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作者:春子    更新时间:2018-04-27 10:43:21

事情就这么怪,在旁人,也包括阿六和朱升的眼里,花荷菊的出现实在是莫名其妙,背后怀疑她是暗娼,甚至提防她玩拆白党仙人跳那一套,但看看也没有什么破绽,细细一想,仿佛这爿剃头店就该来这么个女人似的,否则情理上也讲不通,常言道,孤男能忍,寡女难熬,一个单身的女老板不会卖弄眉眼反倒奇怪了。至于花荷菊,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周围那些暧昧的闲话和躲闪的眼神她早就读懂了,这样最好,有男女私情在前面遮挡,不怕他们不往歪里想!她心里窃喜。

花荷菊也就此搭识了朱升,她装作两个男人都喜欢的猴急样,天一擦黑就早早地上门板打烊,往剃头店里跑,携一提篮的老酒滷菜,与阿六朱升三人对酌,喝到微醺,当着阿六的面摸朱升一把,又当着朱升的面捏阿六一下,那两只胖**蹭过阿六的胸又摩过朱升的背,惹得他俩浑身麻颤仿若电击,表演得恰到好处,谁都不喫醋,谁也不动气,都当是玩玩的。

花荷菊却是玩真的,恨不能直接从朱升的嘴里掏情报。她假借喝酒猜拳、打情骂俏,将话题往朱升的东家转,也不知怎的,朱升也配合,最近只要酒杯一端他就变得爱饶舌头,好把傅筱庵挂在嘴边,满嘴罗罗嗦嗦的废话。花荷菊就是从一大堆废话里淘出点有价值的东西,这不,她又在听朱升吹呢:两天后,东洋人过节,啥节,说是东洋皇帝,他妈,生日!这与咱中国人何相干,几百杆子打不到呀,可咱傅老板昏头,偏偏要过,还像煞有介事地过,命令所有的女眷,那天一律穿和服踩木拖板背花枕头,盘东洋高发鬏,上街去摇东洋旗鞠东洋躬。

傅筱庵的女人,后娶的大脚姨太还好说,原配的小脚女人咋办,本来走路就抖抖豁豁,像五芳斋肉粽一般的小脚硬塞进夹趾木拖板里,东洋人叫木屐,作孽呢!还定规要穿,这几天正关着门练呢,几个老女人都练得稀溏了练趴了,哭咧咧的。再说,梳那个东洋高发鬏,麻烦呢,看着也喫力。

花荷菊插话,要不,让我上门去当梳头娘姨,赚两钿。

朱升瞥了她一眼说,傅老板花大铜钿把海宁路东洋剃头店的东洋梳头娘姨请到家里来,东洋国时兴梳头先生,傅筱庵定规要东洋梳头娘姨上门,因为自己的女人标致,任异性狎弄鬓发,自己看了戳心戳肺,一旦被东洋男人动手动脚占了便宜还不敢吱声呢。

朱升呷了一口酒,舌头发硬继续说,傅老板的小卧车司机这几天作得很,吵着要加薪,嫌风险大,最近几次重庆方面的行刺行动,放冷枪搠暗刀,本该死的大人物只是吓个半死,本不该死的车夫倒死得笔挺;再说,傅老板疑心重,要车夫24个小时伺候,到哪里,啥时开,如何走,问也不能问,如果不小心问了一句,立马改变路线,还发大脾气,嚷嚷着要打电话给吴四保,要把车夫送进76号,嚇得车夫一听到出车就魂灵头丢失,这车还咋开!

所以,傅筱庵要朱升接替前面那个车夫,也不管朱升当初学开车是耍着玩的,技艺生疏,说,怕啥!有我傅老板撑腰,只要不撞墙!轧死个把人,让丧家寻东洋人算帐去,还是那句老话,少一个外人就少一份危险。厨师保镖车夫全都你一人包了。朱升怨恨地说,奶奶的,这能把人给累死,两位兄弟,今后来耍的机会就少了。他自斟了一大杯高粱,咕嘟灌下,显然有些喝高了,忽地蹲下地,抱住膝盖头,竟嘤嘤地抹起泪来,说,我问过傅老板,你啥不能干,偏要干这伤阴积的买卖呢,整天疑神疑鬼的,终有一天脑袋掉了都不知怎么掉的呢。可他就是不听。你们说说,我,堂堂的汉子,一条山东汉子,啥贴身保镖,就是个狗腿子,窝囊呢,传回老家让乡里人耻笑呢。朱升酒劲冲头了,舌头犟痉,结结巴巴地说,他傅筱庵算什么东西,就是个汉……,阿六眼疾手快未等他把个“奸”字吐出,跳起来掌他一嘴巴,急狠了,手指都搧得崴了,花荷菊抿住嘴笑,把朱升搀起,扶进店堂。

阿六纳闷,既然干得如此不痛快,还干个鸟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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