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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绝处逢生

作者:    更新时间:2019-10-10 21:44:58

106  绝处逢生


贺建朝被抓捕到案的消息传来时,聚在罗曼家的秦朗、团子和沙鸥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沙鸥,当场抱着她亲爱的大小姐哭了出来,多年来钳制着她的梦魇终于结束了,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更不再恐惧警察。相反,此时此刻,再没有比“警察”两字更让她感到安全的了。

罗曼最怕人家对自己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她尴尬地悄悄给秦朗和团子递去求救的眼色。两人见了,赶紧你一言我一语地恭喜沙鸥,说要她赶紧回去好好准备,迎接即将获得自由的黑岩归来。

这话果然成功地控制住了沙鸥的眼泪,她决定过几天请大家吃饭,好好庆祝狂欢一番,这简直就是她人生中最值得庆贺的一天,比她当年的处女作爆红还要让她兴奋和安慰。在众人的催促下,她欢天喜地地带着石阿姨回家准备她的“重生庆典”去了。

团子也要赶紧把这个消息通知制作方和出品方,他让秦朗尽快做好回组拍戏的准备,自己则先匆匆赶回剧组报喜讯去了。

等大家一个个都走了之后,罗曼和秦朗靠着窗户,望着窗外这夜色下再普通不过的住宅小区,好半晌都没说话。两人仿佛穿越了千万光年才重又依偎到一起,面对这朴素而平静的生活小区,耳鬓厮磨之间,谁也不想打破来之不易的祥和与甜蜜,巴不得从此就一直这样,老老实实过着平凡却静好的日子。

最后还是秦朗先出了声,他想到他这位大小姐的聪明劲儿,忍不住发噱道:“让贺建朝自己把所有证据从家里搬出来……你是怎么想到这一招的?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这盒感冒药里一定会有我妈写的纸条?万一我早就拿走了呢?”

“还不是跟你学的!”罗曼痴痴笑道,“用假话套真相。你不是也用过这一招让我上当,让我自己承认我家的《毛主席语录》是地摊货吗?”

秦朗被她说得一愣,旋即呵呵笑起来。

“别笑啊!你不知道人家这几天有多着急呢!”罗曼娇嗔着说,“我实在没办法找到他栽赃的直接证据,时间不等人,情势又逼人,所以我想到了他的弱点,或许铤而走险试试心理战,看能否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一直以来,罗曼就知道贺大导演的情绪控制力远不如他的智商,容易在冲动之下不管不顾。一旦听到有伤他面子的话,他的低情商就暴露无遗,做出的事和说出的话,总会让他事后追悔莫及。

“我想,没准把他激怒后,他真的会自己暴露出马脚来。关键是,如果我押宝押对了,他心虚之下,就会忙不迭地要去销毁所有证物,这样就正好撞进了警方的天罗地网……”

“真难为你了!我这几天在里头就老是想,不知道你一个人在这种情形下怎么过,我不能在你身边,什么都帮不到你,还给你添这种乱……”

“我已经习惯了。”罗曼把头埋在他胸前,轻声道,“这么多年来,我不都是一个人么?遇上麻烦,总是自己想办法扛。虽然有时心里会幻想我的大侠能坐着直升机从天而降来解救我……可我知道那是白日梦。当初我爸妈相继病故,我都是一个人躲在漆黑的夜里大哭。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总要一个人的……”

这话听得秦朗心下一酸,无比怜惜地双臂用力,把她抱得紧紧的,将自己的下巴贴住她的头发,说:“我发誓我会竭尽全力,不再让你这样一个人去扛艰难,一个人去冒这么大的险……你知道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万一我今天下午来晚一步……”

“我也不想冒这样的险。去之前,我怕得要死。但是如果没有别的路可走,那就只有豁出去搏一把,舍身才能成仁。”罗曼话音刚落,她的眼里忽然闪出一丝久违的光芒来,“等等!”

“怎么了?”秦朗望着她莫名其妙。

“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罗曼的眼神越来越兴奋,“我知道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写下去了!舍身成仁……”

不等秦朗反应过来,罗曼一下从他的怀抱里跳了起来,又蹦又笑地往书房跑,边跑边叫道:“我得赶紧把灵感记下来!就这么写!”

她欣喜若狂,比之前听到贺建朝落网都要高兴百倍。

这阵子的卡文让她愁得想撞墙,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笔下那桩一千多年前引发北魏对北凉决战的投毒案,怎么设计都是俗套。她小说的女主崔樱儿一贯的聪明绝顶,怎么可能被对手轻易下了毒呢?除非只有一种可能——她明知北凉王给她的食物里有毒,但她愿意舍身涉这个险,以此换得母国北魏向北凉的宣战理由。这样一来,最后一场统一中国北方的战争终于打响了……

罗曼的灵感一上来,完全不再把秦朗放在眼里,一头扎进书房,对着电脑码了开去。

被甩在一边的秦朗哭笑不得,但大小姐对创作的癫狂,不也正是他自己惯犯的毛病么?他笑着摇摇头,并不想去打扰她,只是轻轻走到书房门口,替罗曼把房门虚掩上。

罗曼丝毫没察觉秦朗所做的一切,此刻在她心里,只有她手指间飞舞雀跃的故事和人物。恍然间,她终于好像在黑暗中摸到了那根拴着开关的灯绳!前辈作家说得一点都没错:“哪一天能够摸索到那根绳子,把它往下拉,那骤亮的灯就会照亮你的写作,照亮你的生命。”

秦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捧读着罗曼日常的读书笔记,听着从书房里传来的键盘敲击声,真感觉如听仙乐般的享受。过了今晚,他又将奔赴拍摄前线,又要被一大堆工作包围,能够像这样安静地守在他心爱的人身边,是再难得不过的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夜都已经很深了,秦朗忽然注意到,书房里已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都没再响起键盘的敲击声。他不明所以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书房的门边,轻轻推开了房门,却见他的大小姐竟然趴在笔记本电脑上睡着了,睡得连电脑都跟着她进入了休眠。

秦朗差点没笑出来,赶紧轻手轻脚地把她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卧室的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心疼地看着她像个婴儿似地沉睡着。

罗曼经过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折腾,又刚刚经历了一场身心俱疲的角斗,这一睡睡得异常深沉,像昏过去一样,完全没了知觉。这一觉真可谓搏命换来的,秦朗出事以后,她除了在感冒药的作用下昏睡过两次外,几乎时刻都处在高度紧张的不眠状态。即便如此,她还硬撑着当天来回了一趟横店。难怪秦朗再见到她时,都看出她明显消瘦了很多。

但这一切辛劳奔波都没白费。贺建朝归案后,心理防线全面崩溃,不等警方开审,他自己就将多年来所有的犯罪事实一件件都交代了出来。毋庸置疑,等待他的不仅仅是数罪并罚的法律严惩,还有他几十年来在事业、名利和家庭婚姻上的前功尽弃。

沙鸥因是被贺建朝诱骗和胁迫吸毒,加上主动投案,且在抓捕贺建朝的过程中有立功表现,被公安机关免予处罚。

沙鸥跟着颜律师去看守所接回无罪释放的黑岩时,秦朗已全面复工,正给新签的那个代言拍摄大片,分身乏术,只能在微信上祝贺好兄弟,并答应一定找时间跟黑岩痛饮一番,为他压惊。罗曼也没有去沙鸥家道贺,她此时心心念念的都是陈静农和罗兰。

这一天,也是陈静农术后病理报告出炉的日子。中午时分,罗兰被杜医生单独叫去了办公室。这一下,让病床上的陈静农预感到不妙。虽说他这几天早已做了无数回思想准备,但真的等到“宣判”了,到底还是止不住地害怕。

罗兰去了好一会儿没回来,他独自躺在病房里,忽然感到窗外的阳光是那么美,天空更是蓝得清新诱人。他以前从没有时间去关注和欣赏这些。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朝着窗下望去。楼底下是纵横交错的市中心交通道,行人、车辆在金色的阳光下或慢或快地挪动着,仿佛流淌在血管中的热血,那是生命的律动和气息啊!这些往日从不被他当回事的景象,现在却让他无比眷恋,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看到这一切……

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中来——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他一定要换一种活法。他要好好爱护自己,不再用熬夜加班来赚取看病救命的钞票,不再用健康和生命的代价来换取事业的锦绣。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生命,他一定要给事业和生活立界限,规整好自己的作息,一定要把生命用来好好陪伴一家老小,他要亲自去学校接儿子放学,要陪娃参加亲子夏令营,还要参加聪聪的家长会……

他的心痛起来,原来不是所有人类都能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那原本被他看作是顺理成章到无足轻重的事情,如今一下子成了他的人生奢望,想珍惜而不得。

他感到心口一阵酸楚,一股热泪眼看就要上涌,却听到身后的病房门开了。他估计是罗兰回来了,便强行忍住了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转过身去望着走进病房的妻子。

陈静农没有从罗兰的脸上望见任何笑容,有的只是憔悴疲惫和暗黄松弛的皮肤。罗兰走到他跟前,头也没抬,就把活检报告递给了他。

陈静农多少猜到了结果,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略微颤抖的手接了过来,鼓足勇气看去。

这一看,他呆住了,完全呆立在那里动弹不了。他把报告上的结论看了又看,吃不准是不是自己在极度绝望之下产生了幻觉,或是理解力出了问题。

“这是说……不是肺癌?”陈静农不可置信地问妻子,“这是不是说,肿瘤不是恶性的?”

罗兰默不作声,忽然情绪失控,捧着自己的头一声尖叫,然后放声大哭。她扑进了丈夫的怀里,死命地抱住他,好像是从魔鬼手里抢回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罗兰哭得那个惨呀,把陈静农的眼泪也带了出来。夫妻俩一个低声啜泣,一个哭声凄厉,便是当年陈静农的父亲、罗兰的父母去世时,他俩都没这么抱头痛哭过。

刹那间,这一对本来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女,发现彼此竟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密、最难以割舍的人。

哭到后来,到底还是陈静农先止住了泪,抱着罗兰,拍着她的背,尽力安抚她的情绪。

罗兰却边哭边说:“别管我,我好不容易能在你面前这么哭一回,让我哭个够!”

陈静农笑中带泪,说:“好好,你哭吧!”

只听罗兰哽咽着说:“我想跟你说……”

“说吧,我听着。”

“我……我……”罗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陈静农赶紧去拿纸巾,替罗兰擦起了眼泪。

罗兰抽抽搭搭好半天,才喘过气来,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以后再也不说我俩是……丧偶式的婚姻了……”说着,又哀嚎起来,“我再也不说你诈尸了......”

陈静农被她说得倒有些哭笑不得,安慰她道:“都怪我不好。这些年我是对你关注得太不够了。这次是老天给我机会,让我知道,活着就是为了补偿你和孩子。”

“我们说好了,谁也……不许……丧!”罗兰的气依旧不顺,但却迫不及待地让陈静农发誓永远都不许死。

陈静农被她的孩子气搞得又好笑又感动,说:“这不是我发誓就能办得到的呀!再说光我不死也没用……你也不能死才行啊!”

“对,我俩谁也不许先死!”罗兰强调说。

“好好,我俩一起耗着,一起老不死,好不好?”

“还有……”罗兰像是还有重要的话要说,却还在忙不迭地醒着鼻子擦着泪。

“你说吧!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都听着记着!”陈静农看着妻子的眼神充满爱意。

“我想说……”罗兰憋了半天,终于说道,“我……想说……你妈她……真有钱!”

罗兰说完,又伤心地呜咽起来,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跟大人告状一般,哭声委屈极了。

这话把陈静农说得先是愕然,而后哑然失笑,不知道该怎么接妻子的话茬。

罗兰哭了一阵后,又醒了一下鼻子,深呼吸了两下,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才接着说:“没想到你妈那么有钱。她真是守着一堆财富,过着贫穷的生活……”

罗兰这才把婆婆在手术前交给她存折的事情跟丈夫说了,说那天看到存折上的数目,她自己都吓一跳。“我跟你说,我俩手头能周转的钱,远不如你妈多……靠她老人家那点养老金,算上工龄工资,能存那么多吗?还不是我俩这么多年给她的,她都一分不花地替我们攒起来,说是替我们储蓄。”

陈静农相信妻子所言不假,结婚后他们夫妻俩日子再紧,给老人的贴补也从来没断过,日积月累地算起来,那绝对是一笔大数目。

“你算算,我们交了多少啊!她一分不差地全贡献给银行了。她到现在还以为,凭她存银行就能存出那么多钱来呢!”罗兰说着说着,又开始忿忿不平,“她怎么就不明白呢?钱是用来花的,用来投资的,不然就只是数字,只会贬值!那时一千块钱多经用呀!存到现在,一眨眼就花完了。早知道她攒着不花,还不如当初给她买些股票或者保险。孝敬她的钱,本来就没想拿回来,她好吃好喝想得穿,就是给我们小辈最大的帮助了呀……”

陈静农也对妻子的抱怨和老母亲的旧观念没办法。但无论如何,他明白罗兰叨叨这些是为了老太太好,希望她有生之年能真正享到儿女的福,而老太太变着法子强行给小辈储蓄,也是替小辈着想。总之双方都是出于善意,但彼此的善意都是一厢情愿。

他忽然体会到,为什么罗曼一直对“善良”一词不以为然,总是说世上没有绝对的善良。他现在对此深有同感,很多时候,“善”的标准和界定很模糊。“自以为善”不一定是善,“感情”和“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善”得太自我,反而会坏了关系,伤了感情。

但是他此刻没心思跟罗兰分析这些,大难不死,他只想赶紧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母亲、姐姐,还有罗曼和她的秦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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