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走投无路回头是岸 生活所迫放下尊严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6-03-14 22:01:36

白敬斋清了清嗓子背台词,这是刚才与程姨太商量好的话:“这个,老郭,你在白府多少年了?”郭老头应道:“回老爷,二十二年有余。”白敬斋掐指算了会点头说:“对,有差不多二十三年了,也是个老奴了,不容易,你对白府的忠心耿耿,老爷不会亏待你。不过,听姨妈说,前几日你在茅坑偷看她,如此下流勾当你可曾做过?”郭老头忙否认:“没有,老爷,老奴绝对不敢的,老天爷可以作证。”白敬斋说:“那么就是姨妈诬蔑你这个白府功臣喽?”程姨太冷不丁挥鞭在半空打出个响声,像开枪似的,把郭老头和姨妈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说:“今天谁要是说谎这鞭子不是吃素的。”白敬斋问姨妈:“姨妈,你怎么不反驳他,难道你真的诬蔑老郭?”姨妈不说话那是吓的,这回道:“老爷,姨妈绝对不诬蔑他。”程姨太问:“你有什么证据?”姨妈张口结舌,这哪儿有证据,低头不语,知道这是程姨太故意在整她,程姨太走过去用鞭子托起她下巴问:“这么说你没有证据。”一挥鞭子又啪了下大声训斥道:“你在戏弄老爷吗?”姨妈急了,哭丧着脸说:“没有,我为什么要戏弄老爷啊,老郭确实偷看过我,可您让我拿证据出来,又没有第三者在场,哪来证据?”程姨太笑笑说:“那好,我说你利用管家身份贪了老爷的钱,你快拿出来吧。”姨妈慌忙辩解道:“太太,这可不能乱说啊,我手脚一向干干净净,别人的钱一分也不会动。”程姨太逼近她斥道:“你拿了,拿了!”姨妈理直气壮道:“太太,您说我贪污拿出证据来,如果证据确凿马上送去坐牢。”程姨太的鼻尖快要碰到了姨妈的鼻尖,她凶狠的盯着,一字一句的说:“你也知道指控别人是需要证据的?”姨妈哭着跑到白敬斋面前道:“老爷,我冤枉啊。”白敬斋见戏做足了,笑着摆摆手说:“好了,你这事暂时放着,其实今天我是想给你作个媒,老郭在白府二十几年勤勤恳恳一个人打光棍,你呢,也没了丈夫,你们俩都是我白府的人,为了让你们能够更好的在白府工作,我想撮合你们成为一对晚年夫妻,你觉得如何?”姨妈听罢犹如被人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后脑轰隆隆的,她看着郭老头忙说:“不好,不好,老爷,我不要和他成为夫妻,我要给丈夫守寡。”白敬斋说:“你刚才诬蔑人家,太太说要惩罚你,我说不如你们成为夫妻,一了百了,不是很好吗?你要是不同意那就不好办了。”程姨太挥挥鞭子威胁道:“对,不同意就吃鞭子。”姨妈咕咚跪下哀求道:“老爷,这怎么可以硬来啊,放过我吧,阿狗在天上看着呢。”程姨太骂道:“我呸你个不要脸的,你的关阿狗坏事做绝还能上天堂?

姨妈沉默了半天挺起胸脯说:“白老板,既然这样我向您辞去管家职务,明天一早我就离开去卖水果。”

郭老头满怀信心的一下子凉了半截,望着程姨太救助,程姨太爽朗的大笑起来,说:“姨妈,你认为你那个水果铺还关着等你回去吗?老娘早就卖掉了,哈哈哈。”姨妈道:“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卖掉我的房产?”程姨太蔑视道:“一间破屋还房产,你既是白府中人,你的一切都是白府的,我有权卖掉。”姨妈道:“我只是到白府打工的,人没有卖给你们,凭什么说是白府的?再说水果铺卖了我一分钱也没有拿到。”程姨太道:“老爷给支了,那么些上等旗袍不是钱吗?”姨妈道:“那是人家穿过的旧衣服。”程姨太嘲笑道:“旧衣服?你当初拿了兴高采烈的,不是说跟新的一样?”姨妈来劲了,大声吼道:“我不要了,别以为我没有水果铺就没地方住,我侄女是大老板的太太,这钱给你拿去卖药!”说着扭头就走,拦也拦不住,程姨太马上吩咐郭老头:“还楞着干嘛,去把你老婆追回来呀。”

白敬斋喝住道:“别去了,看她也死了心,就让她去欧阳雅夫家吧,人家好歹有亲戚在,我们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姨妈回屋抱起女儿就走,两岁的女儿手里正玩着东西也不吵,她抱着一路狂奔到了欧阳公馆门口已经十一点钟,女儿哭起来,姨妈说:“阿囡,别哭,一会去个地方就有好吃的东西了。”

欧阳公馆周围环绕着梧桐树一片幽静,院子的大铁门紧闭着,这些天由于关洁的事家里人都死气沉沉,二妈也不苟言笑起来,晚上吃了饭就负责她和关洁的孩子洗澡然后回房间不再出来,姨妈气喘吁吁的拍门,铁门小窗口打开探出门卫的半张脸,姨妈穿了身佣人衣服一时还认不大出,便问:“你这老太婆干什么,这里不是慈善机构,滚!”小窗口关上。姨妈不死心又拍又喊:“我是你们太太的姨妈啊。”

大铁门吱呀的打开,门卫想起她了,赔礼道:“姨妈,不好意思,您这身衣服小的没认出来,这些天老爷吩咐闭门谢客的,又何况这么晚了,对不起啊。”姨妈没力气听他废话径直往里走,欧阳公馆的袁管家今天值夜班被他撞见,他知道一点欧阳家的事,忙拦住道:“抱歉,姨妈,您在这儿侯着,小的去向主人通报一声。”姨妈不服气的问:“我不是欧阳公馆的主人吗?我是你们太太的姨妈别忘了,走开。”袁管家挺礼貌的,欠欠身回道:“姨妈是主人,是主人,不过小的这回指的是老爷,请您不要为难我啊。”说完朝门卫招了下手吩咐:“我去向老爷禀报,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进来,否则你就得出去。”

袁管家想今天值班,欧阳雅夫在哪里睡觉很清楚,直接去了二妈房间轻唤老爷,欧阳雅夫正在里面忙碌,听是管家没好气的问:“这么晚了有什么紧急事情吗?”袁管家道:“老爷,姨妈抱着小孩在门口要进来被我拦着,您看?”关洁入狱后欧阳雅夫心情没有好过,回答很干脆:“不见!”说完又忙起来,二妈推开他说:“雅夫,还是让她进来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一个女人你让怎么办?”欧阳雅夫忿忿的说:“关洁就是被她的男人害的,你还让我收留她,每天看到她就想起关洁?”关洁不在二妈代替了她的位置,成为欧阳公馆说一不二的女主人了,欧阳雅夫心情差,每晚只能耗在她房间里宣泄郁闷,所以二妈也敢经常说他的不是,便开导起他来:“关阿狗虽然坏,但是跟姨妈没有关系,如今她也是受害者在外面吃苦,前段时间太太去水果铺找过她好几次,结果都是铁将军关门,这回她深更半夜的出现了,定是有重要事情,不如先让她进来住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这样太太要知道了也不会怨你。”欧阳雅夫觉得有道理,便对门外大声道:“那就让她进来吧,找间房对付一晚,说有事明天说。”

门口没有人答应,袁管家早就令命走了,来到院子里对姨妈说:“对不起,主人说不见你,请回吧。”姨妈不肯罢休,说道:“不会的,我侄女婿不会这么无情无意,你到底禀报了没有?”袁管家从欧阳雅夫的一句“不见”中领会到姨妈不可能再回来了,所以也不客气起来,边推边说:“走走,我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一把将她推出门外,大铁门重重的关上,姨妈一阵心酸蹲在地上哭,她也不喊门,顿然志气又占领了她的大脑,慢慢的离开欧阳公馆,在树林的尽头有辆黄包车跑来,上面做了个人,她没有介意继续往前走,女儿没有吃到好吃的东西哭了阵睡着了。黄包车上那个人喊道:“姨妈!”这声熟悉的喊过去非常的厌恶,而此时听了是那么的温暖——那是郭老头。一个小时前程姨太不甘心自己就这么丢了出气的对象,跑去茅坑后面的郭老头屋棚里,四周臭不可闻蚊蝇纷飞,门轻易的推开,月光直射在郭老头的床,他打着赤膊躺在破床上睡觉,郭老头七十不到一点,人虽老却身子骨非常硬朗,胸脯上黑黝黝的肌肉凸出充满张力,就像涂了橄榄油,程姨太的心不安分的漂浮起来,暗想,她这位美丽的女人要是被他压制,那该是多么刺激的事,她走过去,郭老头半张着嘴流着口水,男人的肮脏是女人的渴望,她正胡思乱想时,郭老头猛的惊醒,他在做梦跟姨妈睡觉,从床上跳起来以为是姨妈,有力的手臂将程姨太揽在怀里喊道:“姨妈,姨妈......”程姨太没有动,她认了,体内涌起滚滚的热浪,她感觉郭老头发达的胸肌挤压着自己的胸部,心脏在打桩似的跳动,她闭上眼睛在等待他湿漉漉的吻,臭臭的,将她的香吞没,这将比白敬斋更加的释然,她刚刚在床上接触白敬斋时厌恶过,比她当年服侍欧阳豪还要不可忍受,欧阳豪虽然老,但他烟酒不碰嘴甜甜的,而白敬斋抽雪茄口腔的气味令她作呕,睁开眼仰望着他激动的麻脸,时远时近的恍惚,首先想到的是潘金莲与武大郎,后来她习惯了,并从中寻觅到了无与伦比的快感,而郭老头是另外一种体味,他又臭又脏,身份卑贱,每天跟粪便打交道,这一切都是程姨太寻求刺激的极致,突然,她被有力的推开,郭老头认出抱着的竟然是白太太,惊慌的放开趴在地上求饶:“对不起,太太,老奴看错了以为是姨妈。”程姨太有些失望,旋机回过神来重又摆出太太的架势道:“你好大的胆子,让老爷知道非剥了你的皮不可。”郭老头前额磕出了血,程姨太笑道:“不知者不怪,起来吧,我问你,你既然喜欢姨妈,那人家现在去欧阳公馆了,你敢不敢去追?”郭老头说:“想,想,可是都走了几小时了,追不上啊。”程姨太说:“你真是个笨蛋,她身上没钱一定是走着去的,欧阳公馆离开这好几里路呢,我给你钱,晚上看看有没有黄包车,有的话你坐黄包车,欧阳公馆的地址我告诉你。”

黄包车跑到姨妈跟前,郭老头跳下来捧出馒头递上去说:“姨妈,你饿了吧,快吃,我刚才在夜宵铺里买的,乘热吃吧,肉馅。”姨妈楞着,人都老了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温暖,关阿狗从来就是只知道索取,止住的老泪又一次往下淌,郭老头拿出一只肉馒头的硬塞给她,另只手去擦她的眼泪,车夫问:“老伯伯,你们还用车吗?不用的话车钱付了,我还要做生意呢,”

郭老头对吃着馒头的姨妈说:“我们边坐车边吃吧。”

姨妈饿极了,边吃边上黄包车被郭老头拥抱着,她将一只馒头裹身上说一会给醒了的女儿吃,郭老头接过她女儿亲了又亲,姨妈说:“别把她弄醒了,哭了好久呢。”她也不问上哪,似乎那是不言之明的,黄包车拉到马路上问:“去哪里?”

程姨太带着遗憾从郭老头屋棚里出来回房间,白敬斋起夜,爬起来喊:“太太,把痰盂端来。”没有动静,他拧开灯往里瞧,太太不在床内侧,心想她大概上卫生间了,自己对付了坐下抽雪茄,程姨太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房间亮着灯,大方的走过去问:“老爷醒啦,这半夜还抽什么雪茄,房间里都是怪味道。”白敬斋道:“你不是说喜欢这味嘛,你掉马桶里啦这么长时间?”程姨太笑笑说:“闹肚子呢,老爷您又不关心,只知道用不懂得保养。”两人半夜里东拉西扯了半个多小时,等白敬斋整个一根雪茄全抽完准备上床时,白府的大门咣当当的响起,白敬斋紧张的问:“有贼?”他去枕头下摸枪,程姨太沉着的挑开窗帘往外瞧,说:“是老郭扶着姨妈回来了。”白敬斋惊讶的说:“啊,原来那个老郭自己偷偷追姨妈去啦?”

姨妈就像中了邪似跟着郭老头回到白府,边说:“要不是看你还挺会照顾人的才回来,不然是不会再进这里半步,我是个有志气的女人。”郭老头楼住她女人说:“他们又没有赶你,是你自己走的,对了,你的侄女婿不收留你?”姨妈说:“哪能呢,我没有去叫门,不想回去,你别可怜我,我有地方住的。”他们来到姨妈屋里,将女儿放床上,姨妈做了个嘘的动作说:“她今天哭得厉害,这会累着,我们别去吵着她。”她掏出肉馒头放在床头柜上,拉着郭老头出了门,外面有点凉,郭老头说:“你女儿一时半会醒不了,外面挺凉,不如到我屋里说说话。”姨妈想了想自己往那方向走去,绕过茅坑是一键屋棚,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总以为茅坑后面应该是大粪池,没想到还住了人,谨慎的踏进去四处张望,乱糟糟的无法形容,她问:“坐哪里?”郭老头难为情的说:“床席上是最干净的,你对付着坐那吧。”

姨妈的心是空的,灰蒙蒙的月光照耀着他们俩,她只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偷情,她拘谨的坐下没有吭声,许久,郭老头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又往她靠了靠,姨妈在发抖,想站起来跑,但是仿佛自己被粘在床上。

第二天白敬斋要去宝顺分行,程姨太陪他客厅吃早饭,姨妈端来牛奶和面包笑盈盈喊道:“老爷太太早。”白敬斋故意惊讶的问:“你不是走了吗?”姨妈腼腆的说:“哪能啊,白府就是我的家,我能去哪里?”程姨太与她闹着玩,戳了句:“你以为白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大世界吗?”白敬斋厌倦的摆摆手说:“不提这了,老郭呢?”姨妈脱口道:“我家老郭还在睡呢。”白敬斋一口牛奶还含在嘴里“扑哧”喷出来,咳了通打趣道:“老郭已成你家的了,不准备替你的阿狗守寡啦?”姨妈一下语塞,红着个脸站着,凌晨她醒来时后悔过,也想过再次去欧阳雅夫公馆门口等他出来,她不相信就凭自己与他太太的关系会真的恨心将她拒之门外,可最后她还是屈服在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下,荣华富贵她不想了,但求心安理得的做个轻松的人,她接受了郭老头。其实就在她与郭老头登上黄包车离开后几分钟,欧阳雅夫亲自出来请过她,他与二妈缠绵着心里在想姨妈的事,突然问:“外面怎么那么安静,不像姨妈进来了,袁管家到底传下话没有?”二妈似乎也觉得不对劲便说:“要不我去看看,人家来了总得有个主人接待。”欧阳雅夫笑了下说:“你去不如我去,一样让人家来了就索性大方点,她是个自尊心极强之人。”欧阳雅夫穿了衣服去客厅见无人又去院子里,袁管家笑着拍拍手迎上去说:“老爷,按照您吩咐客气的请她出去了,呵呵。”他还打算主人表扬几句,欧阳雅夫脸一沉训斥道:“谁让你赶她走的,我后来不是改主意让她先住下吗?”袁管家说:“没有啊,您一说不见,小的就飞奔过去了,怕她自己闯进来。”欧阳雅夫知道这是自己的错,打开铁门外面已经没有人了,问袁管家:“我姨妈说起过现在住哪里?”袁管家摇摇头回答道:“没有,她就自个儿往里冲。”欧阳雅夫问:“她是抱着孩子来的?”袁管家答道:“是的,孩子很小在哭。”欧阳雅夫有点内疚,回去跟二妈说:“关阿狗无耻不是姨妈的错,可是她住哪里还是不知道,这事你别跟太太说,免得她不高兴,这女人整天虎着个脸,欠她多还她少似的,我懒得理睬她。”

程姨太在陪白敬斋吃饭,见姨妈规矩的候着,戏弄起她道:“良宵一刻指千金,你们这么早起床干嘛?嘿嘿。”姨妈讨好道:“不行,我来白府是要做事的,五点钟就起来了呢,这茅坑扫起来也要一个多小时啊,哎,脏了要命,这老郭平时是怎么扫的。”白敬斋敲敲桌子说:“喂喂,没看我们在吃早饭,说这个恶心不恶心?”程姨太发现了什么,问:“不对,这两个茅坑是你在扫?”姨妈答道:“是啊,他说好累,那就我来扫吧。”程姨太半杯子牛奶往桌子一拍骂道:“原来你是用那两只扫茅坑的手给我们端牛奶来的,你安的什么心?”姨妈慌忙解释道:“太太,我手洗干净的呀,再说牛奶和面包不是我买的,我只是端了进来。”白敬斋吃完面包抹抹嘴起来提包要去上班,对姨妈说:“你是白府的管家不是勤杂工,把白府管理好就行,扫茅坑有老郭。”程姨太送白敬斋出去还觉得整姨妈不过瘾,骂道:“你这女人真贱。”白敬斋说:“别这样说她,我喜欢勤劳的人,你呀,也好歹是个主人,别老跟下人计较失了身份。”他走到大门感叹道,“哎,我这里大概是风水不好,前几年二太太跟三姨太整天勾心斗角,后来二太太被我休了,可是三姨太又与我外面带来的红粉闹起别扭来,现在她们几个全离开了我,把你讨回来本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这下你没有了对手,谁知却跟下人搞起来,我知道你还惦记着当初在水果铺里受她的气,偶尔玩玩可以,别老盯着人家,没劲。”程姨太被白敬斋批评了一顿没有辩解,而是岔开了话题有寒碜他的意思,问:“老爷,说起三姨太,不知现在跑什么地方去了,还有那个管家太可恶。”车让家丁开到大门口候着,白敬斋打开门刚要钻进去,对程姨太说:“我白敬斋是个重感情之人,三姨太背叛了我,恨过之后想想我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太太被别的男人玩过就如自己牙刷被人用过一样的肮脏,但是反过来对太太而言,自己丈夫玩别家女人,她又是什么感受呢?所以我又不那么恨她了,不过管家我不会原谅他。”程姨太夸奖道:“老爷的思想接近洋人,中国男人遇见自己太太偷人就打自己太太,洋人不打自己太太,而是找情敌决斗。”白敬斋嗤之以鼻道:“让我跟管家决斗,他有这个资格吗?”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经过一年多的煎熬,三姨太跟着管家到萧山生活上越来越潦倒,开始的时候是为了躲避白敬斋可能的追杀,不敢到大地方去卖房住,就花了点钱收拾了那间三十几平米的小木板房,换过几样半新的家具,手上有金条捂在家里生不出小金条来,也不安全,管家就投资到萧山的一家老字号钱庄入股当二老板,把他的另外几张钱票也存了进去放高利贷,曾经风光了一阵子,后来那家钱庄与人黑吃黑,老板卷了全部的资本失踪了,管家一下子倾家荡产,过了半年的光景,手上的零钱花光了,两人要吃饭,管家只得放下架子到附近地主家干农活,他年轻时就是个农民。日子不好过就相互埋怨起来,三姨太数落道:“跟着你算我瞎了眼睛,出来时牛皮吹到天上去了,说找个大户人家重操就业没问题,搞了半年血本无归,干起雇农连老婆也养不活。”管家起先还让着她,唠叨多了便心烦意躁的回敬她说:“谁要你跟了?整天叽叽嘎嘎的,我好歹在干农活挣点粮食回家,你挣什么啦?”三姨太火了,冲他说气话道:“我一个女人家的能干什么?除了当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其他干不了,你让我当吗?”管家也急了,脱口道:“你这生不出蛋的黄脸婆谁会要?也就是我看得起你,还恬不知耻的号称当大户人家的姨太太,我看你卖身也开不出价。”三姨太被钉在杠头上,一拍桌子赌气道:“好,是你说的?那我卖给你看。”管家自当是大家在说气话没有当回事,白天去地主家干活,落了太阳回家过他们的日子,白天累,晚上照样在三姨太身上发泄余力。那天他黄昏回家,三姨太居然不在,桌上放着一大碗清水煮的山芋和半盘子萧山萝卜干,这是他们最近几个月里几乎不变的晚餐。夜里掌灯的时候三姨太醉醺醺回家了,提了个布袋沉甸甸的,走进屋里有些摇晃,管家看她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身上穿的是从白府逃出时的旗袍,去年开始就没有再穿过,认为在这种地方穿不协调,特意买了几套平民的布衣,这回头发亮光光的后脑梳了个发髻,一根簪子穿过,仿佛是古代的仕女。萧山镇上有家规模较小的窑子,里面的姑娘都是本地人非常的乡气,三姨太以前从这路过知道这地方,今天上午他取出压箱底的旗袍穿上,从白府出来时带了点胭脂红粉一直没有舍得用,她的头发有半年没有修剪过了,怎么梳都不服贴,以前白府有生发油压鬓角,这回从隔壁的木匠垃圾箱里拣了些刨花浸在水里,一会工夫蔫呼呼的,三姨太这门学问是跟白府的老妈子那学来的,那天早晨三姨太去厨房吩咐早点,看她用梳子往杯子里沾着梳理自己的长发,然后盘起来打个结在后脑,奇怪的问:“你这是水还是油?”老妈子笑道:“你们大户人家的太太都不认得哩,这是我们穷人的生发油,我祖母就是这样弄的。”她翘起兰花指挑出杯子里的一片东西说,“这是木工的刨花,浸半个小时就行,效果好点的浸一夜,我现在是睡觉前浸,第二天用起来湿头发,服贴得要命。”

管家问:“你哪去啦?怎么打扮成这样?还喝了酒。”

三姨太上午去了那家窑子,跟老鸨谈好生意当那里的过堂小姐,每次老鸨扣去三分之一堂费,其余全部归三姨太本人,老鸨见她长得于本地的姑娘与众不同就答应了下来,当天就把她推举为佳人,介绍给了一名商贾,拿了五百块回家,路过熟食店想起管家好几个月没有沾荤腥了,平时吵归吵心里还是念着他,就秤了半斤猪头肉,打了瓶白酒。三姨太将布袋往桌上一放说:“你,别管我去哪了,看这里面装的是,是什么?”管家倒出来一看,是酒,紧张的望望她问:“你哪来的钱?”那包纸裹着的东西没打开就闻到了香味,“猪头肉?”连忙打开往嘴巴里扔了一大块拼命嚼着,打开酒瓶盖对着嘴咕咚咕咚的连喝几口,嗨的一声吐出长气,喃喃道:“真过瘾,他妈的好久没有吃肉和酒了。”他低头狼吞虎咽起来,三姨太平静得脱去旗袍认真的将它吊在衣架上挂好,打了盆热水在洗下身,眯着眼睛似乎有些痛,今天她接的那名商贾是位东北汉子,五大三粗的,动作又十分野蛮,先摆着酒喝,自个儿喝还让三姨太陪着喝,三姨太不胜酒力,没几下就晕乎乎的,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抱上床的,三姨太头虽晕脑子清醒着,身体是有感觉的,那位东北商贾看来是个老手,而且是花了钱往死里要讨回来的主,不过倒也爽快,暴风骤雨后就像死猪一样打起呼噜来,中午一过老鸨就来结帐,将那个人推醒付了钱悻悻的离开了窑子。这是三姨太第一次干这种买卖。却非第一次被人折磨,她麻木了。第二个客人是下午吃过饭后开始的,是一个当地的皇协军,喝了点酒斜跨着驳壳枪嚷嚷着闯进来,三姨太在二楼贵宾房间侯客听得清清楚楚,暗想,又来了个莽夫,门砰的一声被踢开,那皇协军嘴里叼着牙签进来道:“吆,这里有个美女吗?”老鸨本来不想让他见三姨太,随便找个差的对付他,知道这种兵痞从来不付钱的,那皇协军挑来挑去不满意,自个儿跑到二楼来找漂亮的,老鸨说:“老总,老总,这位小姐已经有主了,客人马上到。”皇协军掏出枪来对准老鸨说:“那就让这家伙滚蛋,不然老子就毙了他。”就这样,三姨太在惊恐中完成了她人生第二笔生意,但这次却没有一分钱,莫名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一个陌生的人玩弄了自己。

管家埋头喝酒吃猪头肉,猛然抬头问三姨太:“睡觉还早洗哪门子屁股?难得我们今天有酒有肉,来陪我一起喝。”三姨太没有理他,洗完铺床睡觉,明天还得去窑子挣钱。管家来了脾气,走过去骂道:“你这臭女人,跟我摆什么谱?”他撩开蚊帐坐床沿上,三姨太平时睡觉不穿衣服,尤其夏天这房间闷热,这回下面三角裤,上面汗衫背心,本来是管家的,洗了严重缩水就三姨太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穿了,她见管家过来转了个身不去理睬他,吧嗒吧嗒摇着芭蕉扇,管家来气了,一把夺过扇子扔掉,强行把她转过来问:“今天你怎么变哑巴啦?睡觉还穿着衣服,什么意思你?”三姨太白了他一眼,白天去做卖肉生意虽然是自愿的,却是为了他的一句话,她与管家不算是夫妻,但患难与共,曾经的承诺不过是少了一张政府的证明而已,如今落难于此也只能认命,想把今天去窑子的事说出来又缩了回去,管家刚才想起了钱的问题有话要问,别看他只顾着吃大脑是清晰的,三姨太打扮成花枝招展的出去,喝了酒带了菜回来意味着什么,联系到前几天自己的气话,往那方面去想了,但又不敢直接寻问,嗫嚅了老半天终于开口,小心的问:“你今天打扮这么漂亮哪去啦?”他手压着三姨太的肩膀一脸严肃,说话时散发出浓郁的白酒味,不像是随便问问,三姨太回避不了,淡淡地说:“在家没事到镇上去逛逛,怎么了,你认为我不应该穿得整齐点出去吗?”管家明知这是狡辩却也说不出个道道来,三姨太见他不响了,说:“问好了吗?问好了我睡觉了,我身体不好你也不体谅我。”管家打了个嗝喷出酒味,斜着脑袋傻傻的想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才思路还清晰着,走过来风一吹似乎糊涂了,抹了把脸想起头绪来问:“对了对了,我想起问你的话来了,你哪来这钱给我买酒买肉?”三姨太没好气地回答:“买给你吃还买出事情来了?吃你的吧,管那么多干吗?”管家又开始晕乎乎酒性上来,支吾道:“我,我吃。吃好了。”三姨太只想让他醉,醉了就不用问东问西,便问:“酒喝完了?”管家饶着舌头说:“那,那么多,多,怎么喝得完?不过也没多少了。”三姨太说:“那接着喝吧,喝完明天再给你买。”管家脑袋一摇,整个身体扑到三姨太身上打起呼噜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管家苏醒过来望望三姨太,仿佛想起昨天夜里的疑惑,她会不会真的去卖身了?想到这万分痛苦,扑过去就扯她背心和底裤,三姨太惊醒反应强烈的阻止他,道:“你发酒疯啦,眼睛挖开就干这事?再睡睡,一会要去干体力活的。”三姨太不想跟他行房事,一方面上午要去窑子,把身子弄脏了起来还要清洗很麻烦,而且一时半会也洗不彻底,若被客人发现投诉她,怕钱也拿不到,另一方面她是懂的,女人的身体若迫不得已给了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最好的心理调节方法是自己也进入高潮,所以她必须保持自己高昂的**度,与管家推来推去结果被他挨了一巴掌才就范,管家忙完躺着说:“快给我做早饭,我得去干农活,昨天割下的草得晒出来,不然这黄梅天得捂着发霉不可。”三姨太往桌上挪挪嘴说:“不是有山芋在?”管家说:“怎么老是山芋,我已经吃了一个月了,在地主家老放屁,被骂过好几次,你不是有钱嘛,上午你出去吗?回来买点米。”管家这话是在试探她出不出去,三姨太顺口应了声。七点钟,他干农活去了,地主家农田离他家十几分钟的路,每天他直接去刨地施肥,工具放在那里搭着的草棚里,中午吃饭地主家丫鬟会提着菜篮子送来,忙的当头就地蹲着吃,丫鬟站着等他吃完收拾,太阳火辣辣照的时候就到草棚里吃,跟丫鬟说说闲话,偶尔摸摸人家的脸吃豆腐,那丫鬟岁也只当他是长辈爱护小辈,美滋滋的朝他笑着,所以管家这农活干得也不觉得累,就是工钱少了些。今天他不打算马上到田里去,要看看三姨太一会出不出去,到哪里去。他家出来是草垛,垒得跟小山似的,他整个身体躲在里面,只留着两个鼻孔和眼睛监视着家里的动静。半个小时左右,三姨太依然跟昨天一样的打扮,拎了个小香包东张西望后从他的草垛边走过,沿着泥路转个弯就是通向镇里的蜿蜒小道,两边开着杂货铺,店老板们纷纷下门板营业,有的在地上洒水,有的在支凉棚,管家悄悄在后面十几米远的地方尾随着。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