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Peter进退两难的时候，殷磊问他：“有烟吗？”
Peter诧异：“你很久不抽烟了？”
“怎么你今天总说废话？”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Peter，Peter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递了过去，并按了打火机。火光中，殷磊的前额渗出一层浅浅的汗，头发微微凌乱，心力交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了一口：“心缺一角，疼；天塌一方，乱；烟雾如柱，撑。”说着肆无忌惮地干笑了两声：“押韵吧！这实实在在的东西都没了，虚无缥缈的东西登场了。有意思！”他舔了舔唇，又吸了一大口。
Peter瞪着他，轻轻踢倒了地上的酒瓶子：“要不再来一瓶，说不定赛李白！”
“你开，开一瓶……”殷磊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把烟叼在嘴边，指着酒柜：“就一点点，放心，我还要留着半颗清醒的脑袋，等消息呐！”忽然，小咳了几下，嘴里咀嚼着烟丝沫。唇齿间碾磨出隐隐的苦味儿，殷磊的眼睛被熏得生疼，慢慢闭上了，晃悠着脑袋，似乎在享受着。待他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几近燃尽的烟，把它捻灭在Ｐeter递过来的烟灰缸里，狠狠地。他重又打开了手机，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可等来的依旧是失望。
他挂电话给国际刑警部的朋友，各个路口、各个公开场合的监控系统，车站、码头、铁路、机场，甚至医院，都在密切监测中，没有线索。Peter的酒杯递了过来，他没敢多倒，浅浅的，这样的情形之下，殷磊不易多喝酒。
殷磊又点燃了一支烟，猛吸着，香烟的星火一闪一闪的，黑暗中如同鬼火。
“少抽些吧！”Peter忍不住劝道。
殷磊没有理会，就好像Peter根本就不存在似的，片刻，嘴里啧了啧，好像又吞进去几口烟似，悠悠地叹着：“她不喜欢我抽烟的，老拿这事儿说我。”闭了闭眼，顺了顺眉：“她闻到我那烟味儿，说不定就会冒出来骂我了。”说着，满含期待地咧开了嘴。
Peter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接茬儿。
“走吧，走吧，回去照顾孩子去。”殷磊朝Peter望去，眼神往门外甩：“你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我去唐雅那儿。他们几个都没回家呢！”Peter向门外走去。Peter的话最终也没能在殷磊的心上泛起任何涟漪和感动，只是加深了他的厌恶。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财务部几个人最好祈祷林若岩没事儿，否则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有无直接或间接责任。
放下酒杯，摔下烟蒂，殷磊摇晃着走到落地窗前。这么晚了，霓虹灯还在闪烁，大厦之间的灯光不停地移位，让人眼花缭乱。上海这个冒险家的乐园，这个不夜城。眼前一片繁华热闹，如今分外刺眼。殷磊现在是每五分钟就要查一次短信，微信，QQ，飞信，哪怕希望有一丁点儿的无端揣测也是好的。结果一无所获，他赌气似地把手机塞在沙发里，尽管知道一会儿又要拿出来看。
他从巨大的落地窗的一头，蹒跚着走向另一头，窗外闪亮的摩天大楼是背景，自己仿佛被压倒在五行山下。他挺拔的身姿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显得尤为落寞。喝了一点酒，身体发热，他扯掉了领带，往地下一扔。在往复之间，他突然很想跨越这扇巨大的玻璃窗，漂浮在空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忽然，他蹲了下来，捧住脑袋，一阵剧咳，咳得自己的双膝跪倒在地上。两手撑着地面，微微喘着气。待身体的不适缓解过后，他重新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巨大的玻璃墙，有那么一个时刻，他希望自己的身体随着玻璃墙一起扑向大地。
座机铃声响了，殷磊愣怔了一下，马上扑了过去。是财务部的分机号，确切地说，是唐雅。
殷磊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他很清楚，唐雅不会随随便便给他电话，可能是Peter告诉她自己还没有离开。粗喘着气，他没有力气拿起听筒，便打开了免提。
“回来了，回来了……”那样一个强悍的女人，声音居然如此脆弱，甚至还带着隐隐的不易察觉的变了声调的哭腔。
殷磊连免提都没有按掉，一股脑儿往财务部方向奔去。他开始玩儿命地奔，很久没有这么跑过了。之前在健身房里，游泳，练腹肌，大不了慢跑。按电梯，心焦得很，等不及了，便从安全通道走，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跨去。从来没觉得通向财务部的路是这么遥远，仿佛是一条无止境的路。他想到了前些日子，林若岩向他提及的《秋天的马拉松》，那个男主人公在自己曲折的命运之路上不停地转换方向，不停地奔跑，永远看不到尽头。他又想到了《孤独的长跑者》，越想越焦虑，就越是看不到财务部的大门。
脑袋越发胀痛了，手脚也几乎脱力到要抽筋，刚才喝下去的那点儿酒开始助力了，何慧妍和武建恒的两张脸孔来回交错，那种针扎不见血的疼痛从骨头里渗出来。他累积了将近四十年的能量，几乎就是为了跑完这条路，他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