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2)

作者:王琰    更新时间:2016-12-01 14:35:47

“明天是周末。” 她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道: “周末了, 可以睡懒觉了。去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睡觉吗? 明天, 明天, 我再告诉你。” 说着, 眼睛调皮地一眨, 身体已经走向门口。

“周末了?” 去去望了望窗外晨曦微露的天空, 眼神有点发呆。 “记得那天, 我一个人独上高楼, 也是这样一个类似的周末。周末, 它是结束也是开始。”

“你说什么?” 弯腰系鞋带的云尘没听清去去的话, 只觉心跳得有点异样。等她系好鞋带, 再一次回头, 去去已坐在饭桌边, 舀了一汤匙元霄, 对云尘说: “这个, 象征团圆, 对吗? 我吃了, 感觉很好。” 说着, 对云尘抿嘴一笑。那笑怪怪的。

“去去, 你要闷的话, 明天我们去百老汇。” 云尘出门时说。去去像是没听见, 只管盯着碗里的元霄发楞。云尘怔了片刻, 黯然摇了摇头。去去, 专心写了一个星期的诗, 好像又回到走出监狱时的状态。云尘那天离开公寓时的心情兀然沉重起来。她想, 这个即将来临的周末, 自己再忙再累也得带她出门散散心了。

云尘没预料到的是, 她前脚走出家门, 去去随即离开公寓。两人的方向截然相反。

上午九点, 开往自由女神像的游轮上出现了去去的身影。游客三三两两散站在第一层舱内。去去穿着那件黑风衣, 脚蹬一双黑色高跟皮鞋, 声音清脆地敲击通往第二层舱的楼梯。那天的天气好得出奇: 阳光灿烂, 光芒在天空里四射开来。碧绿的、沉滞了一夜的水很快苏醒了: 它们浑身闪耀着金光, 好像安徒生王国里的鱼美人, 正披一头金黄色的长发, 在水里自由戏嬉。去去身边的人群越聚越多, 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 视野内是宽阔的水面, 水面上有水鸟在飞翔: 它们追逐着游轮, 嘴里发出一阵阵叫声, 来来回回, 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它们旅程。

游轮的汽鸣声是这座城市的音乐之一, 在这音乐中, 游客们饱览整个纽约市容。以往, 世贸大厦的双塔楼是纽约的骄傲和象征, 游客们仰望着, 嘴里惊叹不已。尔今, 游轮上一片肃静, 人们的脸上带着哀悼, 眼神与那两片巨大的残缺一接触, 像被火烫了, 倏地躲开, 专注俯视水面。那时的河流, 也似染上阴惨惨的色调, 沉重而黯淡地向前涌动。它们发出微弱的喁语, 像一群幽灵在呜咽。人们的头垂得更低了。去去用手捂住脸, 她来自那片废墟, 灵魂已经破碎, 生命早被虚无包围。她被遗弃了, 她失去了意志。命运在大厦倒塌的一刻已被安排。她还挣扎什么?

遥远的水面上, 隐约出现高举火种的自由女神像。她头上的桂冠在天空下闪耀; 她的身体坚实、美妙, 好像阳光就装在胸腔里, 向四方散发光芒。一看到自由女神像, 游轮上的气氛活跃起来。人们纷纷拿起相机, 选择最佳角度拍照。有人挥舞双手, 放声尖叫, 叫声中充满了痛苦和欢乐, 同时, 也把刚才的压抑渲泄掉。自由! 去去的嘴角浮动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想想自己为带楚楚离开美国, 付出了那么大代价, 最后仍功亏一篑。 人的意志有用么? 多少年的梦想和努力, 可以被一股不可知的力随意摧毁。去去眼望着那尊莫测高深的女神像,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出被愚弄的感觉。

去吧, 她最后瞥一眼自由女神, 对自己说: 只要纵身一跳, 你就了无牵挂, 走进了生命的无极。 

去去缓缓举起手臂, 她的胳膊很长, 她的视线顺着胳膊向上攀援, 似乎能直指苍穹。那时, 一阵风起, 她的长风衣被风鼓起, 像两片巨大的黑布, 飘向那片废墟。 她的胸前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了。她应该可以毫无牵挂地去和老楚相会了吧? 老楚。老楚。葬身海底的老楚不再孤单, 去去来了。去去来了。那时, 天空里的太阳折射出一阵眩目的光, 去去的眼前闪回到十多年前, 她跳楼的那一刻: 楚天阔对她伸开双臂: “去去,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过来, 让我抱抱你。看你, 嘴唇都冻得发紫了。”她眼帘微闭, 似仍在感受老楚的拥抱。

“老楚, 我不会再要你等了。” 她说着, 一只脚慢慢提起。 正当她准备跨上栏杆,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呼唤: “妈妈。”

随这声呼唤, 去去的大腿部被两只小手抱住。小手柔软、纤弱, 那轻微的热气奇异地透过她的外裤。 去去的腿一颤, 只觉有股属于生命的热浪和温暖, 正无声地渗进她的肌肤和血液。不是楚楚。她的心清晰地告诉她, 可是一种特别的感情涌上心头, 使她的眼里蒙上一层泪影。

“妈妈。” 那个稚弱的声音固执地响起。这次带了几分委屈, 小手加重了力量, 摇晃着。去去在呼唤中, 缓缓转过脸: 身边的女孩三岁左右, 金发碧眼, 一头蓬松的卷发像极了楚楚。她一见去去, 才发觉认错了妈妈。可仍不松手。 也许是去去的黑眼睛黄皮肤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眼里带着研究的神情。正当两人出神对望之际, 女孩的妈妈找过来了。

“这孩子, 一转身就不见人影。” 妈妈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生怕被人抢去。女孩伏在妈妈背上, 离去时, 对去去露出两只碧蓝的大眼睛。去去将手放在唇边, 给她送去感激的一吻。

 “去去, 我们发过誓的, 我们发过誓永不自杀。” 云尘的声音随风而至。去去对着天空闭上了眼睛。那时, 楚楚的面影清晰地占据了整个思维。她眼皮一跳, 嘲笑自己的糊涂和自私: 怎么可以去死? 楚楚还在罗伯特手上受罪, 她这样子走不是太自私了吗? 可是, 她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头痛欲裂, 无法给自己一个清醒的答案。

那天, 去去摇摇晃晃从外面回来, 像大病一场。整个周末, 对云尘推说来例假, 身体不舒服, 把自己关在房间。等到周一, 云尘外出上班, 她又开始写诗。这次的写作呈思索型, 与前一次的疯魔完全不一样。她边写, 边计划各种营救楚楚的方案, 整个身心再次陷入进监狱前发热病似的偏执。假如不是房东来催云尘交纳房租, 她这种走火入魔的状态真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那天, 写完一首诗,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声音到门口又中断, 片刻再暧昧响起。她忍不住冲过去, 用力把门一拉。只听 “嗳哟” 一声, 倒进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来。

女人是房东, 门被打开时, 正屏息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 去去出其不意一拉门, 使她的身体失去重心。她及时用手扶住门框, 两眼朝去去一横, 问: “每天在这个屋子里哭的就是你吗?” 

去去不说话, 直勾勾瞪着她: 这是一张已经瘪缩的脸, 脸颊很窄, 眼睛跟钻子一样尖利, 在去去身上扫来扫去。去去茫然地点了点头, 心里并不十分确定眼里所看到的, 和耳朵里所听到的。几个月来, 从监狱到公寓, 过的是一种完全与世隔绝的生活。她心心念念只有楚楚, 根本不关心四周的环境和人物, 甚至, 对云尘的过去和现在都有一层模糊感。

 “喂, 问你话呢, 耳朵聋啦?” 那个带一口方言的普通话聒噪着她的耳神经。去去头痛了, 她皱了皱眉, 刚想把门关上, 房东立刻高声警告: “告诉云尘, 这个月的房租再交不出的话, 下星期走人。” 说着, 嘴里不满地叽咕: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神经病。”

去去 “砰” 用力把门带上。太阳正从窗口射进来, 满室都是晃动耀眼的阳光。房租? 房租? 她眼神迟滞地在墙壁四周转动: 这是一室一厅的单元房, 客厅有一张阵旧的沙发, 沙发上整齐地叠着云尘的几件内衣。云尘晚上睡在这里? 她的视线从沙发落到不远处的饭桌: 那里摆着一菜一汤, 吃的时候只须放微波炉热一下就行。 每天, 云尘出门,  她坐在这张饭桌旁看书、写诗; 饿了, 顺手端起饭碗。住进来这么久, 只在打算寻短见那天, 做过一次元霄。她从没费神去想, 这些现成的饭菜是谁做的? 平时闲云野鹤般的云尘, 为何每天一大早匆匆出门? 

云尘怎么会住在这里? 她的家呢? 

一个 “家” 字闯入脑际, 眼前不再隔层玻璃纸似的东西了。数月来被痛苦压抑的身心也豁然开朗、轻松。她清晰地回想起云尘说过的话: 母亲是压不垮打不败的。母亲, 母亲。她来回在室内踱步, 渴望立刻与云尘倾诉衷肠。 “去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睡觉吗? 明天, 明天, 我再告诉你。” 云尘那天出门时的话再次响起, 去去坐立不安了。

云尘, 你在哪里? 你想告诉我什么? 

去去独自出门寻找云尘的第一站是中国城, 韩星的内科诊所。

四月, 整个纽约城已从冰天雪地中彻底苏醒。 暖风微微吹拂, 仿佛一夜之间, 天地都绿了, 处处呈现盎然新生的迹象。街头上一些赶时髦的年轻人, 已急不可耐地穿起夏装,让胳膊上纹着的繁体中文字 “爱” 或 “忍”, 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爱” 字的普遍受欢迎程度自不必说。不懂美国人为何也喜欢这个 “忍” ? 是他们不明白字的意义? 还是最终认同了一个 “忍”所包涵的人生哲理? 忍! 忍! 去去想起楚楚, 心上插着的那把刀微微一绞, 额头又痛得冒出虚汗。

还是一袭黑风衣, 不过神情举止与游轮上的她已判若两人: 眼神不再呆滞, 思维不再混乱; 舌尖感觉到了空气的新鲜, 眼睛也看到了春天的绿意, 只是身体的元气还没恢复。当她站在诊所门口, 那一脸的苍白和不合时宜的装束, 使韩星误认为她是前来就诊的病人。

“你坐, 先填表格。” 韩星手下的护士把一份个人病史调查表递到她手上, 说话时, 眼神好奇地在她身上滴溜溜转。

去去径直伸长脖子对韩星嚷: “韩星, 你不认识我了? 我是去去。”

 “去去?” 韩星嘴里发一声惊呼, 赶紧出来。他和去去有过数面之缘,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 和云尘的感情还很好, 云尘经常约去去上百老汇看戏。 “去去, 真的是你?”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自和云尘分手, 对去去的事一无所知。

“你和云尘分手了?” 去去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一见韩星即开门见山地问。

“哎……” 韩星点了点头, 有所顾忌地飘一眼身边的护士。

“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知道。”韩星断然摇头: “我们也好久不联系了。”

“手续都做了?”

“什么手术?” 韩星被去去问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离婚手续呀。”

“没……那……还复杂着呢。” 他明显不愿意在诊所谈论个人私事。可去去执拗劲一上来, 天皇老子都不管, 还在乎一个韩医生? 

“好啊, 婚还没离, 就先把老婆赶出家门, 有你这样做男人的么?” 她的声调不由提高。

“是她自己要走的, 我这段时间一直想跟她联系, 她手机都关着。” 韩星一脸无奈道。同时, 心里直打鼓, 不知这个莽撞冒失的去去兴师问罪上门, 为了何事? 如果说云尘是被赶出门的, 倒也不过份。 那天, 若不是母亲叫她滚, 她也不至于如此绝情。唉, 母亲。母亲的一条命是被拣了回来, 但脑子似乎更糊涂。 每天, 一个人坐在空屋子里骂云尘。那个话难听的呀, 韩星偶尔回家一次, 听保姆诉苦, 才理解了云尘这么多年所忍受的罪。

“你真的联系不上她?” 去去一听, 失望地问。问完, 若有所思地转出门, 自语: “这个死丫头, 大白天疯哪去了?” 她自言自语说着, 恍恍悠悠出了大门, 连个招呼都不打。护士用惊讶的眼神目送着那个黑色的背影。“她……”护士用手指指脑子, 暗示地问韩星: “是不是有那个?”

韩星默默摇了摇头, 兀自一人走出诊所, 心情惆怅地徘徊。他看着阳光里自身衰老松驰的影子, 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第一次搂住云尘时全身心的激荡, 心灵仍然悸动: 那股疯狂的爱和感受, 其实早已揉和进他的血液和骨髓, 成为生命的一部份。 “啊, 十年了……” 他带着痛楚低吟一声, 嘴里尝到了一股时光灰烬的苦涩。

韩星独自感慨之时, 去去正徜徉在中国城的大街小巷, 眼睛东张西望, 潜意识里渴望与云尘不期而遇。一对年轻人从她身边经过, 他们议论声中有关房子的信息, 抨击着她的心房。

“今年的房价突然大幅度上涨, 我有位朋友干脆辞职去做房地产生意了。”

房地产! 去去曾是这座城市的资深房地产经纪人。她如今不用再东躲西藏, 为何不带云尘重操旧业? 云尘。对, 以前每提起这个建议, 都被她嗤之以鼻。现在她可要反过来求她了。去去想到这里, 愁眉不展的脸有了神彩。她的楚楚还在罗伯特手上。华律师替她上诉成功后, 建议她换 “妇女庇护所”的律师, 进一步展开对罗伯特是否违反监护权本质的调查。

新律师是美国人, 出价更高。没有钱怎么请得起律师打官司? 

挣钱, 对, 挣钱。只要有钱, 只要坚持把官司打下去, 只要把罗伯特违反监护权的 “疏忽” 证据调查到手, 楚楚的监护权早晚会归她所有。到时, 她和楚楚堂堂正正在美国生活, 再堂堂正正回中国, 不是比原先偷偷摸摸、像个逃犯般潜回国更好? 去去的思维敏捷如常, 这样一展望, 有了盼头, 觉得生活自有它的安排; 而这种安排, 冷静下来一想, 又自有它的道理。 

晚上云尘回家, 不等云尘说话, 她激动地抓住她的手, 把这一天来的所思所想倾箩倒筐出来。云尘的脸色迅速变幻: 从疑虑、惊愕到衷心的喜悦。 “去去, 我真为你骄傲, 真为你感到高兴。我以为这一天还要等很久,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战胜了自己。去去,” 云尘喘息着说: “跟我来。” 她把她带到计算机前, 进入 <<漂梦>> 和 去去的博客。霎时, 去去觉得自己不能呼吸, 那么条支持她的评论使她眼花缭乱。

“去去, 你一直都不孤单啊。” 云尘轻声说。

“可是, 可是……” 去去一把将云尘搂住, 抽泣道: “那天我鬼迷心窍, 竟差点要去跳河。” 云尘一听, 脸色紧张地盯着她。去去猛吸口气, 感激道: “是那个小女孩, 是她救了我。我相信冥冥中神灵安排了一切。我命不该绝, 那么, 我和楚楚终有团圆的一天。”

“只要你不放弃。”云尘鼓励道。

“我决不放弃, 至死都不会放弃。”

“去去, 我永远支持你。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云尘。” 去去百感交集, 与云尘相拥而泣。那一刻, 去去感到了极大的满足。虽然楚楚的监护权能否争取到还是一个未知数, 可有云尘这样一个闺中知友, 还有茹小鸥, 及那么多知名不知名的支持者在声援她; 她的心沉浸在友谊的温暖中。

这以后, 去去终于走出精神上压抑的低谷, 与她的白人律师取得联系; 此外, 拿出当年做房地产生意那股拼命三郎的劲, 带云尘四处出击, 寻找合适买卖。

那段时间, 云尘和韩星的婚姻彻底划上了句号。离婚当天, 她和去去上餐馆喝得酩酊大醉, 相互搀扶着回到公寓, 倒头就睡。云尘睡到半夜, 突然被内肠的痉挛折磨醒, 她睁开眼, 踉跄进了洗手间, 呕得天昏地暗。月光静静地从窗外照着她, 肠胃空了, 身上涌起寒意, 随寒意而至的, 还有一层根深蒂固的孤寂。 她用手搂住双肩: 要是身边有个人抱着她就好了。这样一想, 勾起了对贾涉的思念。

她在那个有着明月清风的深夜, 独自坐在计算机前, 把贾涉从前给她的信都看了一遍。自从上海回来, 身边发生了太多事情: 从肖沉病故到肖如的出现, 再从去去的官司到她自身婚姻的结束, 这一切, 远在上海的贾涉一无所知。她当即冲动写信, 感情越写越烈, 写到东方发白, 还不罢休。

去去起床了。喝过酒的去去睡了一个深沉无梦的好觉。她满足地伸个懒腰, 走出卧室, 一眼瞅见计算机前的云尘, 不用看, 也知道在给谁写信。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她大叫一声, 冲过去, 伸手想关掉计算机。云尘的动作比她更快, 在她的手降临之前, 飞速把信送走。

“我告诉他了。” 云尘摇晃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浑身冰冷, 脸颊上却染着两片红晕, 眼睛更是出奇的亮。 “我都跟他说了。” 她像发布什么宣言, 声音响亮有力。

“肖如的事也讲了?” 去去阴沉着脸, 问。

“讲了。” 云尘点头道。

“你混蛋。” 去去铁青着脸, 责问: “才安静两天, 又要折腾? 妒嫉小鸥的日子过得太好, 太美满, 是不是?” 

“不。” 云尘没有被去去的话激怒, 相反, 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说: “不是折腾, 是宽容。 因为恨只能把所有的感情和希望扫荡干净。多年来, 我以我自己的方式爱他、怨他、恨他。经历这么多事之后, 心里的恨和怨没有了, 只剩下爱。去去, 你不觉得这是好事吗? 我还能爱, 还想爱。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是出于爱, 不希望我所爱的人生活在欺骗中, 稀里糊涂地度过一生。他有一个女儿, 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可你这样做是在小鸥的伤口上抹盐。”

“为什么要这样说?” 云尘不满地反问: “贾涉自私, 但他不是一个无赖。你以为他会不顾一切把肖如夺走?” 云尘摇头道: “我太了解他了, 他对小鸥母女构不成任何威胁。放心吧, 去去, 我这样做更是为大家好。人毕竟只活一辈子, 总得对过去有个交代。让他站出来忏悔吧。小鸥吃了那么多苦, 能亲耳听他说声对不起, 看到他惭愧的脸色, 也是一种安慰; 至于肖如, 在这个世界上若多找到一份亲情, 不更好?” 

云尘说到这里, 脸蓦地一红, 对去去直言不讳道: “当然, 这样做还有我的私心……直觉告诉我, 他忘不了她。上次去上海, 看他面对那幅莲荷图时的神情, 就知道了。我这样做在帮他解脱, 希望能使他从那个虚幻的梦中彻底清醒过来。你懂吗?”

“哼,” 去去气咻咻问: “帮他解脱了再接受你的爱? 我说云尘啊云尘, 你也快四十了, 怎么还这样天真幼稚? 爱情这东西最模糊不得。茹小鸥当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我们都看在眼里。她和那个叶琛之间有多深厚的爱情? 只有天知道。所以我劝你别再自作聪明, 到时搞出个旧情复燃, 第三者插足来, 你可是罪魁祸首。”

 “哈,” 云尘自信地笑道: “你这是多虑。小鸥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小鸥了。” 说着, 转过头去看那喷薄而出的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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