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作者:王琰    更新时间:2016-12-01 14:55:45

吴忻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她真是晏语。自己的第六感觉并不是庸人自扰。她-----为何这样做? 吴忻心乱如麻, 眼里那股懊恼和惭愧的神色更重了。

李谦呢, 猛见晏语, 倒并没往男女苟合之事上想, 只不过稍微有些奇怪: 晏语不是最讨厌见吴忻么?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是吴忻的欲言又止、吴忻眼里阴晴不定的暖昧使他疑窦顿起。再看晏语, 头发凌乱, 半截毛衣向外翻转, 露出束在腰间的格子衬衫。 他突然明白了一切。他不光明白了两个人的关系, 更想通了晏语对吴忻没来由的怨恨。曾被吴忻小小玩弄过的女生恰是晏语自己。思路一旦畅通, 热血直往脸涌, 与此同时, 被欺骗的委屈、惆怅、愤怒及失落等种种情绪, 洪水般在胸中泛滥, 似要把他淹没。

他一生痴情, 忠诚对人, 结果只得了妻子一副空壳; 他信仰执着, 渴望靠自己的智慧和勤奋在异国土地换取一方净土, 偏身患绝症。老天的公道呢? 公道在哪里? 他想狂呼, 想痛哭, 想奔走相告, 让世人都来谴责吴忻和晏语的薄情寡义。他走出医院大门, 被即将面临的死亡吓得手足无措、心情沮丧到极点。他还年轻, 曾信誓旦旦要爱晏语、保护晏语一辈子, 老天何以忍心让他带着遗憾而走? 那时的他, 模糊地感知生命短促, 心底仍闪亮一盏希望之灯, 是晏语。只要晏语在身边, 不管什么样的困难都能逾越。突然间, 这盏灯也灭了。他彻底心灰意冷了。

死吧, 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死字从脑中一闪, 体验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晏语终于找到了爱情, 没有他似乎活得更滋润。他-----他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游动, 眼神渐渐平和。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他摇摇晃晃转身出门, 只觉头痛欲裂, 天旋地转。

“李谦, 你听我说。” 吴忻飞快追出去, 一把抓住他。李谦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一丝怨恨, 可是, 头太痛, 他想立刻躺下, 立刻。他皱紧眉头, 脸被扭曲得十分难看。吴忻只觉他对自己厌恶不堪, 心里懊悔。 

“李谦,” 他一再重复: “她说她叫桑欣, 李谦, 你在听吗? 我……有过怀疑, 没想到她……她竟真的是……是……”

“晏语。” 李谦接口道, 眼眸凝向远处, 说: “你曾负过她一次。这次, 千万珍惜了。”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呀。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你妻子。我不是在故意伤害你。”吴忻急得满头大汗, 道: “她一直自称桑欣。 桑欣, 还记得吗?”

“记得。” 李谦一点头, 眼前闪过晏语伤心怨恨的脸。那时他们都年轻, 她眼里的愁波在他看来是荡人心魄的, 殊不料别有怀想和寄托。

李谦黯然道: “她自称伤心, 是暗示你以往之事。你们在我之前早就认识, 她----” 李谦艰涩道: “对你一往情深哪。” 话说到此, 胃部掠过痉挛, 额角渗出一排排细密冰冷的汗珠。

吴忻听得一头雾水, 只道李谦已被气得神经失常。 大凡人们表达愤怒的方式有两种: 嚎叫和沉默。李谦的反应介于两者之间, 非但不骂吴忻和晏语, 还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听了比骂更难受。

“李谦, 我知道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我。我……我们……” 吴忻嗫嗫嚅嚅, 还在试图为自己的清白辨护。

“你爱她吗?” 李谦问, 并不看他。

“谁? 桑欣?”

“不, 是晏语。”

“我……我……我一直以为她是桑欣啊。”吴忻终于喊出了心底的冤枉。

 李谦转过脸, 逼视着他, 语气陡转焦虑, 问: “不管她是桑欣还是晏语, 你爱她, 你说过你爱她, 爱她一辈子, 对吗?”

“我……”

“回答我。”

“是,可是——”

李谦苍白的嘴唇露出微微一笑, 温和地凝视着吴忻道: “那请你好好爱她罢。”

“你----” 吴忻没料李谦如此大度, 羞愧道: “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吴忻再无耻, 也不会要抢你的老婆。” 

李谦凄凉一笑, 道: “她爱的是你, 一直都是你。” 说完, 见晏语远远朝他们走来。 那个白色的身体裹一团湿雾, 飘飘渺渺, 忽远忽近。他又似听到了那晚的雨声。雨中的她也似这样, 飘逸得象团雾; 他呢, 更以满怀勃发的激情去迎接。如今想来, 一切都已那么遥远。李谦眼眶一酸, 低下头。

“李谦, 我想跟你谈谈。” 晏语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李谦知道她要说什么, 脸色更苍白了, 眼神仍一如既往, 温和地看着她, 说: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再见了。” 他不舍地凝了她一眼, 嘴角牵动, 试图递给她一个微笑。

“再见了。” 他又对吴忻说。在太阳里无声地挥了挥手。

“李谦。” 吴忻和晏语同时叫他, 他们都觉得他神情很特别, 很异样, 心中惴惴不安。

李谦没再回头, 眼泪却 “哗” 地流了下来, 流得满脸都是。

眼看李谦的背影越走越远, 吴忻一转身, 带着极度的恼和怨, 诘问: “为什么骗我和李谦, 为什么?”

“我……” 晏语一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隔了片刻, 说: “你会明白的。”

“我不想明白, 我也不要明白。” 吴忻大声说。

的确, 正如吴忻对李谦说的那样, 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吴忻再寂寞也不会去偷老同学的女人。

李谦和晏语走后, 他即像受了奇耻大辱, 恨得捶胸顿足。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他不想伤害的人, 就是李谦。 两人原本关系很好, 出国后, 更是亲眼目睹李谦对晏语一片痴情, 他若再横刀夺爱, 还算人吗? 

他当晚奋笔疾书, 在信中把和晏语相识的前因后果写个明白, 只求李谦相信他。一封信过去, 石沉大海。鼓足勇气打电话, 总没人接。

时间一天天流逝, 李谦的沉默等于给他们的友谊判了死刑。当赵君再次出现替他卖房时, 他竟得到了李谦的死讯。

赵君神情黯淡地问他: “晏语还记得么? 她丈夫突然死在医院里了。唉,” 赵君叹息道: “可怜,晏语和朋友出去写生, 不知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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