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岩侧身睡着，手臂慵懒地搭扣在前额，遮住了脸，留下一个三角区域。这两天太累了，再加上孕期反应，柯芷君姐妹俩进来的时候正是她睡得最香的时候。
柯芷君颤悠悠地走到儿子的病床前，老泪滑落，枯枝般的手指在儿子的手臂上摸来摸去，却说不出半句。柯芷云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顺了顺她的背。她用手帕为姐姐拭去眼泪，宽慰道：“姐，别难过了，你看，数据非常好，说明殷磊的状态稳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醒过来了。”
“醒过来啦，醒过来啦……”柯芷君拖着音，模仿着妹妹说的话。然后，陷于沉默中，眼睛盯在床单上。突然，她的眼神露出一种不耐烦：“不听我的话，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她拉住妹妹的手，靠在自己胸前，呜咽着：“摔下来是为了她，躺下来也是为了她。我养了一辈子的儿子，到头来是为别人。”
柯芷云紧张地朝林若岩的方向瞥了一眼，扯着她的袖子，急急道：“不要讲了，不要讲了呀！”额头上布满了一层浅浅的汗，她不愿在殷磊醒来之前有什么大的波动发生。就目前这样，和平相处，各自安好，她已经很满足了。可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姐姐让她措手不及，防不胜防。若是生出什么事端，这一个清醒一个糊涂，婆媳俩都不是省油的等，可让她这块老三明治可怎么办？若形势不利，她立马就把姐姐拖走。她的目光时刻关注着这一老一小，心里乱成一团麻。一会儿担心林若岩醒过来，一会儿担心姐姐口不择言，而她最害怕的就是林若岩实际上已经醒了，这个遮手臂的动作让她看不出来对方到底处于什么状态。
好像脑子里的一根筋搭住了，柯芷君非常配合地不做声了。即便这样，柯芷云还是很紧张，总担心会出岔子，这对她心脏来说，负荷不小，是极大的考研。
才三分钟，柯芷云仿佛觉得过去了几个世纪，腿脚有些站立不住，却也挪不动步了。她发誓，以后只要林若岩在场，不管对方是什么状态，她都不会把姐姐和林若岩处于同一空间。果不其然，柯芷君收回了茫然的目光，无辜地转向了妹妹：“那个时候，我怎么说的，你还记不记得？”
不记得了，完全不想记得了，柯芷云开始拉扯着姐姐：“我记得的，记得的，走，我们回你房里去讲，我慢慢听你讲。”但是，柯芷君看上去像烧尽了的枯灯的干瘦身材，此时被赋予了巨大的能量，柯芷云简直就像她脚下的蚂蚁，怎么都拉不动这头大象。
“你拉我做什么？啊……”柯芷君冷下了脸，面部表情就像浮雕一样，线条分明而略显生硬，低声呵斥妹妹：“每个人都在拉我，拼了命也要把我拉到你们的世界里去，谁把我当人看？都把我当做工具，要榨干我，变成人干，就像尸体一样，被踩成了一张纸。命比纸薄！”柯芷君哭了起来
柯芷云觉得自己要摔下去了，她招呼了一旁的看护，也不管林若岩现在是什么状态，凭直觉她觉得林若岩再这么睡就是在装了。两个人拉着一个人，一场拉锯战，像拔河，像推搡，可是两个人居然敌不过一个人。
林若岩醒了，马上坐了起来，茫然地望着这一切。她刚要下床，被柯芷云制止：“你不要过来，别让她伤到你，管家你快过来帮忙。”管家应声而入，他用双臂圈住了柯芷君，也不敢用力，另两个人各站一边扶住她。
柯芷君干脆耍赖似地蹲了下来，口齿不清地咕哝：“呵呵，没有人听我的，都以为我有病，我是最清楚的，我什么都知道的。我根本就没有病，可是没有人要听我的。最终来都是吃苦受累的命啊！”她跪在了地上，喘着粗气，红着眼睛吼叫道：“红茶，红茶，为什么没有红茶？”管家拦腰抱起了柯芷君，大步往门外走去。柯芷云累得坐在了地上，林若岩上前扶起她。
柯芷云头发有些散乱，直喘，有些心虚：“她是病人，满嘴不知道讲什么，打扰你休息了。”她不能说得太明确了，仿佛姐姐的话有所指，只是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又关照到：“你以后看到她，避避开，病人嘛，不知轻重的。
“小姨，你这样很累的。”林若岩有些同情地望着柯芷云。
柯芷云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没有选择，她也没有。”说着，步履蹒跚地走出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