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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穆紫荆    更新时间:2022-08-15 10:35:50

——“你能认出我的骨骸吗?”大结局二

(Petra)

Laurence劳伦茨和妻子Petra佩特拉被一同葬在了小村的墓地已经快十年了。墓穴上杂草丛生却绿茵茵地显得生机勃勃。

想当年他从马来西亚回到德国后,来不及去寻找老猫斯密特的踪迹就赶往护理院去。当他进入大厅时,看见妻子正坐在桌边和另外几位老人一起看电视。

护理院这种地方在设计和布置上都很温馨。洁净得一尘不染的窗户、明亮的光线、户外绿草茵茵、室内安静有序。让谁来了都觉得一派祥和。

他走到自己的妻子面前看着她说:“哈喽!亲爱的!”

Petra佩特拉望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稍停,她高兴地拉着Laurence劳伦茨的手对边上的人说:“这是——我兄弟!”

“我是你丈夫。”Laurence劳伦茨有点哭笑不得。兄弟。她是独生女,哪来的兄弟。

Petra佩特拉依然吃惊地看着他。“丈夫?不!你不是我丈夫,你是我兄弟。我丈夫他现在正在花店里忙呢。”

Laurence劳伦茨低下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花店已经倒闭了。他也不知道和她说这些有没有意义。

他望着桌子上的一小瓶插花,想着自己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花瓶里的花是早晨刚刚采摘下来的紫红色的杜鹃花,这种花在马来西亚很多。此时衬着黄色的桌布显得格外娇嫩。

“我到马来西亚度假去了。所以来晚了。”他决定实话实说。

“你在那里挨饿了。”Petra佩特拉的表情又换成了怜悯。“他饿了,所以找我来了。”她对边上的人说。

妻子醒过来后变成了另一个人。不仅记忆混乱而且语言也有些障碍。很多词她都用得很奇怪。听了半天也搞不清楚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甚至有时候不知道她说的是现实还是梦境,是过去还是现在。比如有一次她告诉他:“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锯木头。锯好了又锯。锯好了又锯。”她说的时候很认真,表述得也很生动,还带了点很累的表情。但是他不知道她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在护理院里是不需要病人锯木头的。这个场景也无论如何没有出现在他认识妻子后的任何一段时间内。所以他无法回应。只能嗯嗯作答。做出很理解她的样子。

还有一次她问他:“我的兄弟,我的孩子好吗?”Laurence劳伦茨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自己和Petra佩特拉没孩子。

妻子醒了。却像换了个人。让他更加琢磨不透。唯一相同的是,她对癌症的治疗又有了不舒服的反应。他现在每天的任务变成守着一个错把自己当兄弟的妻子。除了听他听不懂的话,彼此之间已不可能再有任何精神层面上的交流。让两个人都高兴的事是在天气好时他推着她到外面去散步。

这看似简单的活动,却常常让他累出一身汗来。首先是要给她穿上外出的衣服。这一点很麻烦。其次是遇到上坡路时,他渐渐地深感力不从心了。

保险公司倒是以一年3000欧元的价格租给了他一个可以连接在手推车后的一个小电动泵,这样在上坡的时启动电泵便轻省很多。但是这个电泵每次都要事先充电,如果忘记了,走到一半没电了,这个手推车因为多加了一个泵而变得比平时更重,更难推。

Petra佩特拉的身体又开始日渐消瘦下去。语无伦次加上哼哼唧唧,让他对日复一日的看望很快生出了无奈。看望又变成了一种毫无乐趣的责任。

斯密特倒是一切正常。他现在习惯了每天在外面乱走。只要肚子不饿,是绝对不会回家的。Laurence劳伦茨从马来西亚回来后第一次看见它时,倒是有点惊喜的。他欣喜地发现老猫活得好好的。但是这种欣喜很快就被妻子在护理院的情况冲得溃不成军。

妻子在护理院里一天三餐有人照顾。他却什么都要自己来。再逃跑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妻子醒后,保险公司负担了一些诸如语言训练等康复项目,护理院医生会定期到访,等等这些他都需要在场或接受反馈。还有一年四季的换洗衣服,里面穿的护理院会负责洗,但是外面穿的他要负责洗。

点点滴滴,诸如此类。让他无法分身。

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涕泪滂流。斯密特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对着他不停地叫。

这一刻他突然恍然大悟,那天Petra佩特拉问自己“你的孩子好吗?”说的该不是这只老猫吧?

他流着泪把斯密特抱到怀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地睡着了。

人们发现他的死是在第二天下午。那天护理院的医生来了。说好了他要和医生见面的。但是他却没来。护理院给他打电话,手机关机。因此他们就打到了面包房里。护理院的意思是请Lukas卢卡斯帮忙转告Laurence劳伦茨新他棋子的新的医嘱下来了。当Lukas卢卡斯也因为电话关机找到大哥家中时,从客厅的窗户往里一望直接就看见地板上躺着个人。

警察和法医的初步判断是酒后引发脑梗死死亡。现场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

一年后,Petra佩特拉在冬天的某个晚上也因为第二次中风发作而死。

这一家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

两次葬礼都是Ingrid英格利德给司的琴。教堂的牧师Benno也于五年前退休。主持葬礼的是和两位死者从未照过面的新教区牧师。

Lukas卢卡斯和Ingrid英格利德在前妻的两个孩子都进入中学时修成正果。他们两在生了三个孩子。不知是不是Ingrid英格利德来自北欧的强劲体魄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她像一根扁担稳稳地将教堂的司琴和面包店的老板娘挑在身上。三个她自己的亲生孩子活泼可爱,在他们的记忆里是完全没有亡者Maria玛丽亚的。☠Maria玛丽亚在自己的两个孩子中学毕业去别的城市读大学后也随着离开了面包房的屋顶。面包房对她来说已无值得自己牵挂的人和事了。

☠玛丽亚以及所有墓地里的幽灵们一年一年又一年地每天都在面包房的屋顶上观望着院子里的一切。那时候屋顶上的瓦片是光溜溜的,现在在它们都离开后,屋顶的瓦片缝缝间开始生出了杂草。

黑森州的这一片山地内,每年春天都花开花落,百鸟争鸣。每日的天空下都白云朵朵,清风徐徐。这些花,这些鸟,那些云和那些风,全都自由自在地在大自然里尽情着。对那些生活在那里的人是毫无兴趣。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流逝。

直到某天被一场突然而起的世纪大瘟疫打破。全球被感染人数超过2亿。病亡人数超过4869万。亡灵们组成统一战线,在四维空间里延长患者的生命线而战。黑森州包括桑葚在内的每一个家庭,开始启动避疫模式。回望之时,只觉漫天飞霞,映照蒹葭苍苍,太平岁月,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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