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之地·一句方言一座城

作者:马忠静    更新时间:2017-07-06 15:27:53

身为谷城人,对谷城的前世今生却是模糊的。城关人,容易过成一种陷入式生活。说来惭愧,活了半辈子最近才通过一些资料了解家乡。

《九域志》有这样的记载:谷城,因神农氏在此尝五植五谷而得名。自西周为谷国。秦朝始建筑阳县。东晋、战国、汉朝、北周等时期,县制几经更改,境内先后设置扶凤郡、义成都、宜禾县、泛阳县、万年县、义成县、安养县等。隋开皇十八年,也就是公元598年更名为谷城县。隋唐元明清用辛亥革命先后隶属南阳郡、襄阳郡荆州都督府管辖。民国十八年,成立县苏维埃政权。1949年月10月,成立谷城县人民政府。隶属于湖北省襄阳市人民政府。

谷城有筑阳和银谷城两个别名,说的是西南官话鄂北片襄阳话,位于鄂西北巍巍武当东麓悠悠汉水之滨,是武汉襄阳十堰汽车产业走廊的重要节点和先进制造业基地,面积2553平方公里,现有十个乡镇和车个开发区,十个乡镇是城关镇、石花镇,庙滩镇,茨河镇,冷集镇,南河镇,五山镇,紫金镇,赵湾乡。四个开发区是县经济开发区,薤山旅游度假区,石花星火技术密集区,谷城国家可持续发展实验区。全县人口60多万,城区人口20万。

现在的谷城更像人间仙境,出城关几十里地就有南河小三峡、南避暑山庄大薤山、承恩寺国家森林公园。交通便利,高铁新机场四通八达。 

除开史料,也从谷城诗人李志安诗作里觅出占据襄阳七分之一板块的谷城。

“我从《诗经》里走来,邂逅于沧浪,在唐诗宋词里成长,我是炎帝神农和汉水女神的宠儿,醉卧中华腹地,头枕圣山武当,哪个朝代的城池端坐汉水傍,谁人不识刘秀、王莽和氏璧的惆怅,伍子胥的白发千丈,三顾茅芦,一对千秋,米芾的一滴墨香盖过多少帝王圣恩浩荡,文人墨客总把此地当故乡,这里的沃土不仅长出紫薇和女贞,还能长出航天英雄及‘四城两乡’的荣光,北方人叫我南方,南方人叫我北方。我说:‘北方是手背,南方是手掌,我的名字叫襄阳。’”

谷城就是一颗散发着异彩光芒夜明珠。

作为上苍偏袒一方的福地,谷城有着自己的传奇。

那一年,也就是1941年夏天,日军像一枚可恶的蚕,从桑叶边缘的东三省咬开一个豁口,一路啃噬,进逼鄂西北。日军把一座名叫老河口的城市炸得焦土遍地尸横遍野。谷城与老河口仅一河之隔。

那条河名为南河,汉江支流,记忆里四季澄碧光泽如锦,洗心濯眼。南河,美丽谷城嗅见了从河对岸飘浮而来的死亡气息。依稀能见如蝗虫般蠕动的日本兵,乌鸦般结队而行。还有遮蔽了太阳光芒的轰炸机,硝烟裹挟着血腥,借助一缕夏风晃晃悠悠飘浮到谷城。百姓忧心忡忡,担心不长眼的炸弹会在房顶炸开花。日本人随时可能一步跨过南河对谷城长驱直入。拉家带口的谷城人,匍匐在南河岸堤坝,屏息残喘。

那样一个傍晚,河岸上的树影草影像鬼影魅影。堤坝上躺了一大片百姓。一个少妇哄着怀里的婴儿。婴儿刚睡醒,少妇让她乖乖的,别吭声,不听话就没命了。不一会儿,百姓头顶响起大皮靴的踩踏声,堤坝之上泛起浅黄色的烟尘,由远及近走来,堤坝下面的百姓大气也不敢出。少妇快速将奶头塞进婴儿口中,整个河岸鸦雀无声。

死寂中的对话格外刺耳。

日本军官:河那边的什么地方?

翻译看着向导说:太君问话呢——对面是啥地方?

向导声音有些颤抖:谷……城。

翻译鹦鹉学舌:谷……城。

日本军官指着汹涌的河,问:这是一条什么河?

翻译偏头问向导:这是一条什么河?

向导哆嗦得厉害,说:唔……这条河的名字叫……叫南——河。向导一口乡间音,“南河”成了“难活”。

翻译显然是外地人,清清楚楚听到“难活”,就没细究“南河”,音译“难活”,并解释为“一条难得活命的河”。

作为侵略者,站到陌生的国土本来就心虚,翻译的话扎到死穴,心猛然一沉,眉头紧蹙,煞有介事地抽出战刀往地上一插,望着清澈如蓝色缎带的南河,略带不甘地拔起战刀,插入刀鞘,左右手相互帮忙,先后取下白色手套:“‘难活’地不要,马上开拔呼家庄,杀它个回马枪!”

少妇怀里的婴儿在拚命踢蹬,渐渐地,力量渐弱。

日本人在河岸叽里咕噜一番离开。前后算下来,这拨人逗留的时间不足三分钟。然而,少妇怀里的婴儿因窒息已经不会哭了,鼻息细如游丝,小脸儿没了血色。少妇慌了,边哭掐女婴的人中,好一会儿,婴儿腹部鼓动一下,一口气才调上来,“哇”地一声哭了。那声哭,像是一声礼赞——对包括自己在内的整座城幸免遇难的礼赞。

这是一句方言一座城的故事,但我想对几个人物作些必要的说明。当年那位少妇是我的嫡亲外婆,85岁那年仙逝,无法看到这篇与她有关的短文。外婆怀里的婴儿是我母亲,今年七十有五。一直对这个故事后续做着合乎逻辑的推理:假如向导说的不是乡音,“难活”就不能阻止日本人过河,那这座城的命运将是怎样的?假如日军打过南河,许多人物都没有了。作为那位幸运“婴儿”的女儿总喜欢费劲地想象那位向导的模样,这是上苍派来的使者,履行救苦救难的职责,这个人是男是女?当年多大岁数?至今还在么?其实,谷城人真该找到他,供奉他,最好是在文风亭遗址旁立一尊雕塑。

倘若在幸运之地立雕塑只是缅怀救星的方式之一种,半个多世纪以来,谷城人的缅怀方式还算别致,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改乡音,哪怕被人讥为土得掉渣。一句方言一座城的奇迹让我相信,上苍一定给谷城抑或谷城人输入过福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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