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节(1)

作者:左拉    更新时间:2013-08-12 13:24:06

第05节

游艺剧院里,正在上演《金发爱神》,这出戏现在已经演到第三十四场了。第一幕刚刚演完。在演员休息室里,扮演小洗衣妇的西蒙娜,站在一面镜子前,这面镜子是安装在一张蜗形脚桌子上面的。桌子两边,均有一扇角门,斜对着通往演员化妆室的走廊。她独身一人在端详自己,用一只手指在眼睛下轻轻涂抹,竭力把自己装扮得更好一些。镜子两边的煤气灯,发出强烈的光芒,把她身上照得暖和和的。

“他来了吗?”普律利埃尔问道,他刚刚走进来,穿着瑞士海军上将制服,身佩一把军刀,脚穿一双大皮靴,头顶上插着一大撮翎毛。

“谁呀!”西蒙娜问道,身子一动也不动,只是对着镜子笑,注视着自己的嘴唇。

“王子。”

“我不知道,我就下楼……啊!他会来的。他不是每天都来嘛!”

普律利埃尔走到桌子对面的壁炉旁边,壁炉里燃着焦炭;壁炉两边各有一盏煤气灯,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他抬头看看左边的时钟和右边的晴雨计,上面都饰有镀金的狮身人面像,时钟和晴雨计都是拿破仑时代的款式。接着,他往一张很大的扶手椅里一躺,椅子上的绿绒套历经四代演员的使用,已经发黄了。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睛模模糊糊,那副疲乏而又顺从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老演员,正在等待上场。

博斯克老头也来了。他拖着脚步,咳嗽着,身穿一件黄色旧外套,外套的一个角从肩上滑下来,露出扮演达戈贝尔特王穿的饰金银箔片的上衣。他把王冠往钢琴上一搁,一声没吭,怏怏不悦地跺了一会脚,不过,样子还像是诚实人。他的双手有些颤抖,这是饮酒后的最初征兆。而他那长长的银须,却给那副酒鬼的红红的面孔上,增添了可尊敬的外貌。在寂静中,骤然下起暴雨,雨点打在朝向庭院的那扇方形大窗户的玻璃上,他做了一个厌烦的手势。

“这鬼天气!”他嘟囔道。

西蒙娜和普律利埃尔没有动。四五幅风景画、一幅演员韦尔内的肖像被煤气灯熏黄了。一根柱子上雕刻着波蒂埃的半身像,他是当年游艺剧院的光荣,现在一双眼睛茫然注视着。这时外边传来哇啦哇啦的说话声。原来是丰唐,他穿着第二幕上场的戏装,扮演一个漂亮公子,浑身上下都是黄色,连手套也是黄的。

“喂!”他手舞足蹈地喊着,“你们不知道吧?今天是我的圣名瞻礼日。”

“是吗!”西蒙娜问道,一边笑着走过去,好像被他的大鼻子和滑稽的大嘴巴吸引住了,“你的圣名叫阿喀琉斯吧?”——

“一点不错!……我要让人告诉布龙太太,让她在第二幕演完时,拿香槟酒上来。”

远处响起了铃声。悠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然后又响起来。当铃声停止时,听见一个人在楼梯上跑上跑下叫喊着,最后喊声消失在走廊里:“第二幕上场喽!……第二幕上场喽!……”这喊声越来越近,一个面色苍白、矮个头男人走过演员休息室的每个门口,拉高尖尖的嗓门嚷道:“第二幕上场喽!”

“真棒!香槟酒!”普律利埃尔说道,他似乎没听到那叫喊的声音,“你好吧!”

“我要是你,我就叫人送咖啡来。”博斯克老头慢吞吞说道,他坐在一条绿绒软垫长凳上,头倚在墙上。

西蒙娜说应当让布龙太太收小费。她拍着手,显出兴高采烈的样子,把目光死命盯着丰唐。丰唐戴着山羊面具,眼睛、鼻子、嘴巴动个不停。

“啊!这个丰唐!”她喃喃说道,“只有他才能演这个角色,只有他才能演这个角色!”

演员休息室的两扇门朝向走廊,一直敞开着,走廊直通后台。发黄的墙壁被一盏看不见的煤气灯照得通亮,墙上飞快地闪动着一个个人影,有身穿戏装的男人,有身着披肩的半裸体女人,还有在第二幕中演群众角色的全体演员,以及光顾“黑球咖啡馆”的低级舞场的那伙人。在走廊的一头,可以听见演员踏着五级木板梯级下楼去舞台的声音。高个儿克拉利瑟跑过时,西蒙娜叫她,她回答说,她马上就回来。她果然马上就回来了,她穿着虹神的薄薄紧身上衣,披着虹神的披肩,冷得浑身直打哆嗦。

“哎呀!”她说道,“这里不暖和,我把毛皮大衣留在化妆室里了!”

随后,她站到壁炉前面去烤退,拖到大退的紧身上衣被火光映成玫瑰色,闪闪发光。

“王子来了。”她又说了一句。

“啊!”其他人都惊奇地叫起来。

“是啊,我刚才跑过去就是为了这事,我想去看一看……他坐在右首台口第一个包厢里,就是星期四坐的那个包厢。嗯?一周内他第三次来看戏了。这个娜娜真走运……我还打过赌,说他不会再来了呢。”

西蒙娜刚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就被演员休息室旁边发出的又一阵声音盖下去了。催场员拉高嗓门在走廊里大声叫道:

“敲过开场锣啦!”

“来过三次啦,真够呛,”西蒙娜刚等到能开口时说道,“你们知道,他不肯到她家里去,而要把她带到自己家里。听说这要让他花不小代价呢。”

“当然罗!人家出去价钱总要高一些嘛!”普律利埃尔怪声怪气地说着,一边站起来,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自我欣赏一下被包厢里的观众宠爱的美男子的仪表。

“敲过锣了!敲过锣了!”催场员不停喊着,喊声渐渐减弱,他跑遍了每层楼,每道走廊。

丰唐知道王子同娜娜第一次接触的情况,于是,他就把详细情况告诉了两个女人。她俩紧紧靠在他的身边,当他弯着身子讲到一些细节时,她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博斯克老头一动也不动,露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对这类事情毫无兴趣。他在抚摸着一只红色肥猫,那猫静静地蜷缩在一张长椅子上。抚摸到后来,他竟然把它抱在怀里,他那善良、温存的面容,颇像一个年老糊涂的国王。猫把背拱得高高的,接着嗅了好一阵子他长长的白胡子,大概厌恶白胡子上的胶水味,又回到长椅子上,把身子缩成一团睡觉了。博斯克仍然是那副严肃而沉思的样子。

“喝点香槟酒倒没关系,我要是你,我要喝咖啡馆里的香槟酒,那里的香槟酒好一些。”丰唐刚讲完故事,博斯克突然对他说。

“开场啦!”催场员拖着破锣般的嗓子叫道,“开场啦!开场啦!”

叫声停止了,这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走廊的门骤然打开了,传来了一阵音乐声和在远处发出的嘈杂声。于是,有人把门一关,塞垫料的门扉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一片宁静又笼罩了演员休息室,寂静得好像离掌声四起的演出厅足有百里之遥。西蒙娜和克拉利瑟还在谈论娜娜。娜娜总是慢吞吞的!昨天她又误了上场。这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姑娘伸头向屋里张望,她们立刻住口了,接着,她发觉自己找错了房间,就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她是萨丹,头戴帽子,脸上蒙着面纱,装扮成一副来找人的样子。“一个道地的**。”普律利埃尔咕哝道,一年来,他在游艺咖啡馆经常见到她。于是西蒙娜对大家说,娜娜是怎样认出她昔日寄宿学校的同学萨丹的,怎样对她着了迷,又怎样缠住博尔德纳夫,要求他把自己推上舞台。

“喂,晚上好!”丰唐一边说,一边同刚进来的米尼翁和福什利握手。

博斯克老头也伸出手来同他们握手,而两个女人则拥抱了米尼翁。

“今晚观众看得起劲吧?”福什利问道。

“啊!好极了!”普律利埃尔回答,“观众看得着迷喽!”

“喂!孩子们,”米尼翁提醒道,“轮到你们上场啦!”

他们知道了,不过还要等一会儿。他们要到第四场才上场呢。只有博斯克本能地站远来,他是老演员,演戏很卖力,他准备上场。就在这时候,催场员来到了门口。

“博斯克先生!西蒙娜小姐!”他叫道。

西蒙娜匆匆把一件皮袄往肩上一披,就出去了。博斯克不慌不忙地去找他的王冠,然后往前额上一戴,再用手一拍。随后,他穿着拖到地上的长袍,步履蹒跚地走了,嘴里嘀咕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像被人打扰了似的。

“你最近的那篇文章写得很好,”丰唐对福什利说道,“不过,你为什么说喜剧演员都爱虚荣呢?”

“是啊,亲爱的,你为什么这样说呢?”米尼翁嚷道,他用粗大的手往记者瘦削的肩上一拍,他被拍得腰都弯了。

普律利埃尔和克拉利瑟几乎失声大笑起来。一个时期以来,全体演员对在后台发生的滑稽事情很感兴趣。米尼翁对他妻子的朝三暮四很恼火,看到福什利带给他们夫妻的仅仅是一些引起争论的广告性小文章,于是他便想出一种方法来进行报复,那就是对他表示过分亲爇。每天晚上,他在台上碰到福什利时,就对他拍拍打打,好像亲爇得很,而福什利在米尼翁这个巨人旁边,则显得很孱弱,为了不跟罗丝的丈夫闹翻脸,他不得不强笑忍受着。

“啊!好家伙,你侮辱了丰唐,”米尼翁跟他开玩笑,说道,“当心!一,二,嘭!打在胸口上了!”

他做了一个击剑时冲刺的动作,对他这样一击,福什利脸色变得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克拉利瑟向其他人眨眨眼睛,示意罗丝-米尼翁正站在演员休息室门口。罗丝已经看到了刚才的情景。她径直向新闻记者走去,仿佛没有看见她的丈夫似的;她身穿娃娃服装,裸露着双臂,踮起脚尖,把额头送上去让记者亲吻,如同孩子撅嘴撒娇一样。

“晚安,宝贝。”福什利说道,亲切地吻了她一下。

这是对福什利的痛苦的补偿。米尼翁对这个吻装着没看见。因为在剧院里,大家都可以吻他的老婆。但是,他笑了一下,向新闻记者瞟了一眼;罗丝这样同他对着干,福什利肯定还要吃大亏的。

朝向走廊的带软垫的门开了一下,又关上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一直传到演员休息室里。西蒙娜演完后走了进来。

“哦!博斯克老头演得真棒!”她叫道,“王子简直笑弯了腰,他同其他人一齐鼓掌,好像他是被雇来捧场似的。喂!你认识坐在台口包厢里王子旁边的那个高个子先生吗?他真是个美男子,神态多么庄重,颊髯美极了。”

“他是缪法伯爵,”福什利回答道,“我知道前天王子在皇后那里邀请他今晚吃晚饭……晚饭后,他带他出来散散心。”

“哦!他原来就是缪法伯爵,咱俩认识他的岳父,不是吗?他叫奥古斯特?”罗丝对米尼翁说,“你知道,他就是舒阿尔侯爵,我不是到他家里唱过歌吗?……恰巧他也在这里看戏,我看见他了,他坐在包厢的后排。他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普律利埃尔刚刚插上他那一大撮翎毛,这时转过头来叫她:

“喂!罗丝,该我们上场喽!”

她跟丈夫的话还未说完,就跟随他走了。这时,剧院门房布龙太太走到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束花。西蒙娜开玩笑说,这束花是不是送给她的;但是女门房没有吭声,用下巴指指走廊尽头娜娜的化妆室。这个娜娜,简直被埋在花里了。接着,布龙太太走回来,交给克拉利瑟一封信,她随口轻轻骂了一声。又是拉法卢瓦兹这个讨厌鬼写来的!他这个男人,就是缠住她不放!当她知道他还在门房那儿等她时,她大嚷道:

“告诉他我演完这一幕就下来……我要叫他吃我的耳光。”

丰唐匆匆跑过来,连声说道:

“布龙太太,听我说……听清楚啦,布龙太太……幕间休息时,拿六瓶香槟酒来。”

催场员又气喘吁吁地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家都上场啦!……丰唐先生,轮到你上场喽!快点!快点!”

“知道喽,知道喽,我就去,巴里约老爹。”丰唐惊慌失措地回答着。

随后,他跑上去追着布龙太太,又叮嘱一遍:

“嗯?!说定了,六瓶香槟酒,幕间休息时拿来,送到演员休息室……今天是我的圣名瞻礼日,由我付钱。”

只听裙子一阵——响,西蒙娜和克拉利瑟走了。屋子里又寂静下来。当朝向走廊的门发出一声闷响关上后,又下起阵雨来,雨滴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打破了演员休息室的一片沉静。巴里约这个面色苍白的矮老头,在剧院里跑龙套已经三十年了,他随便地走近米尼翁,把打开的鼻烟盒递给他。他总是在楼梯上和化妆室的走廊里奔走如梭,他献上鼻烟盒,让人吸吸鼻烟,这样他就好休息片刻。还有娜娜太太——他是这样称呼她的,他还没有叫她呢,她是一贯自由放任,我行我素,对处罚毫不在乎,总是想误场就误场。他去叫她时却停下了脚步,他很惊讶,喃喃地说:

“瞧!她准备上场啦,她出来了……她大概知道王子来了。”

娜娜果真出现在走廊里,她身穿女鱼贩子服装,胳膊、面孔白皙,眼睛下面抹了两块玫瑰红斑。她没有进来,只向米尼翁和福什利点点头。

“你们好,你们都好吧?”

只有米尼翁去握了她伸过来的手。随后,娜娜继续神态庄重地往前走,女服装员一步不离地跟在她后面,不时弯下身子,抹平她裙子上的皱褶,萨丹殿后,紧跟在服装员的后面;她竭力装出一副情绪正常的样子,实际上她心里烦恼透了。

“斯泰内呢?”米尼翁突然问道。

“斯泰内先生昨天到卢瓦雷去了,”巴里约正要回到舞台上去时,说道,“我想他要在那儿买一座乡间别墅。”

“啊!对了,我知道,是为娜娜买的。”

米尼翁脸色变得陰沉。这个斯泰内,曾经许愿给罗丝买座公馆!过去的事还说它干啥!算了,犯不着跟任何人闹别扭,另找机会就是了。米尼翁心绪不宁,但仍然露出高傲的样子,在壁炉和蜗形脚桌子之间踱来踱去。现在演员休息室里只剩下他和福什利两人了。新闻记者疲惫不堪,深深躺在一张大扶手椅里。他静静地呆在那儿,眼皮半睁半闭,米尼翁踱步走过他面前时,总要瞟他一眼。每当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时,米尼翁压根儿不想对他拍拍打打;既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这个场面,拍拍打打有什么意思呢?由他自己扮演嘲弄人的丈夫这种角色,仅仅为了给自己取乐,实在毫无意思。福什利可以这样休息几分钟,他很高兴。他懒洋洋地把脚伸到炉火前,眼睛凝望上方,从晴雨表一直望到挂钟。米尼翁踱步时,突然在波蒂埃的半身像前停下脚步,心不在焉地看着那尊半身像,然后转过身,回到窗户前面,窗外院子里一块地方黑洞洞的。雨已停了,屋里一片沉静,炭火和煤气灯的火焰般的光芒散发出大量爇量,使屋里更加寂静了。听不到后台一点声音。楼梯上和各条走廊里死一般地沉静。这是一幕戏接近尾声时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这时全体演员在台上用震耳欲聋的声音进行最后的演唱,阒无一人的演员休息室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嗡嗡声中沉睡了。

“啊,这些家伙!”突然,博尔德纳夫用嘶哑的嗓子叫道。

他刚来到,便破口大骂两个女群众演员,因为她们装傻,差点跌在舞台上。当他瞥见米尼翁和福什利时,便跟他俩打招呼,告诉他们王子刚才表示,在幕间休息时,他要到娜娜的化妆室来,向她表示祝贺。但是,就在他带着米尼翁和福什利走向舞台时,舞台监督走了过来。

“你去狠狠地惩罚一下费尔南德和玛丽亚这两个废物!”

博尔德纳夫气急败坏地说道。

随后,他平静下来,竭力摆出一副高贵家长的尊严架势,他用手帕揩揩脸,接着说道:

“我去迎接王子殿下。”

在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中,幕布徐徐降落下来,演员们随即乱哄哄地退场。舞台上的光线昏昏暗暗,因为台口的成排脚灯已经熄灭了。主要演员和群众演员仓促回到他们的化妆室里,置景工人们火速撤走布景。然而,西蒙娜和克拉利瑟仍然滞留在舞台的后边,在悄声谈话。刚才演出时,她们利用念台词中间的空隙时间,商定了一件事情。克拉利瑟经过一番周密考虑,不想去见拉法卢瓦兹,这个人下不了决心放弃她,去与加加要好。西蒙娜将去向他解释,一个男人不能这样缠住一个女人不放。最后,她答应去转达克拉利瑟拜托的事。

于是,西蒙娜还没有脱下演喜歌剧中的洗衣妇的戏服,就披了件皮袄,踏上那道狭窄的旋转楼梯,这道楼梯的梯级上满是油垢,两边的墙壁很潮湿,楼梯直通到门房室。这个房间位于供演员上下的楼梯与通往经理室的楼梯之间,左右两边是两大块玻璃隔板,看上去颇像一只硕大的透明灯笼,里边点着两盏闪闪发光的煤气灯。房间的一只架子上,堆满了信件和报纸,桌子上放着几束等人来取的鲜花,旁边是一些忘记拿走的脏盘子,还有一件女门房正在锁补扣眼的旧女短上衣。在这间杂乱无章的楼梯下的小房间的中间,几位上流社会的先生戴着手套,衣冠整齐,坐在四张旧草垫椅子上,个个露出一副漫不经心、听其自然的样子。每当布龙太太带着答复从舞台上下来,他们便迅速转过头来看看。这一次她刚把一封信交给一个年轻人,他迅即走到前厅里,在煤气灯光下,匆匆忙忙打开信,霎时脸色微微变白。他看到信里仍然是那句话,他在这个地方这样的信不知收到过多少次了:“今天晚上不行,亲爱的,我有事。”拉法卢瓦兹坐在里边的一张椅子上,椅子在桌子和炉子中间;他似乎决心夜里呆在那儿不走了,然而,他有些局促不安,他把两条退缩回来,因为一窝小黑猫在他身边拼命钻来钻去,那只老母猫则坐在他的后边,用它的黄眼睛盯着他看。

“哟!是你呀,西蒙娜小姐,你有什么事吗?”女门房问道。

西蒙娜请她把拉法卢瓦兹叫出来。但是,布龙太太不能马上为她效劳,因为她在楼梯口,安放了一长溜柜子,开了一个小酒吧,幕间休息时,那些群众演员都来这儿喝酒。这时就有五六个大汉,还穿着“黑球咖啡馆”化装舞会里穿的服装,他们渴得要命,在那里匆匆忙忙喝酒,布龙太太忙得晕头转向。壁柜里点着一盏煤气灯,一张锡面桌子和几块搁板,搁板上面摆着已开了盖子的酒瓶。只要把这个脏乎乎的房间的门一打开,就有一股浓浓的酒味飘出来,里面还掺杂着门房室里的残羹剩菜的怪味和桌子上鲜花的扑鼻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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