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 明史(1)

作者:赵翼    更新时间:2013-08-08 15:02:07

明中葉南北用兵強弱不同

  有明中葉戰功固不足言,然南北更有迥異者,大率用兵於南,則易於蕩掃;用兵於北,則僅足支禦。

  如山雲討廣西蠻,斬首二萬二百六十。方瑛討貴州苗,俘斬四萬餘。陶魯破廣東賊,斬二萬一千四百餘。其他斬馘以千計者,指不勝屈也。

  至用兵於北,自宣德以後,瓦剌、俺答、小王子諸寇先後擾邊,中國宿重兵以禦之,僅僅自保,間有戰勝,亦無可紀。

  如王越紅鹽池之捷,禽斬三百五十。威寧海之捷,斬首四百三十餘。石彪與楊信斬鬼力赤,生擒四十餘人,斬五百餘,論者俱以為西北戰功第一。彪又擊斬把禿王,殺一百二十人,追至三山墩,又斬七十二人,以是封定遠伯。劉聚等擊阿羅出,斬首一百六十。朱永開荒山敗敵,斬一百六級,邊人亦以為數十年所未有。此皆當時所謂大捷者。越彪至以之封侯伯。他如郭登栲栳山之戰,則二百餘級也。姜奭昔水鋪之戰,則百餘級也。姜應熊破套寇,則百四十級也。安國偏頭關之戰,則八十餘級也。甚至仇鉞擊寇于萬全,斬三級。朱暉搗河套,亦斬三級,追寇慶陽,斬十二級。(以上俱見各本傳)

  較之黔、粵用兵,何啻千佰之十、一,而乃以之入功冊,遷官秩,可知北強南弱,風土使然,固非南剿者皆良將,北拒者盡庸將也。

  明邊省攻剿兵數最多

  明邊省凡有攻剿,兵數最多,蓋皆就近調用民兵、土兵,故餉省而兵易集,非悉用官兵也。

  考永樂中征安南,用兵八十萬。(張輔傳)正統中征麓川,用兵十五萬。(王驥傳)景泰中討都勻苗乜富架,用兵八萬。(顧溥傳)成化中,韓雍討大藤峽,先以兵十六萬破修仁荔浦賊巢。(韓雍傳)王越奏起兵搜套須兵十五萬。(王越傳)弘治中,閔珪討永安猺,用兵六萬。(閔珪傳)正德中,思恩府岑濬與田州岑猛相讎殺,總督潘蕃討之,用兵十萬。(潘蕃傳)嘉靖中,岑猛謀亂,總督姚鏌討之,用兵八萬。(姚鏌傳)是時欲征安南,議用兵十三萬二千餘人。(毛伯溫傳)元江土舍鑑亂,巡撫鮑象賢討之,用兵七萬。(鮑象賢傳)吳桂芳令俞大猷討翁源賊李亞元,用兵十萬。殷正茂令大猷討韋銀豹,用兵十四萬。(俞大猷傳)曾省吾令劉顯討都掌蠻,用兵十四萬。(劉顯傳)李錫討府江猺,用兵六萬,討古田猺,用兵十萬。(李錫傳)殷正茂討藍一清,用兵四萬。(張元勳傳)張嵿討新寧恩平賊,以三萬人破賊巢二百餘,斬一萬四千餘,史稱嶺南用兵,從未有以少勝多如此者。(張嵿傳)

  可見邊地用兵,動以十數萬計,若必一一皆官兵,安得如許兵數?且費亦不貲,則調用民兵、土兵之法,不可廢也。

  元末已調苗帥楊完者入內地剿寇。明洪鍾之剿川賊,調永順土兵。陳金之剿江西賊,調田州土兵。王守仁之剿大藤峽。張經之禦倭。殷正茂之征古田猺。李化龍之平播州。朱燮元之平奢氏、安氏。無一不兼用土兵。甚至石柱等土兵且調往朝鮮、遼東,萬里攻戰。當時徵調既慣,土兵皆習見以為當然,無敢有後期者。而守仁之剿浰頭桶岡及擒宸濠,則並不用土兵而專用民兵。

  承平日久,無復有征調民兵、土兵之事,一旦欲用之,且將駭怪而莫肯應命。是又當於無事時加惠土司,使之勤操練以備調遣。而前明民壯之例,僉其丁者免其糧。(見兵志)按季肄習,以防不虞,其法亦當講求於平素也。

  用兵有御史核奏

  明內地用兵多有巡按御史及監軍、紀功御史等官從旁核奏,此亦防欺蔽之一法也。

  如趙輔從韓雍討大藤峽賊,封武靖伯,留鎮廣西,已而蠻又入潯州,巡按端弘劾其妄言賊盡,不罪輔無以示戒。(輔傳)左都督劉聚鎮陝西,孛羅忽、滿都魯、癿加思蘭等入寇,殺掠數千里,聚與王越反以捷聞,紀功員外郎,張謹劾之,謂其報首功百五十級,實止十九級。(聚傳)許寧鎮大同,小王子入寇,寧等戰敗,反以捷聞,巡按程壽震發之。(寧傳)廣寧失事,巡撫陳瑤反以捷聞,巡按耿明等劾其欺罔。(明傳)洪鐘討川東賊,不能擊,馘良民為功,巡按王綸、紀功御史汪景芳共劾之,綸又奏鐘樂飲縱遊,致賊自合州渡江陷州縣。(鐘傳)陳金討王浩八,聽其偽降得逸去,紀功給事中黎奭劾之。(金傳)亦不剌等入寇甘肅,掠陷堡砦五十三處,巡撫張翼、鎮守太監朱彬反冒奏首功,巡按成文發其奸。(文傳)此皆見於各列傳者。

  用兵固當責成領兵官,勿使人從旁掣其手足,然徒聽領兵者奏報,其誰肯自言畏懦?自言敗衄?勢必粉飾遷就,以掩罪冒功,有巡按等官從旁奏報,則諸將稍知儆畏,不敢避賊玩寇,此不特防欺蔽,亦隱寓伺察催督之法也。

  將帥家丁

  兩軍相接全恃將勇,將勇則兵亦作氣隨之,然將亦非恃一人之勇也,必有左右心膂之驍悍者協心并力,始氣壯而敢進,將既進,則兵亦鼓勇爭先,此將帥所貴有家丁、親兵也。

  前代如韓、岳之背嵬軍之類,固有明效。即明史所載,如景泰中楊洪家蒼頭,得官者十六人。成化中,王越多盪跳士為腹心,與寇搏戰,數有功。嘉靖中,倭寇海上,詔故將何卿、沈希儀率家眾赴蘇、松軍。(卿傳)馬永為將,蓄家丁百餘,皆西北健兒,驍勇敢戰,帝問將於李時,時以永對,且曰「其家眾可用也。」(永傳)馬芳蓄健兒,嘗令三十人出塞四百里,多所斬獲。(芳傳)梁震蓄健兒五百人,鎮大同,大同卒驕,連殺巡撫、總兵,及震至,眾憚其家眾,皆帖然不敢動。震歿後,健兒無所歸,詔編之軍伍,後將猶得其力。(震傳)萬曆中,李成梁帥遼東,收四方健兒,給以厚餼,用為軍鋒,所至有功。健兒中如李平胡、李寧等,後皆至將帥。(成梁傳)遼事急,詔廢將蓄家丁者,赴軍前立功。(趙率教傳)寧遠軍變,圍袁崇煥署,時滿桂亦在城中,諸叛卒憚桂家卒勇猛,不敢肆,結隊而去。(桂傳)天啟末,寧遠告警,詔將侯世祿率家丁赴關聽。(世祿傳)都司張神武用袁應泰薦,率親丁二百四十餘人,馳至廣寧。(神武傳)副總兵祁秉忠亦以應泰薦,率私丁守蒲河。(秉忠傳)趙率教收復前屯,亦率家丁三十八人以往。(率教傳)寧遠之戰,總兵金國鳳憤將士恇怯,率親丁數十,出據北山力戰。(國鳳傳)崇禎中,總兵侯良柱戰死,其子天錫疏請率父舊人自當一隊,詔赴楊嗣昌軍立功,嗣昌奏天錫所將親丁二百六十人皆敢戰。(良柱傳)此將帥親丁之成效也。

  承平之世,將領皆雍容裘帶,豈復招練壯勇以為家丁,即其選用親兵,亦多取韶美便捷以給使令,一日臨戎,將無左右可倚之士,即縮朒而不敢前,兵無統率向前之將,自畏怯而不敢進,毋怪乎不能立功也。然蓄養壯丁,豈易有此貲力?惟有選拔兵丁,練以技勇,結以恩信,庶緩急尚有可恃。

  古名將如韓、岳等,既有背嵬軍,吳璘亦以迭陣法教士伍。戚繼光謂兵不練,必不可用,故所至以練兵為急。初官浙江參將,見衛所軍不習戰,乃請募金華、義烏人三千,教以擊刺,短長互用,由是軍獨精。又因地形制陣法,一切戰船、火器、兵械,精求而更置之。平倭後,移鎮薊門,又徵浙兵三千來訓薊兵。初至,陣於城外,天大雨,自朝至日昃,植立不動,邊軍大駭,自是始知軍令。(繼光傳)譚綸在浙亦重練兵立束伍法,裨將以下,節節相制,分數既明,進止齊一,未久,皆成精銳。(綸傳)南京初設振武營,兵部尚書張鏊請以劉顯為指揮僉事,專訓練。(顯傳)顯亦為當時名將,所至有功。

  故知訓練有素,則一兵得一兵之用,即不能蓄家丁,尚可藉此為爪牙也。(譚綸言三萬兵,歲需餉五十四萬兩。則是時每兵歲餉十六兩。)

  景泰帝欲仍立沂王

  景泰帝初惑黃竑之言,廢英宗太子見深為沂王,立己子見濟為太子,後太子薨,未嘗不欲仍立沂王也。

  六年七月,有給事中徐正請間言沂王當遷於所封地,以絕人望,別選王子育之宮中。上皇所居南城,宜增高墻垣,伐去高樹,宮門之鎖亦宜灌鐵,以備非常。帝大駭,叱出之,欲正其罪,慮駭眾,遂謫之鐵嶺衛。是帝固未肯聽小人之言也。迨英宗復辟,徐有貞輩誣王文、于謙謀立外藩,帝心事遂不白云。事見廖莊傳。世罕有論及者,故特表出之。

  成化嘉靖中方技授官之濫

  憲宗好方技,

  初即位,即以道士孫道玉為真人。

  其後李孜省以符籙進,官至禮部侍郎。鄧常恩、趙玉芝、凌中、顧亦皆以方術得幸,官至太常卿。其他雜流加侍郎、通政、太常、太僕、尚寶者,不可勝計。每令中官傳旨,一傳至百十人,時謂之傳奉官。王瑞疏所謂一日而數十人得官,一堂而數百人寄俸也。是時孜省尤寵倖,朝臣毀譽多出其口,士大夫遂多附之。

  又有僧繼曉,以秘術進。賜號通元翊教廣善國師。其後西番僧劄巴堅參封萬行莊嚴功德最勝智慧圓明端仁感應顯國光教弘妙大悟法王,西天至善金剛普濟大智慧佛,其徒劄實巴鎖南堅參、巴竹也失皆為國師。已而劄實巴進封法王。班卓兒藏卜封國師。又封領占竹為萬行清修真如自在廣善普慧宏度妙應掌教翊國正覺大濟法王,西天圓智大慈悲佛。又封西天佛子劄失藏卜、劄失堅參、乳奴班丹、鎖南堅參、法領占五人為法王。其他授西天佛子、大國師、國師、禪師者亦不可勝計。服食器用僭擬王者,出則金吾仗呵道,錦衣玉食者幾千人。

  羽流加號真人、高士者亦盈都下,大國師以上金印,真人玉冠、玉帶、玉珪、銀章。而繼曉尤奸黠竊權,所奏請無不允。

  迨孝宗即位,始盡汰傳奉官千百人,又詔禮官議汰諸寺法王至禪師四百三十七人,喇嘛僧七百八十九人,華人為禪師及善世覺義諸僧官千一百二十人,道士自真人、高士及正一、演法諸道官一百二十三人,可見成化中授官之濫也。(孜省下獄死,常恩等遣戍,繼曉棄市。)

  其後嘉靖中又有方技濫官之秕政。

  道士邵元節以禱祠有驗,封為清微妙濟守靜修真凝元演範志默秉誠致一真人,統轄朝天、顯靈、靈濟三宮,總領道教,賜金玉印、象牙印各一,班二品紫衣玉帶,以校尉四十人供洒掃,尋又賜闡教輔國玉印,進禮部尚書,給一品服,廕其孫啟南為太常丞,進少卿,曾孫時雍為太常博士,其徒陳善道亦封清微闡教崇真衛道高士。

  又有陶仲文以符水治鬼,封神霄保國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累進禮部尚書、少保、少傅、少師。明代一人兼三孤者,惟仲文一人而已。尋又封恭誠伯,歲祿千二百石,廕其子世同為太常丞,世恩為尚寶丞,婿吳濬、從孫良輔為太常博士。

  其他段朝用、龔可佩、藍道行、王金、胡大順、藍田玉、羅萬象之屬,亦皆以符咒、燒鍊、扶鸞之術競致榮顯。

  甚至顧可學官浙江參議亦以煉秋石得幸,超拜工、禮二部尚書。盛端明官副都御史,亦以通曉藥術拜工、禮二部尚書。朱隆禧官順天府丞,亦以長生秘術加禮部侍郎。(以上諸官皆食俸而不治事)則不惟方士藉以干進,即士大夫亦以之希榮邀寵矣!(皆佞倖傳)

  是嘉靖時之優待方技較成化更甚。其故何也?蓋憲宗徒侈心好異,兼留意房中秘術,故所昵多而尚非誠心崇奉。世宗則專求長生,是以信之篤而護之深,與漢武之寵文成、欒大遂同一轍。臣下有諫者必坐以重罪,後遂從風而靡,獻白兔、白鹿、白雁、五色龜、靈芝、仙桃者,幾遍天下,貽譏有識,取笑後世,皆貪生之一念中之也。

  成化嘉靖中百官伏闕爭禮凡兩次

  成化中,慈懿錢太后崩,憲宗以生母周太后意,不欲慈懿祔葬英宗陵(祔葬變禮、皇太后不祔葬),乃議別葬,群臣咸疏諫,帝重違太后意,皆不允,給事中魏元偕同官三十九人疏爭,御史康永韶亦偕同官四十一人疏爭,未得俞旨,給事中毛弘倡言大小臣工當伏闕爭,眾許諾,有退者,給事中張賓呼曰「君輩獨不受國恩乎?」乃共伏哭文華門,周太后亦心動,竟得如禮。(魏元、毛弘等傳)

  世宗由藩邸入繼大統,廷臣欲帝以孝宗為父,本生父興獻王為皇叔父,帝不許,駁詰再三,舉朝爭之,疏不下,皆洶洶,會朝罷,何孟春倡言於眾曰「憲宗朝百官哭文華門,爭慈懿皇太后葬禮,憲宗從之,此故事也。」修撰楊慎曰「仗節死義,正在今日!」編修王元正、給事中張翀等遂遮群臣於金水橋,謂「今日有不爭者共擊之!」孟春等又相號召,於是九卿則尚書金獻民等、侍郎孟春等、都御史王時中等、寺卿汪舉等,凡二十三人,翰林則賈詠等二十二人,給事中則張翀等二十一人,御史則王時柯等三十一人,諸郎官吏部則余寬等十二人,戶部則黃待顯等三十六人,禮部則余才等十二人,兵部則陶鎡等二十人,刑部則相世芳等二十七人,工部則趙儒等十五人,大理之屬則毋德純等十一人,俱跪伏左順門,帝命中官諭退,眾曰「必得俞旨,乃敢退。」自辰至午,凡再傳諭,猶不起,帝大怒,遣錦衣官先執為首者豐熙等八人繫獄,楊慎、王元正乃撼門大哭,眾皆哭,聲震闕廷,帝益怒,命收四品以下官。明日,編修王相等十八人杖死,熙慎、元正俱謫戍。(何孟春傳)而帝本生父興獻帝卒稱皇考。

  同一伏闕,而從違各異,固由憲宗仁厚,世宗剛決,性各不同。然亦以所爭典禮,有當有不當也。慈懿本英宗正后,禮宜祔葬憲宗,特以生母故,欲別葬,其事本不順於理,故群臣爭而周太后亦心折,遂得如禮。世宗生於孝宗崩後二年,孝宗初未立為子,而欲使之考孝宗而抹其本生之親,情理皆不協,故愈爭而愈激成事變也。說見大禮之議條內。

  正德中諫南巡受杖百官

  成化、嘉靖兩次伏闕,固屬大案,而正德中百官諫南巡,被杖之多,亦不減此二案也。

  武宗南巡詔下,員外郎夏良勝、主事萬潮、博士陳九川連疏諫,而舒芬、黃鞏、陸震疏已先入,吏部郎中張衍瑞等十一人、刑部郎中陸俸等五十三人疏繼之,禮部郎中姜龍等十六人、兵部郎中孫鳳等十六人疏又繼之,帝與諸倖臣大怒,遂令良勝等一百有七人罰跪午門外五日。而大理寺正周敘等十人、行人司余廷瓚等二十人、工部主事林大輅等疏又上,帝益怒,並下詔獄,跪午門者,晚亦繫獄,晨出暮入,纍纍若重囚。僉事張英且肉袒戟刃於胸,囊土數升,當蹕道跪哭,即自刺血流出,衛士奪其刃送獄,問囊土何為?曰「恐污帝廷耳。」詔杖八十,死。舒芬等百七人跪既畢,各杖三十,良勝等六人及敘、廷瓚、大輅各杖五十餘,三十人各杖四十,有死者。(良勝傳)然是時南巡之行,究因群臣之諫而止。其後南巡則又自宸濠之變,借為詞耳。

  明代文人不必皆翰林

  唐、宋以來,翰林尚多書畫醫卜雜流,其清華者,惟學士耳。至前明則專以處文學之臣,宜乎一代文人盡出於是。乃今歷數翰林中,以詩文著者,惟程敏政、李東陽、吳寬、王鏊、康海、王九思、陸深、楊慎、焦竑、陳仁錫、董其昌、錢福、錢謙益、張溥、金聲、吳偉業耳。其次則夏昹、張泰、羅玘、王維禎、王淮、晏鐸、王廷陳、王韋、陳沂、袁、黃輝、袁宗道,雖列文苑傳中,姓氏已不甚著。

  而一代中赫然以詩文名者乃皆非詞館,如李夢陽、何景明、王世貞、李攀龍,世所稱四大家,皆部郎及中書舍人也。

  其次如徐禎卿、邊貢、楊循吉、柯維騏、王慎中、唐順之、田汝成、皇甫涍兄弟、王世懋、袁中道、曹學佺、鍾惺、李日華、陳際泰,亦皆部曹及行人博士也。

  其名稱稍次,而亦列文苑傳者,儲瓘、鄭善夫、陸師道、高叔嗣、蔡汝楠、陳束、梁有譽、宗臣、徐中行、吳國倫、王志堅,亦皆部曹及中書行人也。

  顧璘、王圻、李濂、茅坤、歸有光、胡友信、屠隆、袁宏道、王惟儉,則並非部曹而皆知縣矣。然此猶進士出身也。

  若祝允明、唐寅、黃省曾、瞿九思、李流芳、譚元春、艾南英、章世純、羅萬藻,則並非進士而舉人矣。

  並有不由科目而才名傾一時者,王紱、沈度、沈粲、劉溥、文徵明、蔡羽、王寵、陳淳、周天球、錢穀、謝榛、盧、徐渭、沈明臣、余寅、王登、俞允文、王叔承、沈周、陳繼儒、婁堅、程嘉燧,或諸生,或布衣山人,各以詩文書畫表見於時,並傳及後世。

  迴視詞館諸公,或轉不及焉,其有愧於翰林之官多矣!

  明中葉才士傲誕之習

  明史文苑傳:吳中自祝允明、唐寅輩才情輕豔,傾動流輩,放誕不羈,每出名教外。今按諸書所載:

  寅慕華虹山學士家婢,詭身為僕,得娶之,後事露,學士反具資奩,締為姻好。(朝野異聞錄)文徵明書畫冠一時,周、徽諸王爭以重寶為贈。(明焦竑玉堂叢語)寧王宸濠慕寅及徵明,厚幣延致,徵明不赴,寅徉狂脫歸。(明史文苑傳)

  又桑悅為訓導,學使者召之,吏屢促,悅怒曰「天下乃有無耳者!」期以三日始見,僅長揖而已。

  王廷陳知裕州,有分巡過其地,稍凌挫之,廷陳怒,即散遣吏卒,禁不得祇應,分巡者窘而去。於是監司相戒,勿入裕州。

  康德涵六十生日,召名妓百人為百年會,各書小令付之,使送諸王府,皆厚獲。

  謝榛為趙穆王所禮,王命賈姬獨奏琵琶,歌其所作竹枝詞,歌罷,即飾姬送於榛。大河南北,無不稱謝榛先生者。(俱見明王圻稗史彙編)

  此等恃才傲物,跅弛不羈,宜足以取禍,乃聲光所及,到處逢迎,不特達官貴人傾接恐後,即諸王亦以得交為幸,若惟恐失之,可見世運昇平,物力豐裕,故文人學士得以跌蕩於詞場酒海間,亦一時盛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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