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事情败露走投无路 亡命上海结伴而行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6-08-22 22:01:56

白茂聪路跑到一处开阔地,那里有片倒塌的房屋废墟,附近的居民都往里面仍垃圾,即便冬天也是臭气熏天,他挖个坑将砍柴刀和血衣埋了起来,那是一件羊皮短袄,出来时没有考虑周到应该去买件新衣服,这样即使被人挖出来也不能确认是谁的,但现在为时已晚。

打更的人一整夜在几条胡同里来回转悠着的,晚上七点上工到次日凌晨五点钟,白茂聪有点冷,一边搓着自己一边跑着,回到自家胡同时正巧又碰上了刚才遇见的那个打更老头,挑着灯笼迎面走来,他连忙低下头疾速擦肩而过,自认为对方不一定认得出他,打更老头待白茂聪拐弯后追回过去盯了会,觉得很奇怪,这个人一个多小时前碰到过,明明是穿了件考究的羊皮袄,现在怎么没有了?这半夜三更的看来这人很不寻常。打更老头来京时间不长,不认得白茂聪,只觉得似乎面熟却想不起来是哪家的少爷。

白茂聪回到家里已将近零点,云璐深睡着。

他有些疲倦,有些紧张,浑身冷得直抖,直接钻进被窝就贴着媳妇的肉身取暖,冻僵的手从她背后伸进肚兜内,轻轻捏着光滑的**,突然他的心平衡了,因为世上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仍然拥有着这个女人。

云璐被他越来越重的揉捏惊醒,胸部冷冷的,定了定神问:“几点了?”白茂聪刚才注意过时间,便回答说:“十二点。”云璐惺忪的应了声说:“都第二天了,您的手好冷,一直在天井透气到现在?”白茂聪没有回答,想取下她的肚兜,云璐不愿让他看见胸口的淤血,说:“不要,您就摸吧,不要脱。”白茂聪坚持把它脱下,说:“没关系,一切都结束了。”云璐以为丈夫在外面思考终于想开了,便如释重负的挺了挺胸说:“您想怎样就怎样,它们是您一个人的,我刚才睡过精神好多了,您要我吧。”

云璐并没有察觉丈夫的任何异样,两人行完房事后入睡,直到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大家都在等他们,尤其白茂聪今天还要继续上班,雅娟跑到门口喊:“聪儿,时辰不早了,你还得上班呢。”

张妈清晨去农贸市场买菜,就在秦四爷家隔壁的那块地方,围了好多人,堵住了一座四合院的门,从里面出来一队警察抬着两具盖上白布的尸体,众人连忙捂住鼻子后退,张妈问别人:“这家人怎么了?”一婆子说:“惨啊,连杀两人。”张妈问:“为了啥?”婆子说:“听人说是昨儿半夜有贼闯入他们家,先偷后奸,秦家兄妹两口就这么没了,哎,天煞的。”

京师警察厅派来探员正在询问昨晚看见白茂聪背影的那个汉子,汉子描述道:“我追出去的时候他正在开院子的大门,没看到正面,不过是男的,肯定是男的,个子中等,穿了件上好的羊皮袄......”探员问:“看这背影的模样或者衣着,你平时见过吗?”汉子摇摇头说:“没有,从来没有,应该不是这胡同的,但肯定认识秦四爷他们。”探员思忖片刻说:“你刚才说看见他是十点左右,如果他是流动人口,也应该不会住很远,麻烦你再仔细回忆回忆,如果记起来就打这个电话。”说着在便条上抄了电话号码给他。

张妈买完菜回家在天井里遇上管家要出去,拉住他慌张地说:“不得了了,好恐怖,我刚才去农贸市场买菜那里发生命案了,正好尸体从院子里抬出来,围好多人呢。”管家要出去办事没工夫听她闲扯,说了句:“管我鸟事?”云璐屋里出来给丈夫去打洗脸水,张妈吃了闭门羹没有把话说完正憋得慌,连忙叫着她嚷道:“二奶奶,不好了,农贸市场那出命案了......”云璐随口问:“哪的农贸市场?”张妈嘴一撇说:“还有哪个?二奶奶真是不买菜的不知道,我们这方圆几里不就一个农贸市场嘛,在我们胡同东面的那条胡同里啊,那里是个集市,可热闹了,哪天张妈陪你去逛逛......”云璐隐隐之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嫌她罗嗦打断道:“这以后再说,你先跟我讲讲死了哪家?”张妈想了想说:“对了,秦家,好像是兄妹俩。”云璐头上仿佛被重重的击了下,这不是秦四爷和他妹妹吗?——她打了热水回屋里,小心翼翼的试探丈夫道:“茂聪,昨晚您在天井里透气没去别的地方?”白茂聪没想到这层面上,轻描淡写的回了句:“这大冬天的夜里我会去哪溜达啊?”云璐继续试探:“您把我弄醒时手冰凉冰凉,感觉一晚在外面呆着似的。”白茂聪边洗脸边敷衍道:“其实我很早就上炕了,只不过是靠在炕上手在外面。”

洗漱完准备去大堂吃早饭,云璐在找那件羊毛皮袄,问:“咦,茂聪,您那件皮袄呢,昨儿个还看您穿着?”白茂聪在柜子里找出棉袄,说:“换这件吧,暖和。”云璐道:“瞎说,皮的挡风寒,哪去了?”白茂聪不耐烦地说:“你烦不烦?还吃不吃饭了,我还得去上班,他们等着呢。”刚刚走到门口,云璐说了句:“秦四爷可能死了,还有他妹妹。”声音不大,却具有非凡的力量,白茂聪骤然停住,回头强作镇静地问:“你怎么知道,又没出去过?”云璐说:“刚才打水时碰见张妈,她告诉的。”白茂聪心里很紧张,表面上冷静地感叹道:“秦四爷是我多年的兄弟,虽然最近闹了矛盾,但他人还是不错的。”至此,云璐已经确定这正是丈夫干的,因为她刚才仅仅说了“可能”,丈夫非但没有进行确认,也没有询问原因,完全不合乎逻辑。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过了张妈的小广播在议论这事情,雅娟笑着说:“这世道乱的很,还好我儿现在有了正事,在外面的人啊还真不好去乱交。”白老爷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杀人是重罪,被人杀是倒霉,父母白养,杀了别人自己也得砍头,家里人跟着遭殃,这年头只有做生意多赚钱才是王道。”

京师警察厅的探员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以秦四爷家的四合院为中心,往四处散开地毯式搜索蛛丝马迹,因为他们在院子里发现了几滴血,估计是罪犯留下的,现场没有发现凶器说明被带走了,如此惨案刀上肯定沾血,但是沿路搜过去并没有再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白茂聪随哥哥上班去后,云璐心里忐忑不安,连忙去秦四爷家证实时,在胡同外的荒原处见到几名警察围着一堆废墟挖掘上,一名警察高喊:“找到了,找到了,是件皮袄和一把砍柴的刀,上面有血迹。”探员叫过一老头问:“你看到的人是穿这件衣服吗?”那老头就是昨晚打更的,他有个习惯,打完更睡觉前得喝上两口,这样在白天才睡得安稳,家里酒没有了就到农贸市场去买,人们还在议论秦四爷和他妹妹的死,打更老头猛然醒悟过来,昨晚他两次遇上的原来是凶手,急忙去报告警察。——打更老头一瞧就认了出来,激动地说:“对对,就是这件。”探员分析说:“凶手之前穿了外套去杀人,沾了血迹后就埋在废墟里,这与打更的那位老伯提供的线索吻合,好吧,现在我们就拿着这衣服去找人辨认,相信一定会有人认出是谁的。”

云璐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这正是丈夫不见了的羊毛皮袄,现在她不用再去秦四爷家证实了,连忙跑回家去,院子里一个下人在晒潮湿的柴禾,正同扫地的孙伯发牢骚,说:“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用完我的砍柴刀不还回来,我一个个问都说没拿过,真奇了怪了。”孙伯问:“柴房丢东西啦?”下人说:“是,一把砍刀。”孙伯突然想起了昨晚看见二少爷从柴房揣了东西出来,想说什么又缩了回去,低头扫他的地。云璐听见了他们的议论,现在她唯一想做的是赶快告诉去上班的丈夫,可是她不知道工厂的电话号码,去问婆婆又怕没有正当的理由,正焦急不安中,东厢房的两个姨太太在大姨太的门口忸怩的喊着:“大姨太啊,老时间到了,您在忙什么哪,我们姐妹几个玩牌又不用打扮,嘿嘿嘿。”雅娟在里面应着:“就来,你们这两个催命鬼。”贺兰笑着轻声对蔓丽说:“大姨太这连续两天让老爷点去,像是到了第二春,咱姐妹俩倒过起冬来。”蔓丽嫣然一笑说:“无所谓啦,我这几天正好身体不方便,嘿嘿,你着急了?我劝你休息休息吧,伺候老爷还真的累,没几个小时他老人家出不来货。”贺兰凑过去说:“谁说不是?那老家伙出不来货急得那个脸憋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被他弄得痛死了。”雅娟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出了屋,这是给白老爷看的,她们打牌时,白老爷常常被孙子牵着鼻子到处走,有时在她们旁边驻足看一会,雅娟希望老爷每一刻都看到她鲜亮的一面。

云璐在屋里苦思冥想如何告诉丈夫,香娥在屋里忙着出来晚了,几个姨太太兴致高昂的过去喊她,雅娟顺便去儿子房间想看看儿媳妇在干吗,掀开门帘进去,见她神情紧张的在屋里转悠,问:“哎呀,你这是在跑哪路的马?”云璐猛一回头冲过去喊了声:“妈......”雅娟奇怪地问:“怎么你了,想说什么?”云璐内心七上八下,想告诉婆婆,又怕闹出事来对丈夫不利,眼泪汪汪了半天问:“妈,我有事儿要马上跟茂聪说,您知道厂里电话号码吗?”雅娟不解地说:“知道呀,有什么话回来不能说吗?”云璐沉默了,雅娟以为他们俩又闹矛盾了,便劝说道:“又吵架啦?说,他怎么欺负你了,回头我好好教训他。”云璐终于忍不住了,说:“到晚上怕来不及了。”云璐心里很清楚,单凭警察找到的丈夫那件羊毛皮袄,很快就会有人认出来,而且她也看到了,有个老头说看到过穿这衣服的人。雅娟突然也觉得其中有问题,严厉地问:“云姑娘,什么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是不是茂聪惹祸了?”云璐是肚子里藏不下话的人,慌忙关上门,将丈夫与秦四爷之间的过节,包括自己不得不被奸污原原本本说了遍,跪在婆婆面前说:“如果妈觉得您的儿媳妇不守妇道,我情愿接受任何处罚,就是把我赶出白府我也毫无怨言,只求妈现在赶快去救救茂聪,他可是您的亲儿子啊。”雅娟听完她的陈述早就气晕了,摇摇晃晃的一屁股坐下,半晌说不出话来,蔓丽在外面敲门喊道:“大姨太,您在干吗啊,还锁着门,人到齐啦。”门越敲越响,雅娟回过神把云璐拉起来,开门说:“今儿个不玩了,我有事。”说着门砰的关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儿子在白家的处境刚刚好转就出了大事,杀人是大罪,被查到是要被砍头的,至于儿媳妇贞节问题,她根本就来不及去思考应该怎么处理她。

白茂聪在办公室里一人在翻阅工厂的生产进度表,白茂山带着客户李老板的助理汪明翰走了进来,两位知音热情的握手,白茂山说:“他是专门来找你探讨生意经的,呵呵,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去忙了。”

汪明翰今天是专门来劝说白茂聪合伙去上海做生意的,昨天他与老板因为生意上的矛盾吵了架,一气之下辞职,他非常看好白茂聪,有两个原因,一是白茂聪的生意经与自己不谋而合,二是白家有雄厚的资金,汪明翰的如意算盘是说服他跟随自己去上海发展,他有个媳妇叫诗琪,姨妈在上海,姨夫是英租界某银行里当买办,很有路子,他们夫妻俩打算去投靠,并在那开家丝绸铺子,认为一定非常广阔的前景。白茂聪一直以来也有想到外面去闯闯的念头,不想整天在家里受父亲管束,而且在家里哥哥总是压着他一头,所以被鼓动得热血沸腾,正在这时,雅娟心急火燎的冲进办公室,紧接着后面跟着云璐和白茂山。雅娟意识到,儿子这次恐怕在劫难逃,还没去禀报老爷就带着云璐跑来找儿子,白茂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让大妈冷不丁的来厂里找儿子。白茂聪见了也一楞,隐隐的感觉可能杀人的事暴露了,慌忙问:“妈您怎么来啦?还有云璐,发生什么事了?”雅娟见有外人,有点尴尬没有说,汪明翰知趣地说:“哦,抱歉,我回避一下,白兄,我们一会继续谈,我就在外面,完了找我。”汪明翰走后,还没等白茂聪反应过来,雅娟挥手就朝他脸上重重的一记耳光,然后痛哭起来,白茂聪完全明白了,但还是带着侥幸装出很无辜地捂着脸问:“妈,您干吗打我?”云璐咕咚跪下,拉住他的裤腿说:“茂聪,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呀,为什么......”顿时,白茂聪如雷轰顶,支支吾吾地还想狡辩:“我......我哪里......杀人啦?”云璐哭着说:“你的衣服和砍柴刀已经被警察找到了,他们根据这衣服特征很快就会找到你的呀,茂聪。”白茂聪吓得连连倒退,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白茂山这才知道白府这下要惹祸了,提醒道:“现在多说无益,应该好好想个办法。”云璐跪下他恳求道:“大爷,您见过市面,救救您弟弟吧。”白茂聪也拉住他说:“哥,我怎么办,怎么办?”雅娟这时也不顾身份的朝白茂山跪下恳求道:“茂山,你就救救你弟弟吧,你在白家最聪明一定有办法的。”白茂山连忙扶起她说:“大妈,这可使不得,您是长辈,别折我寿了,您快起来,容我好好想想。”其实白茂山也一筹莫展,他虽然不喜欢这弟弟,有时候也盼着他出点事,好让爹训斥削弱他在家的地位,但这是杀人,影响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而是白家的兴衰。云璐突然说:“要不让茂聪快跑吧,到外地去,跑得远远的。”白茂山觉得这样可以,一旦警察抓不到杀人犯,那案子就不能定性,白府也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而且从他的角度,弟弟离开白府很长一段时间里将难以回到北京,他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便说:“这行,看来也就这么一着了。”雅娟问:“让他一个人到哪去避风头啊,现在外面那么乱?”白茂聪眼睛一亮,激动地说:“去上海,对,正巧刚才来找我的那个人劝我去上海做生意,他人呢,在不在门口啊?”

汪明翰在外间悠闲的坐着看报纸,白茂聪冲出办公室喊道:“汪先生你过来。”

双方简单介绍了身份后,雅娟当即决定马上让白茂聪跟随汪明翰离开上海,说:“回家禀报老爷已经来不及了,云姑娘,你与茂聪一起去上海吧,什么东西都别拿了,现在就走。”说着眼泪汪汪的握住她的手叮嘱道,“妈这个儿子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的照顾他啊。”白茂山从财务那里支出一张两万银元的支票,说:“我就自作主张了,这些钱够你在上海与汪先生一起开家店铺,并生活好几年了,哥别的不多说,弟弟,好好做人。”汪明翰见他们这几个慌慌张张的,估摸着一定出了大事让白茂聪离开北京,这正合了他的心意,一旁安慰道:“你们就放心吧,我这次也是带着太太一起去,她姨妈在上海,姨夫也是个有身份的人。”顿时,雅娟的心豁然开了一扇天窗,感激地说:“这下好了,茂聪有救了,谢谢汪先生,你们赶紧准备准备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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