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样的寂静，屋内角落里亮着一盏灯，看上去还是黑落落的。林若岩拨弄着桌上那本书，书页沙沙作响。殷磊放开了音乐盒，握住了她的手，书不再有动静，那首《橄榄树》又唱响了。
“她一直是受人摆布的，出生，以及出生之后的生活。”林若岩抬头望向殷磊：“能不能这一次，让袁宇庭自己做决定。”
殷磊支起了林若岩的下巴，让自己的眼睛对着她的，不解地笑着：“女人，你要说什么？”
林若岩从殷磊手里抽出了那张小纸片，翻过来，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虽生之日，犹死之年。”
“花一样的年龄，但她心里的花苞是冻结的，不如让她走吧！”林若岩不敢看殷磊的眼睛，嘀咕着。
殷磊往一边走去，不露声色，走近一排书架，来回踱着步。说实话，他从未把袁宇庭当作妹妹，上一代的恩怨他一步都不想介入。但也不曾把她当作筹码，因为他也同情花样般的袁宇庭过着枯叶般的无望生活。袁皓天与殷磊之间有着与不可调和的矛盾，却也有着不言而喻的潜规则。只要袁宇庭多活一天，林若岩就会少一分危险，哪怕是脑死亡，只要依靠呼吸机维持电脑上的曲线波动，胜算就更大一些。
他很清楚，袁宇庭的生命原本就不会太长久，但这一天若要来临，尤其对袁皓天来说是致命的打击。那是他在绝情与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希望，失去了这根纽带，就意味着对过去的否定，心理的念想会迅速瓦解和崩溃。殷磊现在如同在走钢丝，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步三回头，走一小步算几大步。他的身体状况，袁宇庭的性命，林若岩对华伦的掌控，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场豪赌，一不小心，就是弦断缘尽，该消逝的人一个都跑不了。袁皓天清楚地了解女儿的病症，如果要拖延，绝对是可以拖上一段时间，反正袁宇庭目前的状况已对她本人不会产生多大的痛苦。如果要提前终结袁宇庭的性命，无疑是和袁皓天结下了樑子。
“岩岩，我再想想。”殷磊取下了书架上的一本书，林若岩的这个提议打乱了他心中所有的计划，他原本就没想让林若岩参与进来。她愿意来看袁宇庭，已经让他非常感动了。毕竟这是袁宇天斗父亲是林若岩的仇人，如果拔掉呼吸机，袁皓天不会感激林若岩的善良。可殷磊心里清楚，林若岩的想法取决于她的内心，她并不屑于别人的想法。
可殷磊不能不在乎，这关乎接下来活着的人的生命，而且还是他所爱的人。他不能冒这个险，也不能对这个女人明说。
“岩岩，我们还要再看一段时间，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了。再说这个样子，她没有痛苦，你不用为她担心。”殷磊愣了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心里默念着：“对不起，亲爱的，我从来就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人，面对你的时候，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但这不会让我不去顺应这个世界的某些变局，这绝非我的初衷。”他把女人搂紧自己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我已经定好了明天中午返沪的机票，你现在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和宇庭道别吧！”殷磊抚摸着她的秀发，嘴角轻轻地印在她鬓角。
“你的意思……”林若岩抬起头，向对方确认着刚才的信息，她想确认这个“道别”的真正含义。
“你不要着急，这需要医生的判断，我们都无能为力。”殷磊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婆娑着：“你以后也不太方便经常来香港，我也是。我们只当是和她道别了，好吗！”
这下，林若岩听懂了，她的建议没有被采纳。她往男人的怀里蹭了蹭，疲倦至极，她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夜，已经深了。
次日清晨，林若岩吃着涂了果酱的面包片，眼睛不时瞄向楼上的房间，心不在焉。
“怎么吃得这么少？”殷磊给她夹了份煎蛋。
她哑声道：“吃不下。”勉强喝了一口热茶，却又被呛到了。
早餐撤去后，殷磊和医生聊了片刻，然后走到林若岩面前，拉着她的手，走向袁宇庭的房间。从一楼到病房，只有短短的一百米，在经过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时候。林若岩浑身发冷，手心里湿润着，脚底仿佛抽了筋般，是被殷磊硬拖上去的。
殷磊停住了脚步，轻声安慰：“别怕，和她说个‘再见’，我们马上就出来。”
病房里，护士和医生暂时退下了。也许之前殷磊和他们关照过了，道别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袁宇庭昏迷大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林若岩明显得看到，对方的鼻孔明显是扩张得比较大的，气色发黑。口唇干裂，竖纹中泛着青色。脸型已经明显脱形，干涸，皮肤像年老体衰的老人，只有一层皮。林若岩打着胆子碰了碰袁宇庭的手，冰冷，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