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

作者:史荣东    更新时间:2023-12-07 11:00:15

2013年4月,我为了寻找四十多年前的记忆,曾先后二次前往金山嘴,途经虹桥枢纽中心。虹桥枢纽中心是航空、地下交通、火车以及四通八达的公共汽车交通为一体的集中地,规模庞大,气势宏伟,而虹桥机场仅是其中一个重要部分。在虹桥机场进口处,这使我想起了二姨的往事,和1995年描写她的一篇短文——《二姨》,这篇文章收集在我的散文集《情风》之中。同办公室的小赵,看了那篇散文说:“老史,我这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你未把二姨介绍给我!”

  那篇《二姨》中写道:

“在风和日丽的下午,二姨带着女儿到澳洲定居了,在虹桥机内,三姊妹抱头痛哭的情景,将我的思绪带到了她的儿时……

  初见二姨,那是1967年隆冬,是与爱人初次见面的日子。正当我们打破陌生时,突然,门被推开了,探进了一个扎着丫叉小辫,穿着红衣衫的小姑娘,她大眼珠子一转,露出神秘兮兮的神色,便‘吱溜’跑了,给我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象。在我与爱人恋爱中,二姨与小姨几乎是我们的保鏣,大凡外出游玩是少不了她们的,总是形影不离地守护着我们。因为,泰山大人比较封建,他相女婿不但要亲自过目,而且就连女儿的约会还要规定时间,生怕年轻轻的做出格的事。爱人为了玩得轻松自由些,常常带上她们俩作为挡箭牌,因此,他们也成了我们的‘守护神’。时间一长,我们也就融洽起来,两个小姨在我们交谈时,一左一右,忽前忽后,像对蝴蝶绕着我们,时尔,她们玩耍嬉戏,时尔,她们发嗲撒娇,时尔,她们捉迷藏,时尔,她们唱歌跳舞。由于我凡事都顺着她们,她们把我当成大哥哥了,什么事都随随便便,无拘无朿。

  外滩夜景是美的,明月下,江波中映出灿烂的灯火,使整个江面都璀璨一片,清风一吹,心旷神怡,非常惬意。“情人墙”前,挤满了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那是上海独特的风景线。二姨是调皮的,常在我们背后做小动作,正当我们谈到深处时,二姨突然从身后‘喵’的一声,然后,她做个怪模样,像猫似蹿进了树丛之中,我忍不住‘扑嗤’笑出声来。照相是她们最喜欢的,她们的‘忠字舞’一个手指向远方,一个弯腰握拳,那‘革命’性引人发笑。

  十六岁的姑娘像朵花。二姨一晃之间成了大姑娘了,林立果到上海选美,在上海中学中挑选国色天香。选美的钦差大臣在学校里转了很久,他们眼珠子落在二姨身上,认为二姨是合适的人选,单独谈话中感觉无论是长相,还是言谈举止无不在中意之中。这对二姨来说,对她的未来抹上了奇幻色彩,她不知道给自己带来什么,可是对泰山大人来说,却是晴天炸了一个霹雳。泰山大人是个久经世故的人,他认为做人还是本分些好,政治上有着难测风云。后来,选美的事因家庭出身而告吹,泰山大人悬在心头石头终于落了地。

  婚后第二年,爱人临产了,二姨义不容辞成了服侍月子人。她手脚勤快,善于精打细算,无论是洗衣煮饭,还是买菜烧菜都是井井有条。每天买的菜不但便宜新鲜,而且每天都能翻出不同可口的菜宥,很合她姐姐口味,因而她姐姐气色越来越好。二姨来到,对弄堂里少男们是个诱惑,有人常常塞纸条子,约她看电影,还有的人,有事没事地上门搭讪,可是,二姨任凭落花有意,她淡淡一笑,就付于流水无情之中去了。

  在柳枝绽新,黄花怒放的季节,我们带着两个小姨到天堂杭州游西湖去了。

  车子穿过桃开柳荫,迎来了色色的苏堤,两个小姨如同枝头小鸟,叽叽喳喳起来,跳跃不停。她们是:西湖泛舟探莲,人比荷花艳;三潭荡舟留影,月泻滟影香俏丽;船过苏堤,柳拂留海惹桃面;虎跑品茗,香盈绕华堂;赤脚下溪逗水,自有乐趣无穷。姊妹三人,每到一处,都引起了游人们品头论足,品来论去都是二姨花俏一头,看上一眼从头惬意到脚跟。

  一晃之间,二姨成了的大姑娘了,亭亭玉立煞是迷人。我暗自物色完美无缺的男子汉,工人不行,驾驶员不行,干部中年青相貌不行,我几乎把周围的人搜个遍,竟没有一个能匹配的。正当我犯难时,二姨却爆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事——二姨有了意中人,而万万想不到她的意中人,竟是‘插队’回沪后没有正式工作的知青!全家人哗然了,我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二姨真有魄力,她索性把她意中人带上了门,迫使家庭默认。为了不使二姨难堪,我只好哼哼哈哈打起了圆场。二姨婚后不久,她丈夫到澳大利亚‘洋插队’去了,六年的‘留守’使他生活她是饱经风霜的,为了生活,一个人踏上几百斤大米,穿街走巷去兜售。有一次,被卡车撞倒了,两条大脚一大片乌青块,没几天,她牙齿一咬,又踏着车子叫卖去了。尽管生活是艰难的,她对女儿培养是肯花大钱的,到处找好的老师为女儿补课,所以女儿成绩总是在学校名列前茅的。

  二姨是个跌得倒爬得起的人,她有时像个好斗的‘斗士’,什么事既能不顾一切地风风火火冲在前,没理也会说成‘理’;有时笑脸一堆,花言巧语弄得你骂她不得怪她不得。用她姐姐的话,泼出的水也能收得回来。她的感召力并不完全在于她人长得漂亮,而是在于巧舌、巧嘴、巧理。春节期间,一家人去太仓看望母亲,她三晃两晃弄到了几张票子。二姨捷足先登抢到了位子,接着一个女人上来了,说位子是她的,二姨来了火,就是不肯让,两人从上车吵到下车。说来也怪,车厢里没一个帮那个女人说句公道话的。下车后,我讲她不讲道理,她笑了笑说:‘对凶的人,就要凶过她的头。’

  爱人厂里不景气,发了一箱各式的羊毛衫充当终奖,爱人为此犯了愁。二姨来了,她把一箱羊毛衫往路口摆开,把羊毛衫往肩上一担,顿时,羊毛衫生辉,起了篷头,顷刻招揽了很多人,在她巧言巧语煽动下,一箱羊毛衫你一件他一件一扫而空。

  飞机要起飞了,我默默祝愿蓝天中七彩云霞,绕照着二姨起飞的航程!”

1997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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