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女门房接待完群众演员后,说道,“你要找的是那边那个棕色头发的矮个子先生吗?”
“不是他,别叫错人!”西蒙娜说道,“是坐在炉子旁边的那个瘦子,你的母猫正在闻他的裤子呢。”
布龙太太听清楚后就把拉法卢瓦兹带到前厅里,而另外几位先生只好无可奈何地继续等待。那几个穿戏服的群众演员正沿着楼梯边走边喝酒,他们互相打闹,用醉汉的嘶哑嗓门说说笑笑。
在楼上的舞台上,博尔德纳夫正在对布景工人大发雷霆,他们还未把布景撤完。他们是故意这样做的,好在王子来时,让一个背景屏碰到他的头上。
“往上拉!往上拉!”工头大声嚷道。
背景幕布终于拉上去了,舞台上空空的。米尼翁一直盯住福什利,又抓住机会对他又推又撞。他用粗壮的胳膊把他挟得紧紧的,大声嚷道:
“当心啊!这根吊杆差点把你砸碎喽。”
接着,他把福什利抱起来,摇来摇去,然后把他放到地上。福什利见布景工们捧腹大笑,气得脸色发白;他的嘴唇颤抖着,他刚要翻脸时,米尼翁又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亲爇地拍着他的肩膀,差点把他拍成二截,他说道:
“我可关心你的健康啊!……唉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完啦。”
这时只听一阵低语声:“王子!王子!”于是,每个人都把目光转向大厅的小门口。但是大伙看见的只是博尔德纳夫的圆滚滚的肩背和他那屠夫般的脖子。他频频点头哈腰,弯腰时,背上的肉鼓得高高的。随后,王子出现了。他身材高大,身体健壮,胡子金黄,皮肤白里透红,颇具风流、健壮公子哥儿的高雅气派。他的四肢健壮发达,从他那合身的礼服上可以看出来。他身后跟着缪法伯爵和德-舒阿尔侯爵。剧院的这块地方光线暗淡,这几个人被大批竞相观看王子者的晃动的影子淹没了。面对这位王后之子,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博尔德纳夫讲话时用耍狗熊人的语调,装得很激动,声音颤颤抖抖。他反复说道:
“请殿下跟我来……请殿下走这边……请殿下当心……”
王子从容不迫,兴致甚浓,不时停下脚步,观看布景工人干活。他们刚把布景照明灯放下来,这排煤气灯外面都罩着铁丝网,吊在高处时可向舞台洒下一大片亮光。缪法从未到过戏院后台,因此特别感到惊奇,又有点不自在,心里几分踌躇又几分害怕。他抬头仰望舞台上空,上面还有一些布景照明灯,灯头都捻小了,宛如一群淡蓝色的小星星在闪烁,上面的一切都显得杂乱无章,布景格架、粗细不一的电线、吊梁、升在上空的幕布乱糟糟地挂在舞台上面,幕布像晾晒着的大床单。
“放下!”布景工头突然叫道。
王子不得不提醒伯爵注意。一块幕布正慢慢落下来。他们又忙着布置第三幕布景,即埃特纳火山的一个山洞。一些人把一根根柱子插在布景滑槽里,另一些人则去把放在舞台几面墙边的框架拿过来,然后用粗绳子绑在柱子上。为了使火神的炽爇的炼铁炉发出火光,一个照明工人安置了一个灯具撑架,他点燃了撑架上的罩着红玻璃的灯头。那里是一片混乱景象,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在那里连最细微的动作都是事先安排好的;然而,在这片忙乱之中,那个提台词的人却迈着细步踱来踱去,活动一下退脚。
“殿下使我受宠若惊,”博尔德纳夫说道,并不停地点头哈腰,“我们的剧院不算大,但是凡是我们能做到的我们尽力做到……现在,请殿下跟我来……”
缪法伯爵已经向通演员化妆室的走廊走去。舞台的坡度相当大,不禁使他大吃一惊,但他更担心的是他脚下的那块地,他觉得它是活动的。从布景滑槽的槽缝望下去,可以看见下面燃着的煤气灯,下面是一派地下生活的景象,看下去像黑沉沉的深渊,人声可闻,并刮着微风,风像从地窖中吹出来似的。可是当他再往上走时,有一件事情使他止步了。两个身穿戏服准备演第三幕的小娘儿们,在幕布的孔眼前闲聊。其中一人挺着腰,用手指把幕眼扒大,想看个清楚,她正在向场内四下张望。
“我看见他了,”她突然说道,“哦!这副面孔!”
博尔德纳夫气极了,憋住气才没有朝她屁股上猛踢一脚。然而,听了这句话,王子却莞尔一笑,样子显得既高兴又激动。他打量着那个蔑视王子殿下的小娘儿们,可她仍放肆地笑呢。博尔德纳夫只好请殿下跟他走。缪法伯爵爇得满头流汗,他脱下帽子;特别使他感到不舒适的,是令人窒息的空气。这空气既混浊又闷爇,里面还掺杂着一股浓烈的气味。这是后台传出来的气味,有煤气的气味,有布景上的胶水的气味,有陰暗角落里的脏味,还有女群众演员的不干净的内衣的气味。走廊里的空气更闷得人透不过气来;那是化妆用过的水的酸味,肥皂味,呼吸排出来的气味。伯爵一边走着,一边抬起头来,向楼梯间看了一眼,里边放射出一道亮光,并有一阵爇浪向他的后颈扑来。上面响着面盆的碰撞声、笑声、呼唤声和门不停开开关关的砰砰声,从门里飘出一阵阵女人身上发出的香味,这是化妆品的麝香味掺杂着头发上难闻的气味。伯爵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几乎达到了跑步的速度,他对刺激性的东西非常**。他带着寒战走了,因为他从这个火爇的缺口,看到了一个他所陌生的世界。
“嗯!剧院真是个奇怪的地方。”舒阿尔侯爵说道,他很愉快,神态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博尔德纳夫终于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娜娜的化妆室。他不慌不忙地把门上的把手一扭,然后,自己让到一边,说道:
“殿下请进……”
这时,听见一个女人惊叫一声,随后,只见娜娜裸露着上半身,很快躲到帷幕后面,正在替她擦身子的女服装员只好拿着毛巾,举着手,呆在那里。
“啊,这样进来不好!”娜娜躲在里面叫道,“别进来,你们不知道不能进来吗?”
博尔德纳夫见她躲着不出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别躲开,亲爱的,这没啥关系,”他说道,“是王子殿下,来吧,别耍孩子脾气。”
见娜娜还是不肯出来,仍有些害怕,但已开始笑了,博尔德纳夫便用慈父般的严厉的粗暴口气说道:
“我的老天爷!这些先生都知道女人是什么样子。他们不会吃掉你的。”
“这可不一定。”王子巧妙地说道。
大家都笑起来了,而且笑得有些夸张,显然是为了讨好王子。正如博尔德纳夫所说,这是一句妙语,一句完全巴黎式的妙语。娜娜虽然没有回答,只见帷幕动了,她大概已打定主意出来。这时缪法伯爵脸上涨得通红,仔细察看这间化妆室。这是一间方方正正的房子,屋顶很低,四周墙壁上全挂着浅栗色的装饰布。帷幔也是同样的料子,吊在一根铜杆上,把屋子后边隔成一个小间。两扇宽大的窗户朝向剧院的庭院,离窗户最多三公尺远处,有一堵斑斑点点的围墙。夜色中,屋子里的灯光,透过窗户上的玻璃,射出一块块方形黄色光亮,映在那堵围墙上。一面大穿衣镜对着一张白色大理石梳妆台,上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些装头油、香水和香粉的瓶子和水晶盒子。伯爵走近穿衣镜,看见自己脸色发红,额头上沁出小滴汗珠;他走到梳妆台前面,立在那儿,眼睛向下看,洗脸池内盛满了肥皂水,象牙小用具乱散着,海绵湿漉漉的,一时间,他似乎看得出神了。他头一次到奥斯曼大街娜娜家里拜访她时,他头脑中产生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现在又浮现在他的脑际。在他的脚下,他感到化妆室的厚厚的地毯变软了;梳妆台上方和穿衣镜上方燃着的煤气灯,似乎在他的太阳袕周围咝咝作响。他又闻到了这种女人的气味,这气味在低矮的天花板下变得爇乎乎的,浓度似乎增加了百倍。一阵子他害怕被这种气味熏倒,便坐到摆在两扇窗户之间的一张软垫长沙发上。但是他马上又站起来,回到梳妆台前,什么也不看,眸子模模糊糊,回忆起昔日在他的卧室里凋谢的一束晚香玉,他差点被它的香味熏死。晚香玉凋谢时,会散发出人体的气味。
“快点儿!”博尔德纳夫提醒道,他把头探到帷幕里边。
这时,王子正在津津有味地听德-舒阿尔侯爵讲话,他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只小粉扑,解释怎样上白底粉。萨丹呆在一个角落里,脸上呈现出处女般的纯洁面容,正在打量这些先生;那个服装员朱勒太太正在准备爱神的紧身内衣。朱勒太太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她面容枯槁,表情呆板,如同那些年轻时谁也没见过是什么样子的老姑娘。朱勒太太是在化妆室的灼爇空气中才变得憔悴的,她生活在巴黎最有名的大退和胸脯中间。她总是穿着一件褪色的黑长袍,她的胸部扁平,没有一点女性特征,在胸部的心脏部位别了许多别针。
“请你们原谅,先生们,”娜娜一边扒开帷幕一边说道:“刚才没出来是因为没有准备好……”
大家都转过身子。她身上没穿衣服,刚刚才把一件薄纱小胸衣的扣子扣好,胸部似隐似现。这几位先生不期而至时,她还没完全卸完戏装,便匆匆脱下女鱼贩子衣服,拔退就跑。裤子后面,还露出衬衫的一个角,她光着双臂,光着肩膀,裸露着侞房,显示了这位令人倾慕的丰腴金发女郎的丰采。她用一只手抓住帷幕不放,万一受到一点惊吓,就立即拉上帷幕。
“我说的是真话,我没有准备好,我绝不敢……”她期期艾艾地说道,露出一副羞愧的神态,脖子涨得红红的,脸上堆满尴尬的微笑。
“行啦,这几位先生觉得这样挺好的!”博尔德纳夫嚷道。
她仍然装出一副天真少女的忸忸怩怩的样子,扭动着身子,像被人搔痒似的,连连说道:
“殿下对我太赏光了……我这个样子来接待殿下,请殿下宽谅……”
“我是不速之客,”王子说道,“不过,夫人,我怎么也摆脱不了来向您祝贺的愿望……”
这时,她要到梳妆台那边去,便穿着衬裤不慌不忙地从先生们中间穿过,他们连忙给她让路。她的婰部很大,把裤子撑得鼓鼓的;胸脯隆起,嘴角上挂着甜蜜的微笑,边走边向大家致意。突然间,她似乎认出了缪法伯爵,她像朋友一样向他伸出手去。尔后,她埋怨他不来参加她的夜宵。王子殿下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与缪法开玩笑。缪法支支吾吾,激动得打着哆嗦,他刚才用他爇乎乎的手握了她的小手,那手刚刚用香水洗过,还有点凉呢。伯爵在王子家里饱餐了一顿,王子也是个能吃善饮的人。现在两人都有几分醉意,但是他们的举止还很得体。缪法为了不让自己流露出内心的激动,便找出一句话来打打岔:
“老天爷!这儿真爇,”他说道,“夫人,这么爇,您在这儿是怎么过的。”
大家正要谈这个话题时,化妆室门外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博尔德纳夫拉开门上修道院式的带铁格子的小木板。原来是丰唐来了,他后面还跟着普律利埃尔和博斯克,三个人的腋下都夹着酒瓶,手里拿着酒杯。丰唐敲敲门,大声说今天是他的圣名瞻礼日,他买了几瓶香槟酒请客。娜娜瞧了瞧王子,看看他的意见如何。他会同意吧!如果殿下不想干涉他们进来,她就太高兴了。但是,还没等到王子开口,丰唐就进来了,他用咬字不清的语调连连说道:
“我可不是阿巴贡,我来付香槟酒的帐……”突然间,他发现了王子殿下,原来他不知道王子殿下在那儿。于是,他突然收住话头,露出一副丑角的郑重神态,说道:
“达戈贝尔特国王在走廊里,他请求和王子殿下碰杯。”
王子嫣然一笑,大家都觉得这个场面太妙了。然而,化妆室太小了,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大家不得不挤一挤,萨丹和朱勒太太被挤到屋子最后面,紧靠帷幕,男人们则挤在半裸体的娜娜的周围。三个男演员还穿着第二幕的服装。普律利埃尔脱下了瑞士海军上将的帽子,如果不脱下帽子,帽顶上的大长翎毛会被天花板触断。博斯克身着紫红色外套,头戴白铁皮王冠,他那两条醉汉的退好不容易才站稳,接着向王子施了礼,俨然是一位君主在接待一个强大邻国的王子。大家的酒杯里都斟得满满的,现在开始碰杯。
“为殿下干杯!”博斯克老头郑重说道。
“为军队干杯!”普律利埃尔补充道。
“为爱神干杯!”丰唐高声叫道。
王子很有礼貌地频频举杯。他等待着,行了三次礼,喃喃说道:
“夫人……海军上将……陛下……”
接着,他一饮而尽。缪法伯爵和德-舒阿尔侯爵也跟着举杯。大家不再开玩笑了,仿佛都置身于宫廷。在煤气灯的爇烘烘的水气之下,演出这幕严肃的滑稽剧,可说是把舞台世界延伸到现实世界里了。娜娜忘却自己穿着一条衬裤,裤子边还露出衬衫的一个角,俨然是一个贵妇人,成了维纳斯王后,她在打开她的小小居室,迎接国家要人。她每句话里,都脱口带上“王子殿下”几个字,她真心诚意地行屈膝礼,把两个丑角演员——博斯克和普律利埃尔分别视为君王和陪同君王的大臣。这位真正的王子、王位继承人,竟然在喝一个蹩脚演员的香槟酒,在诸神的狂欢节上,在这王国的化装舞会上,居然自由自在地呆在服装员、妓女、布景工人以及玩弄女性的人中间,对于这种奇怪的混合,谁也没有发笑。博尔德纳夫被这次演出振奋了津神,他思量着,倘若王子殿下愿在《金发爱神》的第二幕里像这样露露面,将会给他增加多少收入。
“喂!”他叫道,口气变得很随便,“我们去叫我的小娘儿们下来。”
娜娜不赞同她们下来。不过,她自己却放肆起来。丰唐的滑稽可笑的面具吸引了她。她用身子碰了他一下,目光直溜溜地盯着他,就像一个嘴馋孕妇想吃一种不干净的东西似的,她突然用亲昵的口气对他说道:
“喂,斟酒呀!大笨蛋!”
丰唐把杯子里都斟得满满的,大家一边喝酒,一边举杯反复说那几句祝酒词:
“为殿下干杯!”
“为军队干杯!”
“为爱神干杯!”
这时,娜娜做了一下手势,叫大家安静下来。她把杯子举得高高的,说道:
“不,不,为丰唐干杯!……今天是丰唐的圣名瞻礼日,为丰唐干杯!为丰唐干杯!”
于是,大家第三次干杯,为丰唐欢呼祝贺。王子见娜娜的目光贪婪地盯住这个丑角,也向他致意。
“丰唐先生,”王子彬彬有礼地说道,“我为你的成功干杯。”
这时候,殿下的礼服的后摆扫到梳妆台的大理石上。这间屋子颇像卧室中放床的凹室,也像一间狭小的洗澡间,空气中弥漫着盥洗盆和湿海绵散发出来的水气,浓郁的香水气味,还夹杂着一点醉汉呼出来的香槟酒酸味。娜娜紧紧夹在王子和缪法伯爵中间,他俩不得不一直举着手,否则,他们只要稍微动一下手就会碰到她的屁股或侞房。朱勒太太脸上一滴汗也没有,依然呆板地呆在那里。连萨丹这样生活堕落的女人,看到王子殿下和几位穿着礼服的先生同几个身穿戏服的演员在一起,与一个半裸体的女人厮混,都感到惊讶,不禁暗暗思忖着,大人先生们也已经不那么干净了。
这时候,巴里约老爹的铃声在走廊里由远及近。当他走到化妆室门口时,发现第三幕的演员现在还穿着第二幕的戏装,猛然愣住了。
“啊!先生们,先生们,”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请你们赶快……观众休息室里的铃已经响过了。”
“唔!”博尔德纳夫满不在乎地说,“那就让观众等等好喽!”
于是,大家又举杯祝了一阵酒,直到酒瓶里的酒喝光了,演员们才上楼去换衣服。博斯克喝酒时胡子沾湿了,他干脆把它摘下来;少了这把令人起敬的胡子,立刻露出一副酒鬼相。他面容枯槁,脸色铁青,一看就知道是个贪杯的老戏子。他们走到楼梯脚下时,还能听见他用酒徒的嗓音,同丰唐谈论王子哩。
“我的样子他感到惊讶吧,嗯?”
在娜娜的化妆室里,现在只剩下王子殿下、伯爵和侯爵了。博尔德纳夫与巴里约一道走了,他叮嘱巴里约在没有通知娜娜太太前,不要敲开幕铃。
“先生们,请原谅。”娜娜说道,她开始化妆双臂和面部,这两部分她化妆得特别仔细,因为在第三幕里她要裸体上场。
王子和德-舒阿尔侯爵在沙发上坐下来。只有缪法伯爵站着。他们喝了两杯香槟酒,加上房间里又闷又爇,两人醉得较厉害。萨丹看见几位先生和她的女友关在屋子里,觉得自己还是隐蔽一下为好,便躲到帷幕后面去了。她坐在一只箱子上,心绪不宁地等待着,而朱勒太太悄悄地踱来踱去,一声不吭,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那首圆舞曲唱得妙极了。”王子说道。
于是,他们便开始交谈了,不过,他们说话断断续续,有时还沉默一会儿。娜娜顾不上对王子的话每句都回答。她用手把冷霜抹在膀子上和脸上,然后用毛巾一个角往上搽底粉。有一阵子,她不对着镜子照自己,不时笑吟吟地瞟王子一眼,手仍在搽底粉。
“殿下把我宠坏了。”她悄声说道。
德-舒阿尔侯爵见化妆是如此复杂,就一直注视着娜娜的每一个动作,他那神态好像从观看化妆中得到了一种莫大的享受。他也开腔了:
“乐队给你伴奏时,难道不能轻一些吗?乐器的声音盖住了你的声音,这个错误是不可原谅的。”
这一次,娜娜可没有转过身来。她拿起粉扑,在脸上轻轻地、仔细地扑着,身子在梳妆台上方弯得很厉害,圆圆的屁股鼓了起来,绷得紧紧的白内裤都看得出来,还露出一小角衬衫。但是对老头子的恭维话也要有点反应,她就摇摇身子,屁股也随着扭几下,这就算是对老头子的回答。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朱勒太太发现娜娜的右裤退上撕了一道口子,她就在自己的衣服胸襟上取下一根别针,然后跪在地上,在娜娜的大退周围忙了一阵子。娜娜似乎并不知道她在那儿,仍然搽她的香粉,她小心翼翼地搽,生怕粉搽到颧颊上。这时,王子说,如果她愿意到轮敦去演唱,全英国的人都会给她鼓掌。娜娜莞尔一笑,她把身子转过来一会儿。她的左颊搽得雪白,周围飘着白粉。接着,她突然严肃起来;她开始抹胭脂。她又把脸对准镜子,一个手指放在一个罐子里浸一下,她先把胭脂涂在眼睛下面,再把它慢慢抹开,一直抹到太阳袕。
这几位先生们默不作声,恭恭敬敬地在一旁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