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子    更新时间:2018-04-27 10:42:25

都说傅筱庵前世是扳舵撑船人家的落水鬼,今世重投胎,见风使舵捞救命稻耍得溜转,逮住机会就发了,可上海滩不是那么好混的,黑白二道,算计不着你的钱财就算计你的性命,屡经凶险的傅筱庵想起了朱升。当年朱升吹猪杀猪腾挪自如,嗅得血腥就眼珠子发亮的形象,令他印象深刻,贴身保镖的价码开得奇高,招朱升去了。朱升放丑话在先,俺可只会杀猪,啥也不会呢。傅筱庵说,跟着我,闲是干活玩也是干活,四处晃悠就算干苦活呢。

可只晃悠了一天,就差点撂挑子,上午总商会,下午通商银行,晚上卡德池;傅老板精乖,浴德池不去,浴德池老板黄楚九与东洋人打过人丹官司,免得招些不识时务的大亨们翻白眼,而卡德池老板伪江苏省警务处长谢葆生,大家都替东洋人效劳,彼此彼此。

朱升当跟屁虫,跟在傅筱庵的身后,人家讲的听不懂,偏偏又不懂规矩,不该笑,笑了,不该说,说了;汏浴时,傅筱庵单间泡池子,开水烫得舒服,快活地嗬嗬乱叫,他搬一只小矮凳,守住走廊,无聊得直让堂倌送青橄榄,嚼得嘴巴发涩发苦,干脆头颈一缩打瞌冲,水气熏蒸,睡得死猪一般,待醒来,傅筱庵的人毛不见一根。

独自回到山阴路,傅筱庵摆脸色了,朱升把黑衫黑裤一扒,说,您也别摆谱,俺走,糟蹋人的活,伺候不了。傅筱庵怕他真走,哪里再找合适的,笑呵呵地捋下自己手腕上的表,中日提携纪念表,东洋人送的东洋货,替他带上,抚慰地问,那你还会啥?他说,啥都不会,想想又说,俺还会煮饭。那你就煮饭吧。朱升就这样下了厨。

其实朱升所谓的会煮饭只是在山东老家大铁锅上烀山芋贴玉米粑粑而已,甬帮菜见都没见过,他后学的,悟性愚钝人又固执,照着端正的葫芦画,画出个歪瓢。

同时,傅筱庵还有另一番深层的考量,一者,私人厨子兼贴身内卫,等于花一份薪水雇两个人,少一个外人就少一份危险;二者,朱升木讷,口风煞紧,不管闲事。但凡傅筱庵有郁闷有想法,便会找朱升说些与外人不能说、与下人不该说的话,但只是说说而已,不屑也不需要朱升回答,权当他是根会眨巴眼睛的木头,是块会喘气的石头,大亨自有大亨的难处,能有个活物听自己倾诉心里开朗些呢。

很快,傅筱庵就提拔朱升当贴身保镖,贴身到什么程度:入夜不许姨太太们陪睡侍寝,但朱升可以随便进他的卧室端送宵夜汤羹。这就是后话了。

傅筱庵要面子,人家的跟班杵在主子后面,头发梢根根都是精神,要么凶悍要么机灵,唯独朱升一看就知道是乡下人,再挺括的行头穿在他身上还是遮掩不住一脸的蔫呆,十六铺刚上岸似的,所以他向外人介绍,不说朱升当过屠夫,编个诓,说朱升曾经过伺候老爷子,现在又伺候我自己。人称朱升为两代义仆,大概就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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