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上海

作者:穆紫荆    更新时间:2018-12-19 11:27:41

上 海

回到上海后的一切,都是在德国所无法预料的。

先是当王芍琴带着两个孩子和达尼尔跨出出租车,面对犹太公寓的时候,她发现那个曾一直在自己的心里以为是很大的门洞,和Ovilia一比,显得小了。并且当她站在它面前时,从外面望进去,里面暗暗的乌黑一片。

两个孩子不由自主地的一左一右将脸埋入了王芍琴的腋下。他们拒绝再继续往里走。

很多年以后,当她在Ovilia的湖底迷迷糊糊地回望这一切时,她发现对孩子们来说,那天是突然无缘由,无准备地就被自己和达尼尔带离其父亲身边,带离了他们所熟悉的,透满了花草香的Ovilia庄园的。

她也没有对他们说,自己的母亲正挣扎在生死关头,只说了因为妈妈的妈妈在医院里病着,所以她要去看她。而他们必须跟着她一起去上海。

至于上海是什么样子的,上海有多远,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概不知的。

这让王芍琴感到了他们作为一个孩子来说,对爸爸妈妈的信任和勇气有多大。似乎只要不离开妈妈的身边,跟妈妈到哪里都是可以的。这让王芍琴在湖底的日子里深感心痛。

那么,如果她当时就能够体会到他们所面对的难处,她是不是会选择将他们留在德国而独自一人回去呢?

事实上,她依然是不会的。她会带着他们和自己一起回上海。而达尼尔似乎更能够体会到王芍琴和孩子们所面临的各自不同的无奈。他安慰着她的同时,又安慰着两个孩子。

王芍琴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态,将自己置于一种类似守护神的地位。

当两个孩子拒绝跟她走进犹太公寓这个门洞的时候,他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要他们别怕,他说:“这里只是少了一个灯泡,所以便暗了些而已。”他说:“我们明天就去买个灯泡来,让这里变得很亮很亮。”

他这样一说,两个孩子就抬起头来,同意跟着王芍琴继续往里走,达尼尔在王芍琴的身后,照看着四只箱子。

王芍琴告诉他说:“等我们上去之后,我就叫人下来接你。”

他说:“你不要离开孩子们。让我一个一个一层一层地来回多走几次就行。”

“不行的。四楼呢。”王芍琴绝对不能让他这样做。

最后,他们决定还是都一起上去。

由他带着孩子先走上半层,看着王芍琴,然后王芍琴将箱子一个一个地提上去。到半层后,她休息,他再和孩子们一起上半层。他们用一种永远不离不弃,永远看得见对方,永远和对方在一起的方式,艰难而又快乐地走完了四层楼。走入王芍琴的出生地。

在楼梯上,王芍琴并没有像在梦里所见到的那样,遇到大伟。没有。三楼一左一右两扇门都关得紧紧的。悄无声息。

但是,她依然对达尼尔说了,在这里,住着一个犹太人家庭。男人是犹太人,走了。留下两个中国女人和一个孩子。达尼尔十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哈!”他对那扇门多看了一眼。

王芍琴的母亲在王芍琴抵达后的第三天就去世了。

之后,她忙于母亲的葬礼,两个孩子基本上都由达尼尔照顾着。

达尼尔虽然不懂中文,但是他会和孩子们说德语故事和玩德语游戏。

当王芍琴不在家的时候,孩子们就把他当成了替代妈妈。达尼尔也很快熟悉了附近的环境。他甚至可以独自带了两个孩子到静安公园去散步。

他们所订的机票是一个月的。在葬礼结束后,王芍琴又忙于整理母亲的遗物,达尼尔却在第三周时,竟然和家中的保姆沟通到用面粉、牛奶和鸡蛋给孩子们做德式的蛋饼了。

到了第四个星期,王芍琴终于可以稍稍有点时间来给孩子们了,达尼尔就对她说想见见楼下的那个犹太人家庭。

这对王芍琴来说倒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她自己正在服丧期,服丧的人是不可以到人家家里去的。迷信的人会认为这样会把晦气带给他们。

王芍琴实话实说地对达尼尔说了上海的风俗。他听了默默无语。看来只能认了。没有王芍琴在边上做翻译,他见了他们也无法沟通。然而,事情就是那样的巧,就在达尼尔向王芍琴提出,而王芍琴无奈地向他解释后不到两天,他们在楼下的大门门厅内,和大伟以及大妈小妈一家子相遇了。

王芍琴一行四个要往外走,大伟一家三个要往里走,如此见面自然没有不寒暄的道理了。

尤其是对王芍琴的两个混血孩子,大妈和小妈是充满了兴趣。她们当然也同时一眼看见了王芍琴手臂上的黑色服丧标志和一身黑的装束。很关切地询问并向王芍琴母亲的去世表示了哀悼。

然后她们就邀请他们上楼去坐一会。王芍琴说:“我们倒是愿意的,只是我正在服丧期内,你们介意吗?”

“不介意!我们不介意!”大妈和小妈忙不迭地说,大伟也跟着说:“没事。没事。”还一边说一边拉王芍琴。

对王芍琴来说,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从一个18岁的、对男女之事并不完全都懂的情窦初开的女子,变成了对性有了堪称成熟体验和两个孩子的母亲。

当年和大伟的种种情景,已经在脑海里变成了气球爆炸后的小残片,卷缩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此刻,却发现这些记忆的颜色正在渐渐恢复昔日的鲜艳。

不管怎么说,大伟算是王芍琴第一个亲近的男人。虽然他们之间没有性的关系,但是这最初来自一个男人的气息,依然很严重地在王芍琴的生命里留下了印痕。此时的她突然为自己没有能够和他保持联系而有点愧疚。

现在突然面对面,那个和美国人见面的夜晚,以及见面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又重现在王芍琴眼前。

只是,她已不再是个被父亲牵着手回家的女孩了,她很镇定地将脑海里所浮现出的这张残片,卷起来依然放回原位,而将今天自己的这个角色,放到了第一位。

她很客气而感激地随着大妈、小妈和大伟再一次走进了他们的家。

在这个楼里,大妈和小妈自觉也算是半个外国人。因着和外国人一起生活过的这段历史,即便是以前不敢对人说起,但是到了改革开放之后,有海外关系这件事变成了一种让人羡慕和被人追捧的标志,再加上,文革结束后,落实政策,政府又将当年从店里抄走的那个保险柜还给了丁婉香。

保险柜因为没钥匙,贴了封条后始终没被打开过。多少年来,丁婉香当着人的面一直表示,自己也没有钥匙,在家里却和大妈一起,偷偷地用小本子里所夹的那把钥匙给打开了。里面的珠宝和金条还都原封不动地保存着。大妈和小妈思来想去,总觉得留在住处会不安全,因为人家已经知道保险柜交还原主了,万一哪天又来抄家,或是强盗上门怎么办?便用一个枕头套将它们都包了,放入一个拎包里,由大妈抱着,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开到外滩的中国银行,兑换了一根金条,其余的连同那把保险柜的钥匙都一同存了起来。中国银行的保险柜钥匙,则由小妈保管。

生活一下子变得宽裕起来。她们开始更用心地将大伟按照绅士的样子打扮着。并且将家也尽可能地按照当年本瓦伦所喜欢的样子布置了。

比如,窗帘是两层的。一层白色蕾莎整个白天都拉着。一层彩条的窗帘朝两边分开。用一个缎带的有穗子的绳勾住。

这样,落地窗就显得气派了。连落地窗上方的气窗,也被两人站在梯子上擦得一干二净。大楼的其他窗户,气窗可都是蒙着灰。

她们自己继续省吃俭用着,却将钱都大方地花在了本瓦伦的品味上。尤其是那个七星烛台,更是从五斗橱上移到了引人注目的餐桌正中央。五斗橱上则是一瓶新鲜的康乃馨。

本瓦伦生前只喜欢康乃馨。这种学名叫香石竹的花,无论什么颜色他都喜欢。而这种花,在上海普通得很。在当时不到一块钱就可以买上一朵。于是大妈和小妈就每个礼拜都去买一把。

随着国门越开越大,出国的和从国外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她们在这种空气中,似乎嗅到了本瓦伦有一天会回来找她们的味道,将一个家的布置尽量迅速地朝原来本瓦伦还在的样子靠过去。

而大伟也完全长出了本瓦伦的轮廓来。身材挺拔,鼻梁鹰勾,眼睛大而圆凹。

钟表店给丁婉香又分了套房子。她们不想离开老地方。便让大伟去住了新房子。只是大伟依然在街道图书室工作,每天还都到老房子里来吃饭。

此时此刻,王芍琴和达尼尔还有两个孩子一起走入大妈和小妈这个昔日的犹太家庭,感觉很奇特。

这个家庭和任何中国家庭都不一样,又和任何西方家庭也不一样。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因为没有男人,房间里便少了和男人有关的一切东西,比如香烟缸、男式拖鞋、衣服和男式皮包,显得有些空落落的,却又因着到处都只有女人的东西比如织了一半的毛衣、花露水瓶、雪花膏瓶、热水袋、绣花拖鞋等,而无处不在地温柔着。

达尼尔有些紧张和兴奋,但他却一言不发。听不懂王芍琴和大妈、小妈的话,也依然很感兴趣地听着。寒暄过后,王芍琴向她们解释到:“这个德国人是和我们很要好的邻居,这次回来,孩子的爸爸走不开,所以他特地陪我回来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大妈和小妈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达尼尔并恍然大悟地点着头。王芍琴猜到她们肯定以为达尼尔是自己的丈夫,以为王芍琴到德国嫁给了一个老头。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从她们高兴的眼神里,她还看到另一种快乐的信息,那就是她们在表达着,我们和你是同类人。我们都有和西方人共同生活的经历。

她们很自然地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达尼尔的身上,一个刚问:“要不要喝咖啡?”另一个就马上站起来去拿出一瓶速溶的雀巢咖啡来。

一个刚问:“要不要吃酒心巧克力?”另一个就马上站起来去拿出一盒酒心巧克力来。

随即她们又拿出一张本瓦伦的照片给王芍琴看,并说:“这个是我们家的主人,是我们孩子大伟的父亲。他在美国。我们和他已联系上了。”

王芍琴听了特别高兴,因为当初自己出国时,也曾答应过要帮他们寻找本瓦伦的。正想着怎么说明这并不是个容易办成的事。她们倒自动说找到了。

大妈用眼角瞄着达尼尔对小妈说:“大伟他爹的年纪可是比他还要大呢。”小妈沉默地点点头,

小妈说:“去年春天,他写信来找我们了。我们就马上把全家福给他寄过去了。我估计他马上就应该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会有这样强烈的信心和把握。难道只因为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王芍琴想,如果是自己等阿菲的话,肯定也是会带着两个孩子一直等下去的。女子作为卵子来说,一旦包住了谁,就永远不再放开了。非得等到瓜熟蒂落,或水落石出有个或死或活的结果为止。

大妈和小妈都没再婚。她们是有过本瓦伦的人,对中国人似乎不再有兴趣了。再说她们有了堪称小本瓦伦的大伟,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甚至在大伟小时候,她们还对他的小鸡鸡很感骄傲,因为她们认为这个小鸡鸡也有着本瓦伦的特征,比一般街上可以看到的同龄中国小男孩的都要胖一点和长一点。

在有一次给大伟洗完澡后,交流起这个发现,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本瓦伦对她们来说,已经不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标本了。她们从大伟的身上,找到了本瓦伦的特征。而大伟是活的,会和她们笑和撒娇,甚至后来有自己的主意时,还会向她们表示要和不要,她们以一种对待本瓦伦老爷的心态,伺候着这个小本瓦伦。连自己一年一年的老去,都丝毫没有觉察。

直到看见80多岁的达尼尔,她们才突然在兴奋之余有点黯然。担心本瓦伦会因为健康和年龄而不能回来。

“本瓦伦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在信里有说到吗?”

王芍琴给达尼尔翻译完了之后,继续问。

“不知道。他就只来了这一封信。是寄到上海原来珠宝店的地址的。上面写的是我丁婉香的名字。哎哟,你晓得吗?他在信封上写的还是老街名。真要命,这封信在邮电总局还好没有被退回去。是钟表店的经理将信送到我们家的。信里也没有说及他自己的事,只是附了一张他的照片和问我能看到这封信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回信。

我们是马上就回信了呀。还寄了一张我们三个人的照片。告诉他大伟是他的儿子。是我丁婉香生的。并写上了他的出生年月日。”小妈兴奋地喋喋不休。

“大伟和他爹,那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妈无不得意地说。王芍琴惊讶于岁月的磨难和分离的痛,让两个女人之间因同样的命运而变得完全没有了竞争和嫉妒之心。她们这么多年来的相依为命,早就将彼此变成了一对比手足还亲的战友。

小妈将花白的头发往耳朵后撩了撩。说:“姐,就怕他认不出我们了。”

达尼尔听说本瓦伦还活着,也显得很激动。他连连说:“太好了!太好了!”并且说:“如果是我,肯定马上就飞过来了。”说着还用手划了一个弧形。嘴里吹了一声口哨。大妈和小妈,像看见了本瓦伦吹口哨一样,不约而同地笑了。

照片上的本瓦伦看上去还算是健康的。他的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瓜皮小帽,身体略微显得有点胖。肚子突出着坐在一张花园的椅子上。

阳光很明媚地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的脸微微地笑着。上身是一件袖口紧扣的蓝色长袖衬衣,下身是一条白色的长裤。椅子边上有一根黑色的拐杖。脸上是一副淡棕色的太阳眼镜。身后是一棵棕榈树。从鼻子的形状和下巴看,真的就像是大伟。下巴上正中间有一道凹痕。

“这是在哪里拍的?”王芍琴重新拿起照片端详着问。

“不知道。”大妈和小妈同时回答。

“那他现在住在哪里呢?”

“旧金山!”大妈和小妈又是同时回答。

“你们的信发过去后,他又写信来了吗?”

“还没有。我们每天都在等。”大妈和小妈还是不约而同地同时回答。“他肯定认不出我们了。”小妈有点沮丧地又说了一句。

是呀,本瓦伦走的时候,她们两个穿的都是旗袍。年龄也都是一朵花似的。头发烫得很精致。每天都别着漂亮的珍珠或琥珀做的发夹。那是本瓦伦的最爱。脖子上也每天都戴着各种项链。

而现在,不要说这些全都没有了,两个老太太的头发是花白的。清汤挂面般地连吹都没有再吹过的。衣服也是很暗淡和简化的。可以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女人的味道。

唯一在她们所寄走的那张照片上,突出的是在她们中间坐着的大伟。雪白的衬衣,藏青而又服帖的毛背心,剪得很规范的一头浓密的黑发,两只比左右两个女人都大很多的炯炯有神的眼睛。脸盘完全是小妈的。鼻子、嘴巴和眼睛都是本瓦伦的。

自从接到信,自从一眼见到本瓦伦的照片,她们两个不必说是一起抱头痛哭了一场。

哭着哭着,又一起开心地笑起来。

笑过之后,又开始抹眼泪。

她们异口同声、语无伦次地对大伟说:“这是你父亲!你的父亲他还活着!老天啊!他终于来找我们了!”

大伟从照片上看到了自己长相的来源。他既陌生又熟悉地看着照片上的本瓦伦,心里反复说着:“你是我爸?原来你就是我爸?”

不必说,之后,大妈和小妈将大伟固定在饭桌边,三个人连夜商量着怎么写回信。这件事情,在还没有完全落实之前,自然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所以英文就全靠大伟了。

大伟的英文也不好。只能一边翻字典,一边造句。改了又改,改了又改,起草了好几遍。

最后,她们一致决定,不能再这样琢磨来琢磨去的,万一要是本瓦伦看不懂,或者甚至看错意思了,那不就全糟糕了。

不如就长话短说,先把最重要的话说了。这句话就是:“你有一个儿子,他的名字叫David。”

这个英文名字倒是大伟很容易就找到了。这是个在英语教科书里到处都可以看到的男孩名字。

她们最终决定就在信里放一张三个人的合影。将他有儿子的消息传过去。至于其他,就顾不上细说。想说也难以说清。如果联系上,说话的时间有得是。她们甚至想到大伟有可能就可以到美国去了。

一场不期而遇的见面,在皆大欢喜的氛围中使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欣慰和明亮。两个孩子在大妈和小妈的呵护下,吃着饼干和果冻。大伟依旧有点矜持地保持着沉默。达尼尔跟着王芍琴的翻译很享受地了解着这两个女人和一个犹太人的故事。

他没有对她们说自己曾经是一个德国纳粹军队里的战士和二战后的俘虏。王芍琴也不敢对她们说。因为纳粹对犹太人所犯下的罪孽举世骇闻,所以不知道她们面对一个被释放了的纳粹俘虏会怎样反应。

王芍琴和达尼尔没有说话,却自然有了一种默契,就是此话不提为好。但是王芍琴知道达尼尔的心,一定是怀着忏悔感的。她佩服于他能够敢于面对历史的勇气。

午后的阳光,透过白纱的窗帘,照耀到地板上。又从地板上反映到在座的每个人脸上。大妈和小妈的心情很好,显得很高兴。

而王芍琴则为本瓦伦终于有了消息,大伟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而感到一块石头落地般的轻松。

她将自己在德国的地址给了她们。说了很多今后要多联系的话语。之后,彼此依依不舍地在门口道别。

大门一打开,大家立刻就噤声般地压低了嗓音,用很小的声音再度告别。这让达尼尔有点一愣。但他似乎很快理解了,犹太人在这个楼里,还属于是一个秘密。便也跟着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不过他回过头来,又用德国人的礼仪,弯着腰非常珍重地在大妈和小妈所伸过来的告别的手背上吻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和她们是不太有可能再见面的。所以这样的告别也就是等于永别了。

大妈和小妈,很感动也很享受地接受着达尼尔的告别吻。看得出,她们的心在那一刻被融化了。她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达尼尔,似乎有点把他当作了本瓦伦的样子。

王芍琴在她们无声的、不断的挥手中走下楼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达尼尔肚子里正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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