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晓君    更新时间:2017-04-21 15:45:19

吃了端午粽,棉袄远远送。端午节一过,气温直线上升。天没亮透,窗外银杏树上的知了长一声短一声、有一声没一声叫开了,直到日头西斜,叫声随着黑暗沉没。天空深远幽兰,繁星密布,夏风徐徐,偶尔一两声知了情绪发作地叫上一阵。蓝水贤说:“这几只知了恋爱了,爱得昏头昏脑,日夜都颠倒过来了。”

李明亮抬杠道:“你怎么知道它们恋爱了?说不定他们在吵架呢?”

“知道鸟类是怎么求偶的吗?有跳舞的,有展示漂亮羽毛的,有唱歌的,都是公的在表演。只有我们人类母的比公的好看。开屏的孔雀是公的还是母的?你说说。”

“这么说是公的?我一直以为是母的。嘻嘻嘻,有意思。”李明亮抓了抓头皮,突然想到什么,问:“知了是鸟吗?”

蓝水贤怔了一下,脸红脖子粗地回道:“它有翅膀,会飞,当然是鸟。”正说着,一只知了从窗户外面跌进来,摇摇晃晃趴在了蓝水贤的草席上。李明亮取笑道:“知了找你谈恋爱来了。”

蚊子和飞蛾也成群结对飞入屋里。李明亮要关窗户,蓝水贤不让,说可能还会有知了飞进来。

不一会儿,李明亮胳膊上、腿脚上叮了好多包,蚊子却不咬蓝水贤。李明亮突然想到,他的皮肉比蓝水贤的好。他可不想给蓝水贤当人肉蚊香。让他自己喂蚊子去。

李明亮回到堂屋,点上一盘蚊香,拿过那只腿脚松动的板凳,找了几只铁钉都短了点,索性哗啦一下将工具箱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这时蓝水贤在屋里叫。刚才拉了尿,喝了水,知道他没什么要紧事。李明亮继续找,终于找到一只长度合适的铁钉。蓝水贤的叫声比刚才响了些。李明亮拿过榔头,将铁钉敲了进去。蓝水贤一定是听到敲击声了,叫声里多了些怒气。李明亮放好榔头,洗了手,才慢悠悠走进蓝水贤房间。站在门边,嘻笑地盯着蓝水贤的嘴,结果看到蓝水贤脸上肿了好几个包。李明亮说:我拿雄黄去。蓝水贤对自己脸上的包浑然不觉,气急败坏地说知了飞了,要李明亮找。

“就在这屋里,听声音往那个方向飞了。快找。”果然在墙脚找到一只知了,不知是不是刚才床上的那只。可能往外飞时撞到板壁上了,有点昏头昏脑。李明亮将知了捉回蓝水贤的床上,知了趴着老半天一动不动。蓝水贤紧张地问:“会不会死了?”

“脱了壳才会死。”李明亮伸手在知了的腹部轻轻按了一下,知了发出一声锐利的鸣叫,翅膀一鼓就要飞,李明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找了根棉线,挽了个活结小心地套进知了的头颈部,拴在蓝水贤的床前。蓝水贤突然变得很开心,咯咯咯笑着说:“你小时也这样玩啊?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玩的。”

李明亮说:“现在的孩子还这样玩。只是那时我们不吃,现在的人吃知了。”

“怎么吃?”

“掐头去尾,油炸一下,加酒、盐、酱油、胡椒粉、香葱,热锅翻炒。香、脆、韧、鲜。一盘十几个卖五十块钱。想吃吗?明天我烧一盘。”

“活活弄死?”

“活活弄死。”

“混账!要吃你自己吃,别害我。”李明亮还没反应过来,一口痰已经“啪”落在他的锁骨上。蓝水贤鼓着嘴还要喷第二口,看到李明亮圆睁的双眼,就微侧了一下头,那痰擦过李明亮的右肩,往斜侧飞去。

看到李明亮要走,蓝水贤叫道:“痒,痒,痒死我了。”在泄向窗外银杏树的灯光里,一群蚊子、飞蛾扇动着羽冀,快乐地飞翔盘旋着。从李明亮站的地方看出去,颇有军团的壮观。

李明亮转身拿来端午做的雄黄,抹在蓝水贤的脸上:“上面,左,右一点点,对。下巴,下巴,下巴尖那里。还有,面颊,右……”

李明亮关窗时一声蝉鸣“知”一下从窗缝里挤了进来。

第二天一早,李明亮在柴火灶烧稀饭,从蓝水贤的屋里传来尖叫,声音凄厉仿佛死了人,心想一大早就作妖作怪,这一天没得安宁了。

李明亮往柴火灶塞进几根劈柴,推开蓝水贤的房门,蓝水贤哭丧着脸说:“知了不见了,知了不见了,是不是死了,你快找找,找找。”李明亮拎了下栓在床头的棉线,空荡荡的,扯下团在手心里,在屋里找了一圈,在一个角落头看到一团脏兮兮的蜂窝状的东西,踢了一脚,露出一个老鼠洞,估计是这几天新打的。在蜂窝状的东西上沾着几片翅膀之类细微残片,不仔细看不出来。

“是不是你绑太紧勒死了?”蓝水贤问。

“勒死了应该还在绳子上啊。无卵怨尿筒。”

“那是不是被老鼠吃了,晚上有老鼠跑过。”李明亮正想说可能被老鼠吃了,听到蓝水贤这么问,忙说:“不会,可能钻到地下去了吧,听说,知了是从地底下钻上来的,既然是从地下钻上来的,它就要钻回地下去。”

听李明亮这么一说,蓝水贤记起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钻进去的似乎是蝉的幼虫啊。他有点被搞糊涂了,心想,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懒得去弄清楚。

李明亮买菜回来,路过一家工地,讨了一点水泥,回家,灌进老鼠洞里,将洞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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