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惊心动魄
贺建朝向罗曼走了过来，双眼死死盯着她道：“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罗曼往后退着，做了个不明所以的表情，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站住了，冷笑道，“你该不会又录音了吧？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
罗曼笑了，一边伸手到外衣口袋里拿手机，一边说：“这回你冤枉我了。我没录音，那样做对我太危险。”
说着，她已经将手机从口袋里取了出来，说：“不过，贺导声如洪钟，沙鸥的录音效果想必不错。”
贺建朝一愣之下没反应过来。
只听罗曼继续说：“从我上楼进门，我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和沙鸥的通话状态。不为别的，就为了沙鸥在电话那头可以随时知道我的安危……”
罗曼说着，将手机屏翻向贺建朝。
贺建朝一看，手机果然如罗曼所言，不由得怒火中烧，喝道：“把手机给我！”
“凭啥？”罗曼举着手机的手往后一收，说：“我跟沙鸥说好的，非要等我安全下楼，报平安之后，她才挂断电话。”
贺建朝怒不可遏地往罗曼扑去，罗曼毕竟是害怕的，本能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忽然打开了手机的免提，就听到沙鸥在电话里喊：“贺建朝，你要是敢伤她一根头发，我马上报警！”
隔着电话，沙鸥对贺建朝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惧怕，声音里充满了愤恨和决绝。
“你报警？你报吧！看看你的报警能有多快，能不能赶上我跟她同归于尽！”贺建朝在盛怒中红了眼，冲着电话怒吼，“别以为我怕了你们！不交出你们偷录的文件，她今天就休想离开！”
这一下，沙鸥和罗曼同时都被吓住了。“同归于尽”四个字让她们明白，贺建朝完全成了一只被逼急了的疯狗，这种时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警察再快也快不过他当场下毒手。
罗曼还来不及想怎么办，站在她对面的贺建朝已经又朝她扑了过来。她吓得再往后退，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结束通话的按键，她和沙鸥的电话被挂了。她顿时感到双腿已经软得发抖，不由得暗想：“完了！”
正当这时，忽然一声门铃响，把贺建朝和罗曼同时惊了一下。还没等他们都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捶门声，门外有人操着一口乡音浓重的普通话叫了一嗓：“402，快递！”
贺建朝愣了一下神，就那么一两秒之间，罗曼想都不想，转身就往门口飞奔，边跑边对着门外叫：“来啦！我在这里！”
话音刚落，她已经听到贺建朝从她身后追过来的喘息声，她不顾一切地伸手去够门把手。可是还没跑到门后，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铃声惊得她脚上稍微一慢，高跟鞋绊了一下，绊得她“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同时感到贺建朝的大手已经触到了自己披散在颈脖后的头发。
千钧一发之际，她借着那一绊的冲力，搏命似的朝大门扑去，就在贺建朝抓住她衣领和头发的那一刻，她也终于扳下了门把手。然而贺建朝到底比她力气大得多，一手抓住她，一手顶住了门，不让门被罗曼拉开。
“快递放门口，我们等下自己拿！”贺建朝一边对着门外喊，一边用尽力气想把罗曼的手从门上扯开，并用一只胳膊紧紧箍住了她。
罗曼的手机不停响着，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沙鸥打来的，她哪还顾得上接电话，此时她的脖子已经被贺建朝的手臂死死卡主，连“救命”都喊不出来了。
“秦朗......”她在心底喊了他最后一声，一丝悲凉掠过她的全身，但这悲凉也随即被贺建朝的手臂卡在了她的心口。她知道她今天逃不出去了。
不料门外突然有一股大力撞了上来，与贺建朝的推力对抗着，硬生生地把门从外向内又顶了开来。
手机铃声突然停止的同时，门也终于顶开了！
“秦朗——”罗曼的声音已如游丝，她惊愕地望着站在门外的秦朗，眼泪一下就飙了出来。
贺建朝一听到“秦朗”的名字，吓了一大跳，勒住罗曼的手也一下就松了开来。他定睛朝门外望去，哪里有什么快递员，只有秦朗蓄势待发地站在那里，烈焰般的怒目正死死地锁住了自己。
罗曼一下就扑进了秦朗的怀里。
贺建朝却震惊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怎么也想不通，秦朗怎么会忽然从天而降到了这里。他趔趄了一下，伸手扶住了门，见秦朗一手抱住了罗曼，双眼仍紧盯住自己不放，好像随时会一个箭步冲上来，用他另一只手置自己于死地一样。
贺建朝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本能地一把甩上了门，把秦朗和罗曼隔在了门外。
门外的秦朗和罗曼都像是劫后余生一般，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秦朗用尽了全力把罗曼紧箍在自己怀里，好像生怕稍一松开，她就会化作青烟飘走，他甚至恨不得亲手把自己的一颗心掏出来捧给泪流满面的她。而罗曼这个时候，虽然已经被他抱得透不过气来，却宁可就这样被他捏碎了，也不愿意再与他分离……
“我是不是在做梦？”罗曼轻声哭道，“我刚才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朗的眼圈也红了：“好了，现在有我，别怕！总算我没来太晚！”
罗曼觉得腰部以下完全吓得没了力气，双腿仍在惊惧中颤抖，但理智在提醒她，现在不是缠绵的时候。她挣脱了秦朗的拥抱，悄声说：“难道团子没告诉你，取保候审期间，你不能随便乱跑，尤其不能来这里？”
罗曼知道，贺建朝早晚会被警方当作证人传唤了解情况，如果秦朗在嫌疑尚未完全消除前就来找证人，很可能会惹上麻烦。罗曼无法分身随团子去接秦朗，只能叮嘱团子，千万不要让秦朗知道自己在贺建朝那里。
团子为了在蹲守媒体的眼皮子底下把秦朗接出看守所，征得警方同意，让秦朗先是躲在警车里被悄悄送到刑队，然后再从那里把他带了出来。
秦朗一出来，没见到罗曼，马上就问团子。见团子支支吾吾，秦朗二话不说便拨打罗曼的手机。可罗曼的手机始终都是忙音，怎么都打不进去，这让秦朗预感到情况不妙。最后还是团子吐露了实情，惊得秦朗一把抓起团子的衣襟，逼着他开车一路赶到贺建朝的工作室。
“团子现在在哪里？”
“就在楼下等着。我们这就报警吗？”秦朗知道，罗曼此刻比任何人都清楚案件走向。
罗曼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秦朗按了电梯键，自己则稍定了一下心神，重新拨打沙鸥的手机号。
“沙鸥，我安全了！”罗曼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
沙鸥一听到罗曼镇定从容的声音，几乎要大哭起来。但罗曼“嘘”了一声，让她别冲动。
直到进了电梯，电梯一路下行，罗曼才对着电话说：“现在我和秦朗直接去刑队，你马上到那里跟我们会合。”
“那贺建朝怎么办？就这么放了他？”沙鸥在电话叫道。
“当然！必须放他离开这里！这才是我今天冒这么大险来见他的初衷。”
此时的贺建朝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找到了心脏病药，迅速服了下去。他颓然坐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秦朗竟然出来了！难道是他的嫌疑都已消除？
他猛地想到两小时前警方给自己的来电，不由得心中一凛，好像预感到自己已经被警方怀疑了一般。
一想到事情败露后会是什么后果，他觉得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把心底深处那一股子的追悔莫及都给跳了出来。但是现在后悔啥都没用，他凝神屏息地把方才跟罗曼的对答好好回想了一遍。
他早就知道，师出同校，罗曼的智商不输于自己，但他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把自己精心策划的整个过程都模拟了出来，而且不但挖出了他过去的隐秘，还找到了吉大祥！
幸好他刚才一直没承认罗曼的分析。虽然他在盛怒和得意的情绪冲击下说漏了嘴，但那还不足以成为致命的证据，他完全可以一口咬定是自己随便说说的。他还可以坦然承认，他是被罗曼不请自来地一番登门羞辱后，才愤怒到想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地步。
沙鸥的背叛让他恨得牙痒痒，但罗曼让在电话那头的沙鸥做录音的这一招，简直让他感到，不但自己的智商被这个学妹摁到了地上随便摩擦，连他的自尊和自信都被磨得鲜血淋漓。
不管怎样，他知道这份录音是拿不回来了，但光凭这个录音还不能把他怎么样，他还可以砸钱请最好的律师帮自己挽回苦心经营多年的声誉。录音不是当务之急，眼下最急的是录音中提到的感冒药和海边别墅里的一切！
想到这里，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顾不得收拾桌上的电脑，抓起双肩背包和手机，就往外跑去。跑到门边，他先趴在门上，从猫眼看了看外头，确定秦朗和罗曼都已离去，然后才开门冲了出去。
贺建朝一路冲进了地铁站，冲进了开往他家的那一班地铁。
被罗曼一提醒，他想起那天从秦朗家出来后，他随手就把从茶几上顺手牵来的那盒感冒药塞进了自己车子后备箱中那一大袋子感冒药里。那一大袋子足有好几百盒感冒药，他本想近日把这些药运去海边别墅的。所以，那盒药应该就在那辆车的后备箱里，那辆车一直都是他自己开，从不让司机碰。现在他必须光速般赶回去，找到那个藏有一张小纸片的感冒药盒。
贺建朝虽然有好几辆车，但他平时能搭地铁就绝不开车，借此省下不少汽油费和停车费，还避免了堵车造成的时间浪费。可今天，他懊悔自己没有把那车开出来，不然他马上就能着手找那盒药了！他估计罗曼和秦朗不会就此放过他，这时应该已跟沙鸥一起去了警局。所以他必须争分夺秒地赶在他们前头，把所有致命的证据销毁。
地铁到站后，他从车厢里出来。在检票出口，远远望见两个警察正拦住了一个男子在盘问什么。贺建朝的心理防线早已在与罗曼舌战时被击破，此刻一见警察更是心虚得赶紧掉转头去，绕到另一个检票口，仓皇逃出了地铁站。
他在地铁站外找到了自己存在那里的单车，气喘吁吁地一路飞骑回家，脑子里不断想象着警察正如何听着罗曼的叙述和沙鸥的录音……
终于，他骑车进了自己家的小区，径直来到自家那幢联体别墅的停车库前。
他下车后，把自行车往地上一甩，冲进车库就打开了车，双手几乎是颤抖着在那个大袋子里翻啊找啊的，可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那个有纸片的药盒。情急之下，他想干脆把整个袋子的药都扔了。
但自打社区开始实施垃圾分类后，这几天都有志愿者守在垃圾桶边上盯着，这么显眼的一大袋子药塞进垃圾桶，定会引起别人注意。
最后，贺建朝坐进了车子，把车发动起来，索性开了出去，直奔他的海边别墅。
此时已临近晚高峰，路况不是很通畅，总算出了外环就没再堵车。但他一路开，一路紧张地往后视镜张望，好像总感觉有警车在他后头追赶似的。
一个多小时后，当贺建朝终于抵达他在海边的那幢“遗世而独立”的大别墅时，天色也暗了下来。
他一路都在盘算怎么把房子里所有器具和还没有用完的药物销毁掉，虽说那全是他花了很大的心血、很多的钱置办和收集来的，但现在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前途、声誉和后半辈子的自由来得更重要的呢？
他那幢海边别墅所在的社区还没实施垃圾分类，应该没有志愿者守候监督，但他觉得不能把这么显眼的一大堆东西扔在任何一个垃圾桶里，况且垃圾箱也未必塞得下，还很容易被人发现而报警。但是临时挖坑填埋也来不及了。最安全的办法是，把所有东西分装在大袋子里，然后开车去海边，往每个袋子里装入一大块石头，扎紧后一起沉入海底。
这是一幢独立的大房子，距离邻家很远，因而总是显得非常安静。但今天，这安静只会让他这个主人感到恐怖。
他慌里慌张地开门而入，冲进地下室，一口气把所有的烧杯、量杯、药盒、药片都一股脑儿地扫进几个最大号的垃圾袋，同时也没有漏掉他多年来从玫玫书店得到的杯子、袋子和各种印着玫玫店标的小玩意儿。
终于，他收拾停当了，最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再没有什么可暴露的痕迹，便提着这些袋子走出了家门。当他又背又扛又拎地走到花园门边，忽然眼前“刷”地一下骤亮，亮得他一时都睁不开眼。他无意识地用手臂挡了一下眼睛，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几道强光已经对准他射了过来。
“……你已经被包围了！”这是贺建朝听清楚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一句话。他手里的那些“垃圾”，还没来得及沉入海底，就已经和他一起陷入了警车和警察的重围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