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进悲情里,这个吹箫的女人。
这不是遥远的往事。
吹箫的女人,不是生活在远山乡野,面对的,不是小桥流水。
在这个大都市里,你想要听一管箫曲,可能要众里寻它千百度,而如果你要想找一个美丽的吹箫的女人,那可是要众里寻它万千度了;纵然是李白在世,也只能徒叹生谓:“难于上青天!”
而范梦泠,就是一个喜欢吹箫的美丽的女人。
赵大逸做梦也没想到,他相爱多年的恋人,会以绝尘而去的方式,来迎接他们的婚礼。赵大逸更没想到,范梦泠的绝尘,竟与他相依为命的父亲有关。
开阔浩淼的湖面。远处,是低低的群山,湖面上柳枝轻拂,一丛丛芦苇随风摇曳,湖面上飘浮着晨阳的醉人光晕。面对这一片湖光水色,一股清冷之气却慢慢地浸入范梦泠的心头。湖湾深处,隐隐传来几声虫唱,愀然远听,啾声盈目。此情此境,使范梦泠恍然入梦。她想起了长眠不醒在西园公墓里的父亲和母亲,她仿佛听见了父亲冥冥之中的召唤,面对那一管泛着紫气的褐色长箫,她的耳畔,响起了母亲生前爱吹的“小河淌水”;响起了她的恋曲“以吻封缄”。此时,玫瑰河和有关玫瑰河的传说,便纷至沓来。她知道,自己将走进又一个传说的版本。范梦泠摸着腹部,自言自语道:“大逸,我对不起你!圣母啊,请您宽恕我!” 少顷,她锁上对这个世界无限留恋的眼睛。
范家的老宅,尽管早已从区政府的版图上消失,但却无法从范梦泠的记忆中走开。范家的老宅,是被上海人俗称的“本地人房子”。那是占地约百余平方米的砖瓦建筑,房顶很高,用小瓦铺成;紧贴外墙的,是用竹篱笆交叉斜编而成的竹墙面;朝西的大门前,是占地盈亩的竹林;打开后门,穿过一条青砖甬道,便到了开阔的后院;院子里,有一株很高很密的无花果树;树下,有一口布满绳锯印痕的古井,井边是两畦菜地;围墙边沿是一排整齐的一品红,和爬满竹墙的牵牛花和蔷薇。
儿时,竹林是范梦泠的神游之处:爷爷在竹林里教她背唐诗,爸爸在竹林的石凳上教她学书法,妈妈在竹林里教她用树叶拼字。那管长箫,是妈妈在竹林采下竹子,送到乐器行请工匠制成。范梦泠没想到,那管长箫历经数次的风风雨雨后,又见证了她的自殒!
几年前,当大逸走进范家八开木格大门的大堂,走进那几间七架梁的老屋,面对粗大盈抱的柱柯,黝黑似铁的梁檩,和那一管悬在雪白墙上的长箫,看到范家的那八扇与柱柯和梁檩颜色不协调的褐色木门时,眼前竟有了一种不祥之兆。
赵大逸不知道,有几双曾沾有笔墨余香的灵巧之手,撞开了褐色木门,在夺走了范梦泠父亲的生命精华后,雄纠纠气昂昂地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