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4)

作者:蒙田    更新时间:2013-08-14 09:41:14

我最多按原样描述我的病情,而且避免别人故作吃惊并瞎开处方。在明智的病人身边,看望的人最适当的态度即使不是兴高采烈,起码也应是稳重的克制。不生病时两人相见,谁都不会同对方的健康过不去,谁都乐意欣赏对方强健完美的体魄,因为他至少可以同享健康。有人已感到自己在往土里陷,但毫不放弃对生活的思考,也不逃避一般的交谈。我愿意在身体健康时研究疾病,生病时,疾病给我的印象已极为实在,用不着我去想象了。我们在旅行之前已作好思想准备,旅行的决心很大,因此,上马那一刻便屑于在场送行的人,为了方便他们,我们还拖长这个时刻。

我发现公开我的生活习惯有意想不到的益处:这种公开可能成为我的准则。有时我也考虑别泄露我的生活经历。这样的公开声明使我不得不坚持走我的路,使我不可能否定我对我生活状况的描绘,一般说我的生活状况受到的歪曲和反对比我今天承受的恶意而病态的评价中的歪曲和反对还少一些。我生活习惯的千篇一律和简朴看上去很容易说明,然而因为我的生活方式略显新颖并不合常规,所以太容易引来非议。尽管如此,对意欲正大光明骂我的人,我似乎已向他充分指出,应从何处入手以利用我公开承认以及众所周知的不足之处进行攻击,什么东西可以使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攻得淋漓尽致。对于我自己抢先指控和揭露自己,他会认为我是在敲断他噬咬我的牙齿,所以他利用权利夸大和引伸(“伤害行为”有权无视公正)是有道理的;他把一些毛病(我向他指出过这些毛病在我身上的根子)放大成树木也有道理;他不仅利用我已犯过的毛病,还利用只不过威胁着我的毛病,这也不无道理。无论从质量上或从数量上说那都是些不应当犯的毛病,他可以从那里攻击我。

我毫不犹豫选择哲人庇庸为榜样。安提戈诺曾试图从他的出身入手攻击他,他打断安提戈诺的话:“我是农奴的儿子。我父亲是个屠夫,因犯罪曾被打上烙印。我母亲原是妓女,父亲娶她是因为她处境低散。他俩都曾为某些坏事受过惩罚。一位演说家见我讨人喜欢,在我幼年时买下了我。他在临终时把他的财产全部赠给了我,财产运到雅典城后我便埋头研究哲学。但愿历史学家放心大胆寻找我的新闻,我对他们一定有什么说什么。”宽宏大量而又无拘无束的坦白陈述使谴责变得软弱无力,也平息了辱骂。

更何况总的算起来,我认为大家过分称赞我和过分眨低我似乎都同样轻而易举。我同样认为,自我幼年,人们在家庭地位和荣誉上似乎都把我捧得过高而不是贬得过低。 

我住在家乡也许好一些,在家乡社会等级问题已经解决或受到轻视。关于行坐待点的争论经过三个回合之后,如今行和坐都很不讲究了。为了躲避令人心烦的争论,我从不害怕极不公平的让行或先行;我从不拒绝把我的上座让给想坐上座的人。

除去得到了写我自己的好处,我还想得到这另一个好处:在我谢世之前如果我的性情还中某个老实人的意,还与他合得来,我希望他设法找到我们。我要绐他介绍许多我到过的地方,因为他要花好几年才可能认识和熟悉的东西,在这个汇编里他花三天便可以一览无余,而且更可靠,更准确。有趣的奇怪念头:我谁也不愿告诉的许多事情,我竟告诉了老百姓f有关我最隐秘的意识或思想,我竟让我最忠实的朋友们去请教一家书店。

我们把内心思想交给他们审视。

——佩尔斯

倘若在可靠条件下我得知谁与我合得来,我定会不远千里去把他找到,因为一个情投意合令人愉快的伙伴是不可能随意得到的。啊〗一位朋友;这句古老的格言多么正确,应用这句袼言又怎样比利用水和火的自然力更必要更美妙呀!

言归正传吧,在远离家园的地方独自谢世的确没有多大痛苦。因此我们认为有责任柚身去进行一些比死在家里更愉快更不令人僧恶的合乎情理的活动。再说,体弱多病又把生命拖得很长的人也许不该指望用他们的痛苦去妨碍一个大家庭。印度某些省份的人认为杀掉有此种需要的人是公正的,而另一些省份的印度人却只抛弃这样的人,让他自己能自救便自救6这种人到头来又能对谁不变得讨厌而且难以忍受呢?一般的效劳不该效劳到这个地步。你应强迫你最好的朋友学会残忍,你应靠长期习惯使妻子儿女变得心硬,从而不再怜悯你的痫苦。我们如还在与他们聊天并从中获得某些快乐(此种情况不常发生,因为身体状况的差异极易使我们产生对所有人的轻蔑或妒忌),这岂非一生都在过分利用他们?我越见他们真心为我而勉强自己,我越怜悯他们的辛苦。我们可以互相依靠,但无权躺在别人身上成为负担,无权靠毁掉他们来撑持自己。果真如此,那岂不成了让人掐死儿童再用儿童的血医治自己疾病的人,那岂不成了命人夜里提供年轻姑娘以温暖衰老的四肢并把姑娘口中香甜气味搀进自己口中黢腐难闻气味里的人!我宁愿自己去威尼斯隐居以避免生活中那样的状况和那样的脆弱。衰老在本质上是孤僻的。我却平易近人到过分的程度。因此,我这样做似乎是明智的:从今以后我要自我收敛,不让别人看见我感到腻烦;我要像龟一样自我蜷缩在壳里沉思默想。我在学习观察人而不依赖人:步态蹒跚将是一种侮辱,不理睬同伴的时候到了,“可是在这样的长途旅行里,您也许会可怜巴巴滞留在某个晒太阳的地方,什么东西也摘不到。”——大部分必需品我都带在身边了。再说,假如恶运追逐我们,我们想避也遴不开。我生病时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东西:自然在我身上都无町奈何,我也就不想让东方神符来救我了。在发烧和疾病伤我元气之初,我身体还基本无损,接近健康f我便靠最近几次望弥激为上帝效劳,同上帝言归于好,于是我感到自己更自由自在,精神更无负担,好像更善于克服疾病了。我更需要的是医生而不是公证人和劝告。我在身体健壮时都处理不好的事务,大家别指望我生病时还能去处理。我愿为死神效劳而做的事还一直在做,从没敢拖延一天。如果说目前还一事无成,这说明:要么是迟疑推迟了我的选择(因为有时不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要么我拫本不想干任何事。

我只为少数人写书,而且只花几年时间。如果此书的题材是耐久的,它的语言就应更简洁更严谨。时至此刻我们的语言一直在变化,谁能指望当今的语言形式在五十年后还能时兴呢?我们的语言每天都在从我们手上流逝,我活着的这些年已变了一半。我们可以说我们的语言目前还很完美。每个世纪都如此谈论自己的语言。只要语言在将来还跟现在一样继续流逝和变换形式,我就不会固步自纣。应该由有益的优秀作品把语言固定在作品身上,语言的信誉会随着国家的运气而上升。

不过我倒不怕写进去一些私人问题,在今天活着的人中间这些问题的用处会逐渐衰减下去,但它们会蝕动某些人最个别的内心世界,因为这些人会比一般理解力的人从中看得更深远。无论如何我不愿人们像我经常看见他们争论死者的名声那样去争论:“他如此这般判断问题;他如此这般生活*他愿意这样;要是他临终时能说话,他可能会说……他可能会赠给……我比谁都了解他。”我是在社交惯例允许的范围之内让人们从书中了解我的倾向和我的感情;不过我更愿意用嘴向希望了解的人无拘无束侃佩而谈。再说,谁稍稍阅读这些论文集都会发现,我已和盘托出一切或表明了一切D凡表达不出的东西,我都用手指加以明示:

不过像你这样明察秋毫的俊杰,轻微癀迹便足以让你发现一切。

——卢克莱修

我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指望于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人猜测。倘若有人想操这份心,我要求他作得真诚,作得公正。我很愿意从阴间回到人世揭穿歪曲我本来面貌的人,哪怕这种歪曲是为我争光。我发现有人连谈论活人也总与他们的本来面目不符《如果我竭尽全力都未能保持我已失去的一个朋友的原貌,有人就会把他描绘得矛盾百出,面目全非。

作为谈论我性格弱点的结束,我承认,在我旅行时几乎每次回到家中那一刻我都会在一闪念中想象我是否能在家里自由自在生病,辞世。我愿意被安置在一个我认为十分特别的地方,不嘈杂,也不肮脏;不烟雾腾腾,也不通风欠佳。我设法用这些毫无意义的环境因素去讨好死神,说得更确切些,去摆脱一切别的瘅碍,以便只专注于死亡,没有别的负担,死亡本身对我的压力已够重了。我愿意死神分享我生活中的方便和舒适。这将是很长一段时间,也很璽要,但愿今后这段时间能与过去相称。

死亡的形式一个比一个轻松,它不同的实质取决于每个人的想象。在自然死亡中,我认为由衰弱和迟纯引起的死亡似乎从容而温和。在暴死中,我想象跳崖比由破产折磨而死更困难;一剑刺死比—火枪打死更痛苦。我宁愿饮苏格拉底的饮料而亡而不愿像小加图那样自杀。尽管死是一回事,我凭想象仍然发现投进灼热的大火炉跟眺迸平稳的河道有生与死般的区别,因为我们的恐惧让我们愚蠢到只重视方式而不重视结果。死亡只是一刹那间的事,但此事重要到我宁愿付出我生命的许多天以求按我的方式度过那一刹那。

既然每个人在想象中对死亡的厉害程度感觉有深有浅,既然人人都有选择死亡方式的某些权利,我们就进一步试试以找出一种摆脱一切不快的死亡方式。难道不能让死变得更痛快些,就像安东尼乌斯和克雷奥帕特的同死群体那样?我把哲学和宗教所作的努力放在一边不提,虽然那些努力十分艰辛而且堪称表率。在毫无可取的人们当中,有些人——如罗马的佩特罗尼乌斯和提吉兰一是被迫自杀,他们因为疏于准备,死起来就像睡着了似的。有些人让死亡在他们平常消磨时间的宽松筑围里,在姑娘和快活的朋友当中自然产生,一溜而过。没有安慰的话,也从不提遗嘱;没有矫揉造作的信誓旦旦,也没有关于他们未来生活状况的演讲;而是在赌博、吃喝、戏谑,在人人喜爱的闲聊,在音乐和爱情诗当中一溜烟过去。我们难道就不会以更正派更从容的态度模仿这样的决心?既然有适合疯人的死法,也有适合圣贤的死法,我们就找一种适合不疯不贤的寻常人的死法吧。我的想象力已为我显现出一种较易接受的死法,既然人人都得死,这种死、法一定会令人向往。罗马的暴君以为允许罪犯选择自己的死法就是给罪犯以生命。然而特奥弗拉斯特,一位极正直极谦逊极聪明的哲人,不是曾为理性所迫而敢于唱出这句后来为西塞罗拉丁化了的诗句吗: 

是命运之神而非智慧支配我们生活。

——西塞罗

命运在怎样助我享受生活条件的便当呀,便当到从今以后我既不需要任何人也不受任何妨碍。在我年齡的每个阶段我都可以接受这种生活条件,但在我编写我的片言只语以及我离开人世之际,我却格外乐于死得不让人高兴也不让人讨厌。命运以精打细算的补偿让那些自以为可以从我的死亡得到物质成果的人共同得到物质损失。死亡经常通过使别人心情沉重的办法来加重我们的心理负担f死亡让我们关心那些人的利益几乎跟关心自己的利益一样,或更多,有时是全部。

我寻求住所的舒适而从不要求它的排场和宽敞,更确切地说,我厌恶排场也厌恶宽敞。我需要的是简朴的花园式住宅,这样的住宅经常可以在人工痕迹较少的地方见到,大自然以一种纯天然的雅致给这类住宅争光添彩。“饭菜不丰盛,但很讲究……“才气多于阔气。

有些人被生意吸引让驴在大冬天拖着车走,只有这类人才会在路上猝不及防陷入因境。而我,我往往为乐趣而出行,我行路绝不会如此糟糕。如右边天气阴沉多雨,我便往左边走;如遇上不宜骑马的地方,我就停下殳如此这般行路,我实在看不出路上的乐趣和舒适如何比家里逊色。真的,我认为多余的东西永远是多余的,我发觉讲究和富裕本身对人有害无益。我身后是否还有什么东西可看?有,我便返回去,因为那也是我要走的路。我从不画出明确的旅行路线,无论是直路还是弯路。如在我前去的地方不曾寻到别人谈及的东西(别人的判断不符合我的判断之类的事经常发生,而旦我大都认为别人的判断不正确〉,我也并不抱怨自己白费了力气;因为我明白了别人所说之事纯属子虛乌有。

我跟社交界人士一样具有自由不拘的气质和广泛的兴趣。一个国家和另一个国家生活方式之差异在我身上仅仅体现为我对多样化的爱好。每种习惯都有存在的依据。无论是锡汤盆,木汤盆还是陶汤盆,无论是煮熟的还是烤熟的,是奶油还是核祧油或橄榄浊,是冷食还是热食,我认为全都一样,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使我在遂渐衰老时竟非难我的适应能力,人老了倒需要娇气和挑剔来胆止我胃口的鲁莽,有时也需要靠娇气和挑剔减轻我胃里的负担。我不在法国而在别处时,为了对我表示礼貌,有人问我是否愿意得到法国式的菜看,我毫不在乎,总是一下便坐上挤满外国人的餐桌。

眼见我们的人对自己习惯以外的习惯格格不入而且为此种愚蠢的脾性沾沾自喜,我感到害羞。他们一离开自己的村子就仿佛离开了适于自己生存的环境。无论去到哪里他们都要坚持自己那一套礼仪而且对外国的礼仪极为憎恨。倘若他们在匈牙利遇上一个法国同胞,他们会为庆贺这次奇遇而大吃大喝:这不,他们又结成同盟,又凑在一起谴责他们见到的众多野蛮风俗了!那些风俗既然不是法国的,怎能不是野蛮的?即使有最机敏的人承认那些风俗的存在,那也是为了对它们说三道四6多数人出门就是为了回来。他们在旅行时以一种沉默的、不与人沟通的谨慎态度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从而保护自己免受陌生空气的传染。

我对这些人的议论使我想起我有时在一些青年廷臣身上看见的类似的东西。他们坚持人以群分,把我们看作另一个世界的人,态度中流露出轻蔑或怜悯。除掉他们掌握宮廷秘密这一点,他们的能力便捉襟见肘;我们也会认为他们初出茅庐,笨手笨脚,与他们看我们一样。大家说得好,老实人乃是集一切于一身的人。

相反,我在国外旅行时,对我们自己那一套就颇感腻烦,我们去西西里并非为找加斯科尼人(我留在家里的加斯科尼人已够多丁);我更愿意找希腊人,还有波斯人;我同他们攀谈,我尊重他们;那正是适于我做的事,也是我努力之所在。进一步讲,我似乎没有见过哪呰外国生活习惯比不上我们的生活习惯。我前进缓慢,因为我适才看不见风信旗了。

不过,在路上遇见的临时伙伴让你厌烦的居多,让你快活的是少数:我不留恋他们,现在更不留恋,因为老年使我变得有些特别,而旦有时使我与一般的习俗格格不入。你为别人而苦恼。或别人为你而苦恼,两种麻烦都使人心情沉重,后者似乎比前者更为严重。有一位正直的随从,他的理解力既强,生活习惯又与你的习惯相适应,而且喜欢跟随你,这种运气极为罕见,怛给人的慰藉却是无可估量的。我在历次旅行中都极少有这样的运气。而这样的旅伴必须在家里就已物色并选定。对我来说,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任何快乐都毫无兴味。我心里一出现什么快活的念头,只要是我独自想出来而又不能奉献给别人的,我无不感到恼火。“倘若有人给我智慧而又搓出亲件让我将智慧禁铟于自身,不与任何人分享,我当拒绝此种智慧广另外这位将此思想提得更高广我们设想圣贤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一切东西应有尽有,可以随意沉思冥想,又可以从容不迫随意研究值得了解的事物;但如果他注定必须深居独处不能见任何人,他定会弃绝生命。”我欣赏阿奇亚斯的意见:他如在众多巨大而神圣的天体里漫游却没有同伴参与,他定会使上天本身感到不快。

然而孤单又比与讨厌而愚蠢的人为伴略好一筹。亚里斯蒂普就喜欢在哪里生活都被视为陌生人。

至于我,如命运恩准我隨心所欲度过一生。

——维吉尔

我定会选择马上生涯:

游览景色各异的地区多美妙,有些地方骄阳似火,有些地方云遮雾绕。

——贺拉斯

您消磨时光难道不会更谨慎些?您究竟缺什么?您家的房舍看上去不是又漂亮又有益健康吗?您家不是钱粮富足供应有余吗?连国王陛下都能在此不只一次大宴宾客呢。您家规矩少声望却很髙,不是吗?难道当地有什么不寻常的您难以理解的想法刺伤了您?

植根于你心上的想法折磨你,耗尽你的精力。

——昆斯

您认为什么地方您可以不感到局促也不心烦广命运的青睐从不纯而又纯。”因此您应该明白,只有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您走到"W里都会自己折磨自己,都会口出怨言洇为世上只有首脑才会感到满意,无论他们强暴还是圣明。认为满意并未恰逢其时的人去哪里能找到正当其时的心满意足?像您那样的条件该使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目标得以实现呀?您只要自己改改就行了,因为只有改进了,您才能在您对命运只有坚忍之权的地方作到一切。

只有理性安排的休息才是宁静的休息。

——塞浬卡

我领会了比番提醒的道理,而且领会得十分透彻;但用一句简单的话对我讲也许更为中肯:“明智点吧,下这样的决心已超越明智了:那是明智的作品和产物。医生也如此行事,他跟在日渐衰弱的病人身后瞎叫,让病人高兴起来;他如建议病人:“健康起来吧广也许就不那么蠢了。我自己无非是个精神并不健旺的人,对我身心有益,确切而又容易理解的应该是这样的告诫广只按你自己的意思做,即只按理智做。”然而比我明智的人实行起来也未必比我强。这是句通俗的话,但其含义却极为深广。有什么东西不包容其中?什么事倚都会遒到判断和修改。

我很明白,严格说*旅行之乐表明旅行者有忧虑也有犹豫。这也是我们的主要品质,占优势的品质。是的,我坦白承认,哪怕只在梦里或出于希冀,我也看不出我能留恋什么。唯有变动和把握多样性对我有益,起码在没有东西对我有益的情况下如此。旅行时,我不感兴趣便可以停下来,哪里能舒舒服服消遣我就去那里,仅这一点便足以使我获得养料而活下去。我喜欢过自己的私生活,我这种兴趣全凭自己的选择而非出于我与社会生活格格不入,尽管我的气质使我与社会生活格格不入这点也许占丁同等的分量。我为我那位王公效力倍感愉快,因为我这样做是出于我的判断和理性的【3由选择•不存在任何特殊的义务;也因为并非别的党派拒我干千里之外使我彼迫投靠他。依此类推。我讨厌出于需要而把自己分割得七零八碎。无论什么样的机遇,一旦我只能依赖于它,它定会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一只桨拍打浪花另一拍打岸上的沙。

——普罗佩尔修斯 

单单一根绳子永远拴不住我。——“这种消遣里有虚妄。”你们会这样说。——然而虚妄何处不在?漂亮的格言是虚妄,一切智慧皆虚妄。“主知道,圣贤思想皆妄。”这绝妙的洞察力只适用于讲道:说这些话是想让我们在阴间都成为极无知的人。生命是物质的有形有体的运动,是本质上并不完美并不规则的活动;我正努力按生命的屑性服务于生命:

我们人人皆受其苦。

一一维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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