从前我曾试图运用生活信念和生活准则为处理公务效力,那些信念和准则既粗犷又新颖、本色,或曰未曾受亵渎,就跟我在家里建立信念和准则或从学校搬回它们一样。我运用起来虽谈不上得心应手,起码是格外稳当。真可谓初出茅庐者学究气十足的勇气!我在实行中发现那些信念和准则既荒谬又危险。走进人群当中的人必须边走边躲闪,他必须抱紧自己的胳膊。往后退或往前走走,他甚至应当根据他途中所遇之事而决定离开正道;他必须首先按别人的意志随后才按自己的意志生活;他不能自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能人家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得看时机,看人,看事。
柏拉图说,谁有幸逃脱外界的操纵,那是靠意外逃脱的々他还说,当他要求贤人充当政府首脑时,他谈的不是腐败政府,如雅典政府,更不是我们这样的政府,对这类腐败政府连智慧本身都会变得糊里糊涂。有如一根草移植到情況截然不同的土壤之后容易适应土壤而不易改变土壤以适应自己。
我意识到,如果我必须训练自己完全适应那样的事务,我就得作很大的调整和改变。当我依靠自己可以作到这点时(只要付出时间和注意力,我为什么作不到?),我又会不愿意自我调整和改变。在这类工作中我稍作尝试便感到格外厌倦。有时我感到我心里萌发了某种抱负,但我却蒙上眼睛,执拗地反其道而行之:
而你,卡图鲁斯,你就执坚持下去吧。
——卡图魯斯
没有人要求我这样,我自己也不想这样。自由不羁与好闲是我的主要本色,这种品质与此种职业是根本对立的。
我们不善于识别人的才能,才能的差别和限度微妙而难以界定。把人在特定生活中表现的干练套到公事上而下结论说他很干练,这样作结论很不妥当善于自处的人未必善于引导别人f写《随笔》的人做事未必有效果;善于解除围城之急的人未必能妥善布署战役;私下健谈的人向百姓或王公讲话很可能词不达意。也许这是向能做此事的人证明他并不一定能做彼事的最佳办法。我认为才智超群的人对浅显事物的适应能力并不比智力低下的人对高深之事的适应能力差多少,苏格拉底曾让雅典人获得笑料以嘲笑他从不会计算他所在部族的赞成票并向委员会作汇报,是否应该相信这样的事?我对这位要人完美人格的崇敬使我能够从他的厄运里找到绝佳例证以原谅我自己的主要短处。
我们的能耐被分割成碎片。我那一片毫无宽度可言,所以在数量上是微不足道的。萨图尔尼努斯对授予他全部指挥权的人们说:“朋友们,你们造就一位糟糕的将军却失去了一位优秀的上尉/在如此病态的时代,谁吹嘘自己运用朴实真诚的德操为世人服务,要么他不明白德操为何物,因为舆论正在与世风同流合污(的确,应该听听有人如何向舆论描绘德操,听听大多数人如何为自己的行为沾沾自喜并据此建立自己的准则:他们不谈德操,倒绘声绘色大谈十足的不公和邪恶,而且在王公的教育里将德操视为虚伪);要么他明白什么是德操却吹嘘错了,而且无论他口头说些什么,他干的却是众多受到良心谴责的事。只要塞涅卡愿意我坦率讲话,我很乐意相信他在类似情况下的体验。如迫不得已,最可信的善良标志就是坦白承认自己的错误和他人的错误,以自己的力量压抑和推迟邪恶的倾向,在勉强适应这种倾向时期盼更执着,渴望更热烈。
在法国被肢解,在我们陷入分崩离析的情况之下,我发现人人都在苦苦维护自己的事业,但,哪怕是最优秀的精英都少不了乔装汀扮和撤谎,谁直言不讳加以述评,谁就鲁莽,谁就有错。最正确的派别依然是遭虫蛀身的一个肢体。而在这样的身体上病得较轻的胺体就叫作健康肢体,而且完全有理由这样叫,因为优点只有在比较中才能名正言顺。衡量平民的无辜要看地点和时节。我很高兴看见色诺芬尼在作品里这样夸奖亚偈西劳:一位曾与亚偈西劳交过战的邻近的亲王请求允许他通过亚氏的领地,亚偈西劳同意了,他让亲王穿过伯罗奔尼撤半岛。他不仅没有监禁或毒死亲王,不仅没有任意支配他,还彬彬有礼地接待了他,并没有对他进行侮辱,对他这种心性不会有异议,但换个地方换个时间,就要算他行为中的正直和宽宏大量的帐了,那些披披风的顽童。对此或许会嗤之以鼻,斯巴达人的纯真与法国式的天寘是那么不同。
尽管如此,我们仍然拥有冰清玉洁之士,不过这只是我们的看法。谁建立的规范生活习惯超越了自己的世纪,要么他放宽自己的规矩并使其具有伸缩性,要么他退避三舍(我更主张他采纳此建议),别与我们为伍。在我们当中他能得到什么?
我若眷见一位圣洁高人,这奇迹有如见到双体童子,在骤诤的犁下发现了鱼或看见母骡产仔。
——尤维那尔
人可以怀念最美好的时光,但不能逃避当前;人可以企盼别样的官员,但毕竟还得服从眼前的官员。也许服从坏官比服从好官更有好处。君主政体业已认可的古老律法的形象有望在某些地方重放光彩,我因而在其间定居下来。倘若这些律法不幸而互相抵触、互相掣肘并产生令人犹豫而难于选择的情况,我自然会逃避选择并躲开风暴,大自然会向我伸出援助之手;帮助我的,也可能是战争的偶然机遇。但愿我在凯撒和庞培之间能明确表态。然而在后来出现的三个贼人之间却必须躲藏起来,或见风使舵;在国家已不靠理性指引之时。我认为此两者皆可行。
你将在何处陷入歧途?
——维吉尔
塞进此处的东西有些离题。我陷入歧途了,但迷失的原因放纵多于疏忽。我的思绪接连不断,但有时各种思绪从远处互相遥望,不过视角是斜的。
我曾把视线投向柏拉图的对话集,其中一篇对话有一半显得光怪陆离,前边谈爱情,下卑全部谈修辞。他那些对话不惧千变万化之嫌而以令人赞叹的雅趣任主题隨势驰骋,或貌似随势驰骋。我的各章随笔的名称不一定囊括全部内容,而其中的某个符号却往往标明了文章的内涵,有如别人的这些作品标题:《安德利亚娜h《宦官》,或别人的这些名字:希拉、西塞罗、托尔加图斯。我喜欢诗的韵味,蹦蹦跳跳。正如柏拉图所说,那是艺术,轻盈、空灵、超凡脱俗。普鲁塔克在写作有些文章时竟忘记了主题,有些论据也是信手拈来,通篇作品被新奇的内容挤得喘不过气:且看他在《苏格拉底的恶鹰》里用了怎样的笔调。哦,上帝,那天马行空式的离题,那莫测风云的变化真是美不胜收,越似漫不经心,信笔写来。意趣越浓!失去我文章主题线索的不是我,而是不够勤奋的读者。总能在文章的某个角落找到片言只字,片言只字尽管过于紧凑,却不失为精巧。我行文以变取胜,变得唐突,变得无绪。我的写作风格和我的思想同样飘忽不定。需要少许荒唐,荒唐而不愚蠢,大师们以箴言,尤以个人的榜样作了说明。
众多诗人写诗像写散文一般散漫,有气无力:然而古代最优秀的散文(我在此不加区别地将其当作诗篇)随处闪耀着刚劲和诗的大胆独创精神,再现了诗的狂貌。当然,散文在语言上不应模仿诗的技巧和优势。柏拉图说,诗人坐在缪斯们的三角鼎上狂热地倾倒着所有涌上嘴边的东西,有如水池的喷口,不加咀嚼,不加斟酌,脱口而出,所言之物色彩各异,内容互相抵触而且已不再流行,散文本身就充满诗意,古老的神学就是诗学,是一流的哲学,学者们作如是说。
那是诸神的原始语言。
我的意思是说内容本身就能自动突出自己。内容能清楚指明它在何处有变化,在何处作结论,在何处开始,而后又重新开始,用不着引进连接和缝合的话加以编织以服务于听觉不灵或溲不经心的耳朵,而且我自己从不自我诠释谁不是宁可无人读他的书也别让人疲沓地读,边读边忘?
“没有东西有用到烦便可用的程度广倘若取书就是学书,看见书就是看书,浏览就是领会,那么我让自己别像我说的那么无知就估计错了。
我既然不能以我的重要性得到读者的重视,一旦我以我的迷糊引起他们注意,那么“不算太糟仍是嬴——“不错,但他们事后一定会为如此消磨时间感到后悔广——"这是我个人的事,不过他们还会这样消磨时间Z再说也确有此种脾性的人,智慧对这样的人满怀轻蔑,他们越不明白我说些什么便越尊重我:他们认定晦涩是我见解深奥之所在,我慎重声明,我对晦淫深恶痛绝,而且能避免便尽量避免。亚里士多德在什么地方曾吹嘘自己故作晦涩:恶劣的矫揉造作!
一开始我曾在每章里都运用删节,但我感到在读者的注意尚未产生之前似乎已遭频繁的蒯节、打断甚至摧毁,因为读者不屑于将注意力停留和集中在那么短的东西上,为此我开始写长章节,这就要求有分句和一定的容量。不愿为此类工作花费一小时就是什么都不愿花费。只在做别样事情时顺便为某人做事就是根本不为他做事。加之我也许还有某种特殊的义务必须说话半吞半吐,含含糊糊*前言不搭后语。
我必须声明,我不喜欢令人扫兴的道理,不喜欢好大喜功的消耗生命的计划以及过分精明的见解,即使见解中蕴含某些真理,我认为这样的真理代价太高也不合时宜。相反,我强调虚妄和无知,只要我为此感到快乐,我随我心之所至,从不严加控制。
我曾在别处看见一些房屋的断墙残垣,还有塑像、天空和土地:其实看到的永远是人。这一切千真万确;不过我恐怕不会经常看见这个城市的坟墓了,此城市之强大令我赞叹令我崇敬。他们对死人的关照值得我们称道。我自幼便受到死人培养。在熟悉家事之前很久我已熟悉了罗马的事。我在知道罗浮宫之前早已知道卡皮托利山丘和山丘上的遗迹;在知道塞纳河之前我已知道台伯河,我思考卢库卢斯、墨特卢斯、西庇阿的生活状况和命运比我考虑任何自己人的事更经常。伟人们早已亡故。我的父亲也不例外,父亲和他们一样业已荡然无存,他远离我远离生活十八年跟伟人们远离我远离生活一千六百年毫无二致;但这并不妨碍我想念并纪念我的父亲,延续他的友谊和交注,同他的朋友们联系紧密而热烈。
是的,出于性格,我总让自己对死者更亲切,因为他们之间已不能互相帮助,我认为他们似乎更需要我仲出援助之手。感激之情正是在那里才能大放异彩。凡存在因报的地方好事都不够圆满。阿尔瑟西拉斯访问生病的泰西庇乌斯时发现他家境贫困,便把病人过去给他的钱全部塞到病人的枕边,这就在病人不知不觉中了结了他对病人的感激之情。那些应该从我这里得到友谊和感激之情回报的人从没有失去过得到回报的机会,我在他们不在时,在他们不知道时已更优厚更细心地报答了他们。我在朋友们已经无法知悉时谈到他们,感情更为深厚。
与此同时,我进行过上百次论战为庞培辩护,并支持布鲁图斯的事业,这种神交迄今仍存在于我们之间。即使对当前的事物我们不也只凭想象进行判断吗;我自认在本世纪是个无用之人,既然如此,我便回身投向那个世纪。我对那个世纪之迷恋使我对古罗马自由、公正、繁荣的情景(因为我不喜欢这个城市的诞生期和衰老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此每当我在幻想中重见伟人们的街道和房舍的遗址乃至深入到遗址的废墟时无不感到趣味无穷。亲眼看见那里的广场——我们知道一些身后名声甚佳的人物经常造访并居住在那些广场——有时比听他们的事迹和阅读他们的作品使我们激动得多,此种情况不知是性情使然抑或缘于想象的误差?
“地域的提示力多么强大〗……而这个城市的提示力更是无穷无尽:每走一步,我们都踩在某个历史纪念物上广我乐于端详他们的容颜,他们的姿态和衣装:我一再默念着那些伟大的名字,让它们在我耳边回响。“我崇敬那些英雄,在伟大的名字面前我总起立致敬。”多么希望能看见伟人们争论、漫步、晚餐!无视众多有教养的英勇之士的珍贵纪念物和塑像当为忘恩负义之举,我在阅读中曾看见他们生和死;如我们善于遵循,他们的榜样给我们的教益是极丰富的。
此外,连我们参观的这个罗马城本身也值得人们喜爱,它从远古便结成城邦,给帝国增添众多的荣誉称号:那是唯一的万国共有之城。在那里指挥一切的最高执政官得到天下的一致承认;那是所有基督教国家的大都会;西班牙人和法国人,人人去那里都有宾至如归之感。要想成为这个国家的王侯只须来自基督教国家,无论他的国家位于何处。世上再没有别的地方得到上天如此坚定不移的厚爱。连那里的废墟都显得荣耀而傲岸。
它壮丽的废墟使它尤显珍责。
——阿波利奈尔
在它的坟墓里还保持着帝国的痕迹和图景广所以,很明显,大自然在这独一无二的地方为它的作品得意非凡广有人可能为他被如此无谓的快乐所挑逗而自责自恨。我们的脾性只要讨人喜欢便不算太虚浮,无论什么样的脾性,只要能使有一般辨别力的人不断感到满意,我就不忍心为他感到遗憾。
我欠命运之神很大的情,时至此刻命运并没有与我过分为难,起码没有超过我的承受能力。这或许是命运让她并不讨厌的人安宁的一种方式?
我们越节衣缩食诸神给我们越多一旦我一无所有我便与无欲者会合……
谁欲求多就欠缺多。
——贺拉斯
倘若命运之神继续如此,她送我上西天时我定会心满意足。
我不要求诸神给我更多,
——贺拉斯
但当心碰撞!功败垂成者成千上万。
我将来不在时,此间发生任何事我都容易心安理得;当前的事已够我忙碌了,
我将其余的托付给命运。
——奥维德
我并不具有所谓连接人与未来的强有力联系物,即继承姓氏和支撑姓氏荣誉的儿孙,儿孙果真如此令人想望,我也许应当对他们寄予更小的期望。我依恋尘世和今生全凭我自己。我只在我自身存在所需的条件之下去和命运之神打交道,并不延伸命运之神对我行使的权力,而且我从不认为没有儿孙是一种缺陷,不认为这会使生活变得不够圓满不够如意。不育也有好处。儿孙属于没有什么值得格外想望的东西之列,尤其在极难使他们变好的今天。“如今产生不了任何好东西,因为胚芽是腐烂的。”因此对得而复失的人来说,失去的东西恰巧使人懊侮曾得到过它们。
把家留给我操持的人预测我会毁掉这个家,因为他考虑我生性不喜呆在家里。他错了;我现在跟我进入家庭时一样,虽谈不上略好;不过既未效力,也无进益。
总之,命运之祌不曾对我进行猛烈的异乎寻常的伤害,但也没有施恩于我。她对我们家的賜予早我一百年。并没有佧么根本的实在的东西特别值得我感谢她的施舍。她给过我一些一时性的、名脊的、称号之类的恩宠,没有实质性的东西;而且事实上并非正式授予而是赠送(天晓得!)给我这样一个纯世俗的人,一个只愿得到实惠的人个认为实惠越丰厚越好的人;如果我敢坦白承认,我会说我不认为悭吝比野心难于原谅,痛苦比羞耻难于避免;我认为健康与知识,财富与高贵同样值得企望。
在命运给予我的空洞恩宠里,没有一件能像罗马市民身份证书一样使天生性情愚顽的我感到高兴,前不久我在罗马接受了这份正式的罗马市民身份证书,证书上印玺豪华,烫有金字,他们在授予我时显得既亲切又大方6金字以各种还算令人喜爱的笔法写就,又因在我见到证书之前有人给我看了一部汇编,所以为满足一些人的好奇心(如果存在与我害同样好奇病的人),我想把这份证书转录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