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离开的一刻。飞机起飞后,我一直俯视着呼伦贝尔大地。视线所及,全是白色。仔细辨认,直直的黑线是道路,弯曲飘摇的白绸是河流,平展辽阔没有起伏的雪野是湖泊,大片深浅有致的氤氲团墨是森林……冬季的呼伦贝尔是一幅素净的大写意。这大写意下浓墨重彩的温度,久久地回荡在我的血液里。
我是呼伦贝尔的孩子。是的,我是这里的孩子,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草原的歌,我几乎都会唱。《雕花的马鞍》、《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这片草原》、《蓝色的蒙古高原》、《我和草原有个约定》、《蒙古人》、《家乡》……我都会。走在郑州人流稠密的大街上,我口中常常哼唱的,就是草原的曲调。对我而言,呼伦贝尔意味的绝不仅是草原和牛羊,而我对她的情感,也绝不仅仅是游人和过客。我知道牧人的辛苦,他们很多人都有严重的风湿;我知道羊毛其实不是白的,要处理过很多遍才能变得雪白;我知道夏天的草原有无数的蚊虫,如果站着不动,很快就会一身红肿;我知道被“草爬子”咬一口甚至是致命的……草原的风霜,沧桑,顽强,脆弱,纯净,质朴,虽然我不曾经历,但是我都知道。所以我更确信,我是她的孩子。我是长生天和大草原的孩子。
——不过,难道仅仅是我吗?难道我们每个人不都应该是长生天和大草原的孩子吗?在心灵的最初,在精神的原点,我们每个人难道不都曾梦想有如此的境地吗?在这天边的草原生活,在这林海茫茫的大兴安岭生活,在有落日余晖金灿灿的额尔古纳河畔生活……作为自然的孩子,被自然拥抱着,也互相拥抱着。我们每个人不都应该这样生活吗?
我们已经离开故乡很远,很远。作为孩子,我们一直流浪在她的郊外,如同流浪在呼伦贝尔的郊外。不过,也许我可以自负地说:我认为自己尚属于近郊。因为相比之下,有很多人都属远郊,甚至远在千里之外。
(刊于《上海文学》2014年5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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